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往事
可是,踏出房门那一刻,焦糊味扑面而来。
姐弟二人借着月光前行,瞥见倒在院子里的尸体,早已烧的面目全非。二人甚至不敢去辨别到底是谁。
索素努力撇过头,强忍着泪水,不去看原先是主屋的地方,因为她知道,这座烧焦坍塌的废墟下埋着她的亲弟弟。
似乎是大火熄灭的原因,楚权感觉身体很凉,包括内心,不管身上裹的衣服有多厚,也捂不热。
楚权则是咬着牙,红着眼,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被索素牵着手带出了院门。
楚家宅院里,到处都是烧焦坍塌的房屋,到处都是被烧的焦黑的尸体。
踩着烧焦的木头出了楚家大门,仿佛已经看到了新生。
可是,下一刻,二人如坠冰窟,天空泛起鱼肚白,却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有无尽的刺骨寒风侵袭着他们的身体。
放眼望去,废墟,无尽的废墟。
甚至,远处还有火光在闪动,就像长牙舞爪的恶魔。
被烧干的房梁再也撑不住屋脊,木头在火焰燃烧后发出滋滋的响声;随后,房屋砰然倒地。
年幼的楚权,发疯似的跑向刘记酒楼。
沿途中,儿时玩伴张兴的家,好兄弟郭城的家,张壮哥哥的家,还有卖豆腐的杨婶家,裁缝铺,胭脂水粉店……无一例外,全部被大火烧成灰烬。
刘记酒楼,刘嘉舒阿姊的家,被大火包围。
熊熊的烈焰肆无忌惮的在风雪中咆哮。
烧毁的房梁不断掉落。
那时,楚权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父母的身形,想起街坊邻居的面容,他第一次渴望力量。
索素赶来时,看着独自站在雪地里的楚权,从这小小的身影上看到了孤寂。
这座城,只剩他们二人。
二人整理好情绪,乘着月色出了城,不敢走官道,只敢从树林中窜行。
正是在树林中,楚权捡到了那只受伤的雪狐。
走了一天一夜,夜色再次降临。累急的二人在雪地昏睡。
第二日醒来,楚权病了,从来没生过病的楚权,发了高烧。
离这个树林最近的县城也有十里地,索素纤瘦的身体背着楚权,一步步走向名为怀桑的县城。
到怀桑县时,已是正午,大雪依旧。
索素已经累的走不动路,可还是扶着墙,背着昏睡的楚权寻找郎中。敲响药铺的门,屋里探出一个老人的脑袋。
那老郎中看到衣着邋遢的二人,把他们当成乞丐,很是不悦。
不过可以理解,不管是谁,在大年初二,家门口来了「两个乞丐」都会觉得晦气吧。
老郎中不愿让出手医治。
索素把楚权放在墙边,跪在药铺门口,不停磕头,嘴里一直喊着:「求老先生救救我弟弟。」
「求老先生救救我弟弟。」
……
老郎中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筷子却迟迟不肯夹菜。他被外面一直喊叫的丫头惹得心烦。
「爹爹,你就救救他吧!」吃饭的女儿开口道。
老郎中叹了口气:「唉!不是我不愿救,今年药材本来就贵,这两个小乞丐,药钱恐怕都给不起。」
「老爷,你看你的药堂里挂着的匾额:医者仁心。就再发次善心吧!俗话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老郎中的夫人也是说道。
她看的出,老爷还是想出手帮忙的,只是……
老郎中实在没胃口,放下筷子和手中的馒头,说道:「阿璇年后就要出嫁,不能让夫家欺负了去,要准备丰厚的嫁妆;阿药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聘礼也不是小数;还有两小的,阿光阿惠也该去私塾了。」
「先不说跑堂的伙计的月钱,就我们这一家六口,都等着这药铺赚钱养呢!哪还有不进钱,倒出钱的道理?」
「爹,其实我的婚事先不急,延后些也没事……」名叫阿药的年轻人说道。
老郎中怒极,猛地一拍桌子:「混账!做为家中长子,二十有三的人了,还不娶妻生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不喜欢陈家娘子,心里还念着那姓宋的姑娘!」
阿药低头吃饭没有多言。
「爹,那……不如从女儿的嫁妆里匀出二两银子,未来的郎君对我极好,少些嫁妆他也断然不会欺负我。」阿璇说道。
她生的极美,在这怀桑县内说媒的媒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最后,她相中了一位读书人,励志入朝为天下百姓谋太平的读书人。
二人相互喜欢,郎有情妾有意,成为这怀桑城中的一段佳话。
老郎中见阿璇如此说,正要张嘴说话。就被最先求他出手救治的小女儿阿惠打断。
「爹爹,求求你救救他们吧,以后我少吃些糖果就是了!」小姑娘跳下凳子,抱着老郎中的胳膊央求道。
虎头虎脑的小儿子阿光也附和道:「是啊爹,你就救救他们吧,大不了以后不买那些名贵的药材,让我和大哥去山里采摘去。」
就连夫人也推了推他的胳膊,央求着。
阿药连忙点头:「嗯嗯,对对对!」
「嗯个屁!就你这混账东西心思最多!」老郎中吹胡子瞪眼,最后无奈叹息,「罢了罢了,就当做善事了!」
阿药心里想:唉!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能和她多处一天也是好事。咦?话说,外面怎么不喊「求老先生救救我弟弟」了?
随后他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没声音了?不会死了吧?」
阿光和阿惠跑出房门,看见一个大姐姐倒在门前,一个和他们一样大小的孩童倒在墙边。
「爹,他们死了!」两小儿带着哭腔喊道。
老郎中双手负后,从屋里慢慢悠悠的走来,一巴掌拍在阿光的后脑勺上。
「还没死呢!鬼哭狼嚎什么?就算死了,老子也能给他们救回来!」
……
幸运的是,索素只是晕了过去。
倒是楚权高烧一直不退,老郎中给他脱去湿透衣衫时,被怀里一只白狐狸吓了一大跳。
看着伤了蹄子的狐狸,老郎中气极:「他娘的,还要老子救两个?」
老郎中戳了戳受伤的小狐狸,问道:「那丫头是背着男娃敲门的,你这狐狸躲在男娃怀里,怎么没被压死啊?」
小狐狸冲老郎中呲牙,似乎是生气了。
「小畜生,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老郎中瞪着小狐狸,吓唬着说道。
阿璇摸着楚权的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爹,你还有心情玩啊,他额头烫的都可以烧水了。」
老郎中那指头弹了一下小狐狸的鼻子。后者哼哼唧唧不敢再呲牙。
「多大点事,不过是个风寒而已。你把他湿了的衣服脱掉,给他盖好被子,找块湿毛巾敷在额头上,我去煎药。」
阿璇从墙角的水缸里舀出一勺水,把毛巾放在刺骨的冷水浸湿后拧干。敷在楚权的额头上。
然后,竟然把冻得冰凉的小手放在楚权的脖颈处,长出一口气。
「呼!真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