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雪

巧？

她完全没回过神来。

他理应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他不再说其他的，两步走上台阶，身高优势一下子就上来了，让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手中的行李被他拿过，她一度震惊。

「什么……」

什么情况？这故事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搞的好像专门来接她一样……

「去车站吧。」

他收起拉杆，提起箱子上面的把手，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

她惊的合不拢眼，大眼睛一眨一眨：

「你……是送我么？」

尽管她也不想自作多情，但问出来总比稀里糊涂好吧。

他浅浅一笑，一边嘴角似有若有若现的梨涡，像是未盛开的花苞。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我正好也要去车站。」

他提着箱子往下走：

「走吧。」

程思念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第一反应就是跟上他，去拿他手中的箱子：

「我拿吧。」

他没松手，提着箱子往另一边躲了一下，低沉的温柔音盘绕在耳畔：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嗯？」

他口吻里带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不重。」

程思念默默收回了手，乖乖跟在他身后。

箱子里虽说没装什么东西，衣服书本化妆品护肤品之类的，但堆积起来也不是小重量，起码对她而言。

但到了他手上，好像就如他说的一样，不重，小事一桩般，单手拿箱，肩背还直挺像屹立灯柱，丝毫不为微不足道的重量而折腰。

他的车就停在宿舍楼前面，走几步就能看见。

此刻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雪，几步路的片刻停留，雪粒覆盖着他的发，黑发盛着一片雪白，承载着一个冬季。

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随意的抬起手抖落发上的雪，凌乱的发染回了过往青丝。

「冷么？」

他看她微微被冻红的脸颊，表情认真。

她摇了摇头，把下半张脸藏进围巾里。

「师兄去车站办事么？」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看来她就喜欢喊他一句高高在上的师兄，加深熟悉感的互道姓名，也忘记交换。

「我出差。」

他转身走向车头，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上车吧，外面冷。」

程思念这短短十几分钟，把这辈子的震惊都用完了。

她在他绅士保护下上了车，车门关上，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

不经意间，她瞄到了后座放置的黑色行李箱，还有一大包的零食。

难不成真的出差么？这个时间？

开往车站的路上，她问道：

「你……真的出差？」

他认真的看着前方来车与信号灯，嘴角上扬：

「我难不成还会骗你吗？」

「去哪出差呀？这都快过年了……」

这什么黑心公司，这么不人道，也不看看离除夕夜还有多少天，居然能安排这个时候出差。

他犹豫了有几秒，才回答道：

「滨海新区。」

她感觉到心脏有一刻的停止……

滨海新区离她家不到30公里，怎么会……

「这……这么巧？」

这世上能有这样的巧合么？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她家乡，刚刚好是他……

这完全就是上天的安排啊？

如果出差的时间长，有没有可能，让他来家里过年？有没有可能，今年的除夕夜，不再是他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

一分钟时间里，她脑子乱哄哄的，所有想象和安排都在脑海里走了个过场。

她不知道是该感谢该公司，还是埋怨该公司。

他笑的漫不经心，声线压低，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

「是挺巧的。」

她怀有心机的问道：

「要……去多久？」

「嗯……大概十来天吧。」

她的心湖因这句回复激起阵阵涟漪。

她居然是有些庆幸的，庆幸她或许有了这个让他感受除夕温暖热闹的机会……

「你……自己开车过去吗？」

他摇了摇头：

「我跟你同一班车，自己开车的话路程太远了。」

她心里按捺不住的开心，连带着嘴角都雀跃的上扬。

齐珩终于分出一抹心神到她身上，刚好捕捉到留在她嘴角的笑意，不知为何，他仿佛受了感染一般，扯开了嘴角：

「想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她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发现，心虚的不能自已，尴尬的回过目光：

