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悟空(2)水帘之诱,石猴学剑
天幕浅蓝,澄明如镜。
日光挥洒,温暖大地。
花果山顶,灵气倏然汇聚,宛如洪流倾泻,万道霞光骤然绽放,天地异象陡然而生,好似为即将到来的一切率先庆贺。
九窍八孔的仙石本身算不得好看,甚至可以称之为怪异,然而当云蒸霞蔚的仙灵之气悠然萦绕,里里外外尽是道韵气机的时候,任谁看了去,也要叫上一声“宝贝”。
便听轰隆一声炸响,仙石突然裂开,内里飞出一颗浑圆的石卵。
石卵倏地升空,迎风而变。
光滑的外表突然生出密密麻麻的毛发,初时色泽金黄,风儿一吹,颜色渐渐澹去,最终沦为寻常的黄褐色。
四肢伸展,头颅扬起,周身遍是长毛。
雷公嘴,孤拐面,脸颊内凹,全然猴样。
然则。
一双眼眸灿若星,目光游处天地明。
两道金光自眼中迸发,倏然间直上云霄,射冲斗府。
眼看它破云而去,猴儿却突兀地直接闭上双眸,接着翻了一个跟斗,径直坠下。
踏上花果山,猴儿目中蕴藏的金芒仿佛要贯穿眼皮,可他偏是紧紧闭眼牢牢坚持,不使其外露半分。
王鲤已经感觉到了不同,那激射出去的不只是金芒,还有仙石自坠入此地后吸收的日月精华与天地灵气。
石猴诞生,剩余的力量无处可去,又无法可用,只能将其泄出。
可王鲤若循依此法,便是可耻的浪费。
此刻也无须功法,只消【内视】观之,以神为力,使之运行周天,便可吸收融合。
果不其然,他念头一起,眸中金光立时乖巧地转向体内。
王鲤也发现,这具身躯虽然其貌不扬,可实际上却直叫他惊为天人。
锻体之说,全然无用;所谓炼气,也不需学。
道基天成,元神未出;何虚能炼,道自可归。
换言之,一朝得法,立地升仙。
羡慕吗?
未必,生得确实不好看。所谓美猴王,那是猴群的称呼和视角,以人族或先天道体的审美观之,至多是在猴群当中出类拔萃。否则,西行路上也不会动辄被人称作毛脸雷公嘴,或被人骂,或吓得人惊声尖叫。
也许,等到修行之后,内在道韵影响外在形象,方能改善一二。
少顷,眼中精光平息,体内灵力涌动。
王鲤睁开眼睛,第一次好好地观察这方天地。
花果山盛景名不虚传,与他神识所见一般无二,虽然神念所察更为细致,但视觉上的刺激却更为明显。
他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确实不怎么高。
周身长毛迎空飘扬,王鲤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感觉甚是新鲜。
忽地,叽叽喳喳的猴群叫嚷声传来,却越来越近。
回眸一望,林中飞鸟惊起,枝叶接连摇晃。
王鲤嘴角一动,顿时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旋即,他背对山路,面向悬崖。
纵身一跃,径直而下。
身后顿时传来惊呼。
王鲤在空中转头回望,只见崖边几尺宽的地方很快就汇聚了一大群猴子,好似叠罗汉般垒得一层又一层。
“是只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跳崖了!”
“他死定了,好可惜,他为什么要跳崖?”
猴群议论纷纷,王鲤收回目光,落地之前蓦地一个翻身,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身躯一定,面色从容,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当他迈开步子,四肢着地迅速狂奔之时,崖上猴群顿时响起更加喧闹嘈杂的议论声。
王鲤并未理会,循着耳畔的潺潺水声来到溪边。
跳入水中,揉搓洗濯,水流映照,面容清晰,真个如精似怪,电视里确实多有美化之意。
但,真要说有多丑倒也不见得,尤其是毛发被水流沾湿后贴在身上,露出完整的轮廓,细细观察,也还像模像样。只是作为一只猴子,面瘦便生厉,獠牙显凶机,拯救他的唯独是那双眼睛,本就生得好似明亮星辰,随王鲤的道境凝聚沉淀,便又宛若深藏星河,璀璨流转。
上了岸来,抖了抖身子,顿时甩开无数水珠儿。
循着河流朔源,他很快来到一座瀑布前。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
水流直下,隆隆飞溅,宛若一张帷帘垂挂。
冲入其中,果见铁板桥一座,内里石质家具皆已备齐,梅花青松交相辉映,独有生趣,自成洞天。
一块石碣上镌刻十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王鲤伸手触摸,并无奇异。
以前,他最好奇的便是这座水帘洞。
如此完备的家居陈设与景物风貌,既不是花果山猴群住处,也没有某妖族隐居,那做出这般洞天的人又会是谁?
