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魏良之死
夜凉似水。
麟光城自上次被宁家军攻克之后,巡逻的士兵便增加了数倍,所以即便已经是丑初时分,空旷的的街道上依旧有士兵成队而过。
但若仔细瞧去,便可发现,那些士兵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斗志。
唯有手中森冷的长枪,尚有几分震慑力。
半弯的月影掠过树梢,洒落一地冷白,使整个将军府显得愈发肃杀萧条。
书房内,魏虎一脸焦急的看向魏良,「父亲,您快想想办法啊,如今十日期限已到,太子那边,您如何交代啊?」
若非父亲急中生智,及时躲进了麟光城,恐怕太子殿下今日便要问罪了。
「怕什么,他还能派人将为父抓走不成?」
魏良不悦的横了他一眼,「都说虎父无犬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胆小的儿子。」
再不济,他手上还有十万兵马,苏锦逸能耐他何?
「可是——」
魏虎还要说什么,触及到自家父亲严厉的眼神,顿时乖乖闭了嘴。
都什么时候了,父亲为何还要如此固执?
那位太子殿下表面瞧着好说话,可实际上,不好惹的很。
直到现在,他都不理解,父亲当初为何要立这个军令状?
「父亲,不如这样,明日一大早,您便卸去盔甲,仅着粗布衣衫,去太子殿下跟前请罪,最好声势浩大一点,这样一来,太子殿下也许会念着您是朝中老将,劳苦功高,留您一条性命。」
虽然父亲立了军令状,但军中杀大将,影响甚大,只希望太子殿下能考虑到这一点,手下留情。
只要能顺利回到京城,即便古贵妃和二皇子不救,外祖父也一定会救父亲的。
魏良闻言,登时气的一脸铁青,「你老子我一辈子受人敬仰,你让我去负荆请罪?」
说完,他尤不解气,执起桌案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
魏虎不敢躲开,只得生生受了。
砰的一声,砚台落地,登时摔作两半。
一团墨色自魏虎胸口晕染开来。
魏良瞧见,怒意稍歇。
虎儿为了他好,他如何不知?
但让他如此低声下气去求苏锦逸,他做不到。
见自家父亲火气略消,魏虎方忍着钝痛继续劝道,「孩儿所言,是如今唯一的办法,您不能再一意孤行啊!」
父亲一直主张对大楚用兵,可接连的损兵折将,早已让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即便背后有古贵妃和二皇子,还有许家,可如今的魏家,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偏偏父亲尚不自知。
「这件事你且别管,为父自有定夺。」
魏良压下心底的憋闷之气,忍住不耐冷冷瞥了自己儿子一眼,「二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他就不信,二殿下当真不管他了。
这场战争若真要一个人负责,不是他魏良,而是二皇子。
他不过为其卖命罢了。
更何况,许家也不会不管他。
魏虎一脸沉重,「他已动身回了京城,彻底不管边关之事了。」
二殿下的意思,他隐隐也猜了个梗概。
功劳,他领。
罪过,他们父子承担。
魏良沉默了一瞬,微微冷笑,「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以为他跑得了?」
「虎儿——」
他刚要吩咐什么,数道黑影忽然自窗口跃入,齐齐便向他们攻了过来。
魏良父子顿时大惊,立刻拔剑抵挡。
双方交战不过片刻,魏虎健硕的身子便被踢飞,重重撞在墙上后,又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他顿觉体内血气涌动,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一名黑衣人紧随其后,自他胸口唰唰补了两剑,端的是干脆利落。
魏良原本便已险象环生,忽听魏虎的惨叫声传来,慌忙间扭头去看,便见自家儿子胸口处,两个血洞正汩汩冒着鲜血,显然已经不活。
他顿感天旋地转,五脏俱裂,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觉颈间微凉,一条细若游丝的东西,深深勒入他的血肉。
他仓皇回头,便看到一袭墨色,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立于他跟前,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眼前的黑衣人,目光深沉冰寒,正嘲讽的看着他。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对方,喉结微微涌动,残破的声音自嘶哑的嗓间断断续续传出,「银——银狐?」
这些杀手竟然是——
「银狐」阴鸷一笑,「魏大将军,二殿下让我告诉你,唯有你死了,这场战事,才能彻底结束。」
魏良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提剑便要刺向「银狐」,无奈手臂只抬到半空,便因力气不足软软垂下。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悲凉,愤恨开口,「苏锦遥,你好狠。」
亏他为他卖命十几年,亏得魏家许家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银狐」目光冷嘲,「用你们父子二人的死,换魏家一门活命,二殿下已是仁至义尽。」
言罢,他手上陡然用力,锋利的银丝瞬间割破魏良喉咙。
刹那间,鲜血迸溅。
魏良的身体轰然向后倒塌。
「银狐」收回银丝,目光似是无意扫过墙角,面巾下的唇角极淡的翘了一下,果断的命令,「撤。」
一众黑衣人立即悄无声息的出了书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将军府兵甲重重,竟无一人发现书房的惨状。
黑衣人离开后不久,角落里原本早该「身亡」的魏虎,忽然微弱的动了动手指。
麟光城外!