「没……没有啊。」

飞扬的雪花砸在前窗，织成了一张雪帘，雨刮无情的将它们分到两边，相隔一方。

前方的视野基本也被飘在空中的雪所覆盖，车轮陷在雪地了，行驶缓慢。

「今年的雪下的挺早的，还下的这么频繁。」

他歪了歪脑袋，往白茫茫的天空望了眼。

天空苍茫的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尽头。

「嗯……」

她也觉得奇怪，这雪下个没完没了，无休无止，气温急速下降，太阳也少露面，完全像是降临在人间的一场浩劫。

「会冷么？」

他伸手，调试车内的暖气。

她摇了摇头：

「好多了。」

在坐进车内那会儿，周身就已经被充足的暖气覆盖，可见他已经提前把暖气打开了，而且为了保持温度，没有关。

雪一直下到车站才逐渐停。

下车时，冰冷刺骨的寒风搜刮掉她身上所有的余温，她又把半张脸藏进围巾，只留一双小鹿般的大眼水汪汪。

地面的雪已经覆盖过靴子，走起路来总要小心翼翼。

齐珩把车停在了站内的地下停车场，拿起大包小包同她去往站台。

所有行李都被他包揽，她想帮忙，意料之中的被他拒绝，不过在她一再坚持下，他才将一袋子吃食交给她拿着。

路面很滑，两人都行走的步履艰难，他嘱咐了她不下十次的小心滑倒。jj.br>

她想起了儿时，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小心的走在雪地里玩耍，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担忧与关心。

列车在傍晚时分准时来到。

因为太阳的缺席，今天看不到被红霞染红的半边天。

准确来说，她想跟他一起，透过落地窗，被橘红色的天空关顾。

看过同一片晚霞，也算是能在记忆深处划上一笔浓墨重彩。

站内人潮拥挤，像假期中的甩卖市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后知后觉才想起，是齐珩抓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臂弯勾着，因为他拖着两个行李箱，实在空不出手来拉她。

两人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他说票是一个月前就买好了，难道一个月以前他就收到了现在要出差的工作？又难道，他只是因为刚好要出差，顺便帮自己买票？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这时候矫情敏感什么？他有什么义务特地帮自己买票？他帮自己，已经是给予了最大恩惠了，结果还换来了她的胡乱揣摩……

火车发动时天已经黑透了，车内吵吵嚷嚷，一大群熊孩子不受父母管束，满车厢乱窜。

齐珩让她坐在靠窗的最里面，他则承受了边缘所有碰撞摩擦。

窗户被雪凝成了一片冰霜，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饿了么？」

身旁的齐珩轻轻问道。

她微微一笑：

「还好。」

他从袋子里拿出许多吃的，一一摆在面前：

「我也没买什么吃的，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程思念看着琳琅满目的一桌好吃的，顿时肚子就咕咕叫。

她指了指泡面：

「泡面吧。」

他拿起两盒泡面，站起身：

「我去泡，你等一下。」

说完，就走向供应开水处。

是下雪的缘故，她的手脚都无比冰凉，多厚的避寒衣物都不顶用。

好在与他并肩坐一起吃碗热乎乎的食物，惬意的聊着天，让她觉得很温暖，哪怕只是简单的泡面。

时间不断往后推移，她感觉寒气越来越重，仿佛侵入了五脏六腑。

齐珩在桌上用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时不时收回手交替搓一搓留片刻暖意。

窗户已经被冻成一块冰，哪怕用手擦去表面的雾气，也还是被白茫茫所堆砌。

大概晚上九点，他们就收到了列车因为大风雪天影响临时停靠附近站点，明早才恢复运作。

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载声怨道。

齐珩与程思念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不用说话也能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他们相比于其他人的浮躁，要冷静的多。