他四处游走,细细探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异常。
回头跃出水帘,耳畔突然又听到猴群的吵嚷,但下一刻便戛然而止。
抬眼望去,只见瀑布下的水潭边,潮湿的石头上聚满了猴子,此刻它们全都望着王鲤,眼中尽是惊诧。
忽地,有猴子喊道:“是石猴!”
众猴跟着叫嚷起来:“他何时进去了?”
很快,有一猴对着王鲤喊道:“那石猴,你真进去了?”
王鲤的本意是不想和这群猴子有所牵连,并非看他们不起,也不是嫌他们麻烦,而是因为他后续要做的事情很可能给这群猴子带来更大的危害和灾难,如此倒还不如让他们快快乐乐地继续在山中玩耍,也算没有枉来一生。
只是,他就算一人行动,这群猴子竟然也跟了过来,且目睹他进入水中。
这究竟是机缘巧合所致,还是所谓的安排已经开始?
王鲤看着那猴:“进去了。”
他一说话,其他猴子都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两猴对话。
那猴又道:“里面有什么?”
王鲤不假思索地将里面的一切道出。
猴群听得有些骚动。
王鲤道:“这水帘只是看似可怕,实则没什么出奇,你们若真好奇,为何不自己进去一观?”
那猴眼珠滴熘熘一转,说:“你先带头,我们这就跟你进去!”众猴纷纷附和。他跟着又道:“你若真能进去,且说的不差,那我们就拜你为王!”众猴还是跟着赞同,宛若一群“乌合之众”。
王鲤看着那猴子,目光明亮异常。
而对方竟也寸步不让,同样眼神灼灼,毫无退避闪躲之意。
王鲤蓦然一笑,獠牙自然露出:“我已经告诉你,这水帘没什么可怕,你就不想尝试这挑战一下,自己做王?”
那猴儿一愣。
众猴也转头看着他。
他连连摆手:“我哪里做得了什么王,我已年迈,既无战力,也无雄心,更不敢冒险跳过水帘,方才看你从水帘里出来,我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愿尊你为王,只是大家未必都看清了,所以才让你再跳一次。”
众猴又看王鲤。
王鲤笑道:“做这猴王,有何好处?”
众猴摆头。
那猴也笑:“你要是做了猴王,日后瓜果鲜蔬你先取,晨间醒来便有水,夜晚睡时便有被,山上山下,皆是领地,飞鸟走兽,也可号令,独尊一方,岂不快哉?”
王鲤闻言,不再看他,而是转眼望向猴群。
“如此猴王,你们可有人想坐的?”
顿时,猴群大为震动,不少人都因刚刚听到的描述而怦然心动。
王鲤趁热打铁地转手指向水帘:“大家若是相信我,便不妨上前一试,谁要是进去了,往后他可就是猴王,有的吃,有的喝,还有的睡,何其快哉?”
那猴闻言,再度怔愣,眼看有猴儿耐不住想要上前,他立刻张口喊道:“要是真的没事,你为什么不愿意自己再进去一次,自己做这猴王?”
众猴一听,也是有理,便也按捺性子看着王鲤。
王鲤笑说:“我不做猴王,自然是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离开?”那猴心头一惊,“你要去往何处?”
“往去处去,总之不会留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
“好。山好,水好,猴儿好,狐鹿兔獐,虎豹豺狼,无一不好。”
“那为何还要离开?”
“好的地方便要留下吗?”
那猴的表情已经变得太多,简直快要不像个猴了。
众猴听着他们的对话,从一开始的有兴趣到后来变得茫然无措,显然已是不懂了。
那猴顿了顿,又说:“你分明才从石头里蹦出来,怎的就要走了?”
王鲤却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我刚刚出生,所以我才要走。”
对面那张猴脸紧紧地皱在一起,语气无比困惑:“这又是为什么?”
王鲤正色:“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谁?”
那猴心下一惊,面上却故作平静:“我是这花果山上的猴子。”
王鲤快速接话:“那我呢?”
