第1章 契子
北风呼啸,飞雪漫天,一夜之后,京城已被皑皑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好一片冰天雪地。
今日,是宁王娶继王妃的好日子。
大喜的日子,哪哪都是一片白,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嫁女的户部尚书差点白了头发,正愁着,宁王府着人送来了上好的红绸,竟是一路从宁王府铺到了尚书府。
虽然红绸很快被新雪遮住,但这般大手笔还是让京城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宁王对三小姐可真是一片真心呐,瞧这绸子,可都是上等货。」
「那可不,谁不知道宁王有钱。」
「倒也是,去年他娶的侧妃陆氏可是京城首富,别说一地红绸,便是再挂一路红灯笼,那也是使得的。」
「就不知道这陆侧妃看到这一地红绸怎么想?」
「能怎么想,她一个烟花女子,能嫁到皇家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不给宁王尽些力,说得过去吗?」
......
街上的议论,陆念芙自然听不到,她听到的,只有那一阵阵喜庆的唢呐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宁王已经有足够的钱财去争位,她这个只会拖累他名声,妨碍他与新婚妻子琴瑟合鸣的烟花之女自然没了用处。陆念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飞雪,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昔日京城首富居然死于饥寒交迫,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吧?
便是她自己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局,别说,司徒绝这招还真够狠的。
屋里门窗大开,床前连个炭盆都没有,但陆念芙已经不觉得冷了。丹凤眼中的光渐渐散去,她回想自己的后半生,只觉人间不值。
交友不慎,错付良人,便连拼命赚下的那许多银子,也为他人做了嫁衣,何其可悲。
若有来生,她只愿不再为人。
当人,太苦了。
一条手臂垂落床前,床上芙蓉玉面的佳人已含泪而逝。
陆念芙是被痛醒的。
她捂着额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颠簸的马车上,边上一个胖丫头正挣扎着爬向自己,顿时一阵精神恍惚,她怎么好像看见青芽了?
可青芽不是早就死了吗?十年前为了让自己免遭侮辱,青芽挟持并打伤了孙少康。后被她的好祖母送去给孙少康泄愤,生生被折磨致死。
那时候,父亲惨死,她被卖入花楼,连帮着收敛尸骨都没能做到。
再后来......
她终于有了能力回来报仇。
可即使屠尽这两家狼心狗肺的东西,她的父亲和青芽也再不可能回来了。
哦对,她也死了,怪不得能瞧见青芽,这是地府相聚呢。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混的,都十年了还没去投胎。
浮想连篇间,一只胖手抚上她的额角:「天哪,都青了。这该死的马,回府就把它宰了吃马肉火烧!」
说着撩起车帘吼道:「周叔,你能不能稳当点儿?磕坏了姑娘你赔得起吗?」
车辕上的周大雷手忙脚乱地拉好缰绳:「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这雷雨太大了,马儿受惊在所难免,大姑娘还请担待则个。」
说话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出周大雷满是无奈的脸。
不远处一座别苑隐约可见,朱墙碧瓦,廊檐飞翘,那是陆念芙一生中噩梦的开端——孙家别苑。
滔天恨意涌上心头,陆念芙胸口热浪翻腾,似有烈焰在焚烧。
她知道她在哪儿了。
十五岁那年,父亲陆潮生得了消渴症,她不得已帮着打理染坊的生意,每隔三天便要去城郊视察。
周大雷被她那好祖母朱氏收买,故意拖延来接她的时间,趁着天黑却将她送到了孙家别苑,孙少康那个畜生已经等她多时。
虽然青芽拼死救了她,但主仆俩逃出孙家别苑,一路奔逃到县城时却发现城门已经关了。她俩缩在城门外过了一宿,再回城时已是谣言漫天。
孙少康声称已和她春宵一度,抬着花轿敲锣打鼓地上门要纳她作妾。
家里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亲戚,一个个跳出来帮着孙少康作证,陆念芙百口莫辩,病中的父亲更被生生气死。孙少康怕惹上人命官司,落荒而逃。
为了帮小儿子霸占染坊,朱氏将她卖给了拐子。
自此她沦落烟花之地,开启了她波澜壮阔却也悲凉无比的下半生。
陆念芙一个激灵,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回到十五岁那年,但既然老天给了机会,她就绝不能错过。
不管怎样,今晚绝不能再踏入孙家别苑那个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