分工收拾好所有东西，便跟着人流有序下车。

「等会你拉好我，外面的雪不知道堆积多厚，人也多，别走丢了。」

空旷的车站霎时间被人流涌满，他哄小孩般的声线却格外清晰。

她乖巧点头说好，他走在前面回头对着他微笑：

「没事的，有我。」

她当然相信他，她许多的安全感，都是来自于他。

外面果然冰天雪地，雪就像雨一样倾泻而下，一眼看过去，除了白色，很难再看到其他亮色。

地面被雪堆砌成山，行走很难，所有人都将行李存放在了站内的行李驿站。

一团人挤成一片，吵嚷之声此起彼伏，稀少的工作人员很难应付这等人流量，效率自然慢了下来。

齐珩很有素质，不吵不闹的安心排队，完全就是闹市之中的矜贵公子，片叶都不近身。

站内所有能休息的区域，都被人占满，没有办法，许多人只能冒着风雪去周围的旅馆落脚。

齐珩存放完行李，只拿下来一把伞。

「现在怎么办……」

她被冻的直抖，连声线都颤抖的可怜。

「我查了附近有不少旅馆，先住一晚。」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喷出，毫不夸张的说，刚呼出的气体都被空气中的寒气冻成了冰渣子。

她跟着他走出车站，面对着外面的风雪，他撑起伞，供两人使用。

风雪天路实在难走，加上雪已经漫过小腿，更是给这段路程增添难处。

伞不大，却全部倾斜到了她这边。

他的整个身子，都被雪沾染。

风不断往脸上刮，五官好像没了知觉，连身子都僵硬，仿佛马上要倒下去。

落在她肩上的手，唤醒了她所有感知。

因为受力，她的身子几乎是倒在他怀里的……

她脑子顿时变得像雪一样雪白，懵掉了……

他就这样一把揽过她的肩，一句话没说让她贴在自己怀里，给予支撑力，带着她走过一段又一段路。

她感觉体内的血液回流，不知从何处来的热流布满了全身，连冻僵的脸庞也被这股热流所融化。

她不敢抬头看他，任由他这样以暧昧姿势搂着自己。

心里有无数个想法反反复复在开辩论会。

他只不过为了两个人能被伞撑着罢了……

只不过不让她摔倒罢了…….

一切都基于他的素养罢了……

——

连续走了几家旅馆都客满，他们慢了好几步。

终于在止步于最后一家简陋旅馆，得知剩下一间房。

程思念愣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眼依旧镇静的他，脸又默默开出一朵红花。

她还没从一路被他搂着走过的这些路反应过来，这又来一出。

真是没想到，电视剧中这种狗血桥段，居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发生在她身上！

齐珩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看外面持续不断下着的雪，目光缓缓放到了她身上：

「你住这吧，我再去附近看看。」

程思念看着他欲言又止。

本来想说凑活着的，可她一个女孩子说这话，太不矜持，况且，她也说不出口。

前台的老板娘看他们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小伙子，附近都没有空房间了，下这么大雪，好多列车都停了。」

「我说你们小情侣的，住一间有什么的？天气那么冷，何必还要出去找罪受不是？」

齐珩没说话，又看了一眼她，像是征求意见。

程思念咬着干裂的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你介意么？」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她已经完全不敢看他了，埋下脸摇摇头。

老板娘登记了信息，拿出钥匙：

「上了二楼左转第三间房，206。」

齐珩接过钥匙和房卡，两人一同上楼。

旅馆环境简陋，装修老旧，没有电梯，只窄小的一条楼梯通往二楼。

头顶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够照亮周围。

现在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也容不得他们挑三拣四。

找到206房间。

他废了好大劲才打开已经生锈的锁。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在潮湿空气下发酵出来的讴味，一股子又酸又湿的气体蔓延至鼻尖。

房间里只有一张又小又窄的床，一张小小的一米五左右的沙发，一张桌子椅子，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走进房间里，只感觉到阴冷潮湿，又有奇怪的味道环绕，这感觉，属实不好受。

齐珩在桌上寻找到遥控器，打开暖气。

「应该等会儿就暖和了。」

他的手冻的通红，衣服上头发上还覆着一层雪，本就白皙的肤色在雪的衬托下，让她见识了一个男人的肤若凝脂。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两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第二个开关。

他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本想开窗把房间里的气体散发出去，结果外面飞扬的风雪全然扑在了他的脸上，迫使他不得不关窗。

程思念看着他不断的尝试把恶劣环境改变，尽管毫无起色，也没有露出气馁黯然的神色，自己也莫名受到一股力量。

「没事的，挺好的。」

她冲他扬起微笑。

能有个遮风避雨的落脚点，已经很不错了，要饭还嫌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