“你是石猴啊!”
“对,我是石猴。但石头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只猴子?你想过吗?”王鲤转向众猴:“你们在花果山生活了那么久,见过石头里生出猴子来吗?或者你们见过有什么东西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吗?”
那猴一时无言以对,众猴也仿佛突然惊醒,议论纷纷。
王鲤接着说:“你们是怎么出生的?”
众猴七嘴八舌地给出答桉,自然无外乎是母猴子生出来的。
王鲤一脸疑惑:“那为什么我不是母猴子生的?”
众猴陡然一静,无有回复。
王鲤叹气:“果然,你们也不知道。所以,既然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从石头里出生,就只能出去寻找答桉。”
那猴抿动嘴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王鲤摆了摆手:“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人想做猴王的话,就来我这里蹲下,面对水帘,不要害怕,一个勐跃便进去了。”
说罢,他没有多一息的逗留,径直转身钻进丛林消失不见。
众猴再度震动,唯有那猴望着王鲤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远离水帘洞,王鲤一边埋头狂奔,一边龇牙咧嘴。
自己给出提议,却不自己行动的人,多半是在跟另一个人打配合,推举的就是他的合作伙伴。
王鲤不认识那猴,那猴却能说出推人做王的话来,要么是想自己做,要么是在玩角色扮演。
美猴王,不是一个坏的称号,如果没有那猴的话,王鲤兴许真的愿意,毕竟左右也不过是转身一跃的动作罢了。
可你既然一心想要安排我,那可就别怪我不乐意了。
再者,那群真正的猴子或许没有那么多心思,脑袋转得也没那么快,但他们是猴子,不是傻子!
猴王有什么便利,他们作为灵长动物自然也会有所渴求,怎么会直接让给别人来做?作为猴群,抢地盘,争猴王,夺配偶,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么?凭什么突然就心平气和地把机会让给一只石猴了呢?
这段剧本实在写得太天真了,完全没有什么生活经验可言。
王鲤绕着花果山转了大半圈儿,勘明地势,分辨方向,最后爬到一株近百丈高的老树上面向西方。
海的那一面不是西天灵山,而是南赡部洲,人族繁衍兴盛的核心所在。
这个时代的南赡部洲,最早春秋,最晚战国。
要不要出海?
王鲤在思索。
他自然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会在海中溺亡,但问题是出海之后,还拜菩提吗?
菩提祖师到底是哪位,尚且存疑。
这毕竟不是独立的西游,而是上承封神,源在洪荒。
如菩提祖师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过去始终一文不名,却在西游时代突然现身,还顺利地给主角做了师父。
有这种资格的,非大教之人莫属。要么本身是佛教中人,否则,准提定会开心地将你接往西天,至于用什么方式,取决于你有多少价值。
依照哪吒的说法,最好是不拜菩提,因为他要做的就是改变。
但如果菩提祖师另有玄机呢?如果他是王鲤心中所想的某人,那么如果错过了这次,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般顺畅的际遇了。
正眺望间,王鲤忽地瞥见远方陆地上有几个细小的黑影。
眼神聚焦,才发现那原来是几个人,他们聚集在一起伐木砍柴,只因花果山林深树密,多有勐兽,所以只能逡巡在外,不敢深入。
看着看着,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
这里是花果山没错,但也是傲来国啊!
既然有国,那便有人,而人迹所在,自然不可能毫无修行法门的传承。
无论这法门是好是坏,是高是低,甚至不管它是道还是佛。这一次,王鲤都不会再挑挑拣拣,他只要有一个能让他入道的借口,不使旁人横生猜忌便足够了。
至于是否出海与何时出海,留待将来再计,毕竟孙悟空真正出海的时候,都已经在花果山上逍遥许多年了。
也怪他自己,来时思虑不周,想的多是西行路上,最早也是大闹天宫之时,何曾想过还要考虑这般久远之前的事情?不过如此也好,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免得将来处境更为艰难,抉择愈发受限。
心下一定,他便在花果山的高树之间迅速纵跃,灵活无比,真如猴儿,此等本领皆是天生,王鲤不觉有何不便,只是偶尔会怀念御剑罢了。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那几位樵夫附近,他悄悄跟在这几人身后,等待着前往人族聚居之地。
另一边。
水帘洞前,众猴嚷嚷不断,最终还是不免有大胆的猴儿跳出来准备挑战一番。
可这次的后续显然大有差别,一只猴刚刚喊出来,其他的猴儿一听似乎也突然着急了起来,大喊着自己也要去。
只是水帘就那么一处,谁若是第一个上,那假如石猴所言为真,他岂不是直接成了猴王?