林倾暖一袭玄衣,看向眼前身着同色衣衫的人,笃定笑道,「师父,您就瞧好吧,魏良的死,和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敢肯定,事后不论任谁去查,都查不到她头上。
唐乔摘下面巾,目光清淡,「这就是你守了大半夜,把我挡在城外的原因?」
语气没有一丝意外。
「我这不是想着,省的您还得辛苦进城一趟么。」
林倾暖笑嘻嘻解释,「让苏锦遥替我们背这个锅,江夏朝廷才不会怀疑。」
如此一来,不管是唐乔,还是苏锦逸,亦或是她,都不会牵扯其中。
唐乔深深看了她一眼,透着些许无奈,「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他今夜之所以前来,也是为了不让苏锦逸担这个阵前杀将的骂名。
当然,他动手,也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但暖暖的计划,无疑更为妥帖。
林倾暖眉眼含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云瑾告诉他,苏锦遥的暗卫中,有一人最为厉害,名唤「银狐」,擅使缠丝杀人。
而这件事,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
当时她听了,心里便渐渐有了计划。
二人正说着,青墨带着数名御卫赶了回来,赫然便是先前出现在魏良书房的黑衣人。
青墨温声禀道,「小姐,属下等已诛杀魏良,并特意将魏虎留了活口,让他听到了那些话……」
小姐让他见机行事,留下「银狐」杀人的线索,他当时见魏虎也在,便觉得再留一人证最好,所以便自作主张,没杀魏虎。
听完他的叙述,林倾暖赞许点头,「做的不错。」
虽然人是她派出去的,但她毕竟不在现场,青墨能随机应变,让计划更为完善,她很满意。
见小姐对他一如往常,毫无芥蒂,青墨心底弥漫了几日的阴霾,忽然烟消云散。
有什么比她的信任,更让他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林倾暖又将目光移到唐乔身上,「师父何日动身去南疆?」
她还没忘,唐乔此次的目的,主要是南疆。
唐乔收了剑,温声答,「就在这几日。」
兰隐泽即将动身回京,他需先将青州之事安顿好。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眸光微露笑意,「事既已毕,你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末了,他又提醒了一句,「去了江夏,万事小心。」
林倾暖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便敛去神思,笑着向他抱拳,「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距离大婚只剩下两个多月,她要赶快处理完这些琐事才是。
唐乔被她逗乐,淡笑出声,「鬼丫头。」
————
同唐乔匆匆一别后,林倾暖便赶回了镇阳堡。
三日后,麟光城传出消息,阵前大将魏良,忽然暴病而亡。
同日,江夏太子苏锦逸派出来使,同青州统帅兰隐泽约定,双方罢兵,各自回京商讨议和一事。
具体和谈条件,待禀明两国皇上,另派使臣详谈。
至此,双方各自撤去重兵,释放对方俘虏。
实则大部分为江夏的俘虏。
两国战事结束,但青州更换守将,尚有善后事宜要处理,所以唐乔又足足忙了四五日,方动身出发。
于韶带着两万宁家军,跟着唐乔去了南疆。
而宁知远和宁屿则率其余宁家军,回京复命。
镇阳堡,交于原来的驻军继续防守。
林倾暖卸去了易容,换回自己原本的装束。
临行前,她特意又去了一趟玲珑阁分堂。
龙千穆看到她来,顿时一脸欣喜,「主母,您来了。」
林倾暖嗯了一声,察看了他的伤势,眸露满意之色,「恢复的很好,再有半个月,便可大好了。」
原本她还担心,初凌波会不会给他下蛊,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多亏了主母的医术,属下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龙千穆说着,便要单膝下跪叩谢。
林倾暖摆手制止了他,揶揄开口,「龙堂主,如今该把古星还给我了吧?」
虽然二人两情相悦,可她总不能让古星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龙千穆闻言,俊秀的娃娃脸顿时一跨,音调拉长,「主母——」
他的任务是守在边关一带,策应主母。
可古星是要跟着主母去江夏的。
小丫头好不容易对他好了些,他可舍不得放她走。
读出他眼中的不舍,林倾暖忍住笑意,「你若有心,待回了大楚,再来提亲。」
古星如今是她的人,她总要为她做主。
当然,她还要问过云顼。
毕竟,古星还有一层御卫的身份。
龙千穆闻言顿时大喜,立即弯腰作揖,深深给林倾暖拘了个礼,「属下多谢主母成全。」
没想到,主母这么轻易便同意将古星许配给他。
「你可别急着谢我。」
林倾暖淡笑,「这件事还要古星和你们阁主点头才是。」
她约摸着,云顼应是不会反对。
至于古星,那就看龙千穆自己的本事了。
龙千穆一脸激动,「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那丫头玩心重,未免夜长梦多,他可要抓紧落实才是。
最好立个字据什么的。
「等等——」
林倾暖忽而开口,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先告诉我,娇娇是谁?」
青州某庄院。
龙千穆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柔弱女子,一脸无语,「你还打算瞒多久?」
为什么什么事都要他兜着?
主母原本已经同意了他和古星的事,却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又不了了之。
若是可以,他真想臭骂她一顿。
只可惜,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女人都顽固不化。
女子慢悠悠放下手中的酒盅,慵懒抬眼,「急什么?」
她将另一杯徐徐推到龙千穆面前,浅淡一笑,「这酒不错,尝尝。」
龙千穆不耐的将酒推开,语气略显急躁,「主母今日都问我了,我好不容易搪塞过去,你可不能再玩了。」
凭主母的聪慧,一定猜了出来,他是故意不说的。
所以他要见古星,也被主母给生生拒绝了。
想到此,他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可恶。
「还娇娇,亏你想的出来。」
「娇娇本来就是我的名字,你忘了么?」
娇娇不疾不徐的欣赏着龙千穆脸上的表情,而后吩咐后面的侍女,「龙堂主既不喜这酒,便收了吧!」
侍女恭敬应了一声,便上前将龙千穆的酒盅撤了下去。
龙千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刚要去抢,却听娇娇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老规矩,扔了吧!」
「是!」
侍女答应着,便退出去了。
龙千穆不想被她看扁,顿时又装模做样的坐了回去,小声骂道,「什么臭毛病。」jj.br>
也不知她有多少银子可造,每次旁人用过的杯子,她不是扔了就是送人,总之不会自己留着,娇气的很。
娇娇轻飘飘抬眼,「左右我用的不是阁中的银子,你急什么?」
这点银子,她还不差。
「哼!毛病如此之多,我看你是嫁不出去了。」
龙千穆嫌弃的目光瞥向她,「不过也好,省的你以后的相公被你活活气死。」
除了她,他就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女人。
还好他的星儿不是这样的。
「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娇娇冷笑,「若是不想被我揍,就赶快滚吧!」
真是啰嗦。
龙千穆弹身而起,「就你那点功夫,还想揍我?」
见她不以为意,显然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他言归正传,再次出言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主母的事,你最好悠着点,否则若是让阁主知道了,你就等着去北疆牧羊吧!」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讲究这些有的没的。
说罢,他悠哉悠哉出了门。
望着他得意的背影,娇娇托腮想了一瞬,娇丽的眉眼愈发明艳。
「主母——」
她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忽而婉转一笑,「杏儿,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