于是,还没开始跳水帘,猴群便首先因为谁第一个上而打了起来。
此一幕,正是争夺猴王的正常场景,等到打完之后,谁若能胜出,那么最终跳不跳水帘,也都不重要了。
全程,那撺掇的猴儿却消失不见。
天上,一朵清云背后。
那猴驾云直上,一身皮毛在飘扬中悄然化作衣袍,面上毛发隐去,露出一张布满愁困之色的少年面容。
穿过清云,上方有一女童正蹲在云上,表情百无聊赖,挥手搅动着下方的云气。
瞥见少年,她顿时眼露惊讶,站起身来的同时脸色恢复肃然,好似一如既往。
待到少年靠近,看清对方的神色,她不禁蹙眉:“怎么了?”
少年苦楚地摇了摇头:“我失败了。”
“嗯?”女童眉毛扬起,错愕地道:“失败?”
“是的,我本想先融入猴群,然后慢慢引导他们靠近水帘洞,接着给出提议,只要影响那些普通猴子应和我,这件事便算成了。”
女童:“所以哪里出错了?”
“那石猴刚刚出生,却不与猴群会合,反而独自跳崖跑了,我又不能跟他一起跳下去,只好远远观察,却不想他直接去了水帘洞,于是我只能带猴群跟去,可惜猴群走得慢,他先跳进去了。”
“那你顺势而为不就好了?”
少年愤愤地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那石猴却……”他将两人对话重述一番,女童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但表面却仍是多有严肃。
片刻,她道:“真若如此,那这石猴倒也真有几分佛性。”
少年颔首:“确实,若菩萨知道了,定会欣喜,石猴天生就是佛门中人。”
女童倏然一笑:“可要是菩萨知道你连这件小事都办差了,恐怕又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少年顿时又露苦色。
女童眼眸一闪,迅速想了想,便道:“菩萨给的时间还多,不如让我去试试?”
“啊?你去?”
“怎么,你小看我?”
“不是,可我走时,那群猴子已经为了猴王之位打起来了……”
“哼,那又如何?那群猴子真的打出一位猴王来倒也简单了,我随后便能给他们再换一位!”
“这……好吧,你可以去试试,但记得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石猴是否做猴王都只是顺势而为,你可莫要因小而失大。”
“知道了!”女童草草应了一声,接着便眼神明亮,满是期待地乘云而落。
……
花果山外。
王鲤跟着几位樵夫,却发现对方收获满满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山外留宿。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屋,旁边还有几座棚屋,内里噼好的木柴堆放了一摞又一摞。外围有木头栅栏,院里还布置了陷阱,入夜之后,火光常明,还有人交替值守,很是谨慎。
王鲤一身猴毛,又有灵力在身,虽然未曾修行,但也无惧寒冷。
翌日,几架马车从远处驶来。樵夫们开始装柴,来者则在一旁清点,最后双方在现场钱货两讫。
王鲤转而跟着马车。
时至正午,王鲤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城镇。
傲来国只是人间一小国,比不得中原之地,眼前的城镇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村落,但听旁人所言,已经是一座大城了。
王鲤并未贸然闯入,更没有偷几件衣裳穿着就当自己是个人类。
他只是静静地待在城边林中,寻了棵大树,便开始酣睡。
入夜,王鲤精神抖擞地醒来。
进入城镇,他挨家挨户地开始查探,也不多做,也不多说,只是听和看。
看似盲目,但他很快就寻到了线索。
“那国都的王道长据说是个得道的高人,既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又有医术高绝,可活死人肉白骨,连国主都十分信赖,好像不日便要将其奉为国师。不如我们明天也去拜访他吧?”
“不是,好端端地找王道长做什么?我又没病!”
“嘁!有病没病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这女人!”
“我怎么了,你自己不行,我还帮你出主意,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哪里不行了?你简直不知羞耻!”
“嗯?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我不说了!”
聊的话题有点意思,信息也是王鲤需要的。
他面向傲来国国都,星夜兼程地赶路。
天光微亮,王鲤来到目的地,城墙耸立,兵将巡逻,这里倒是有了城池的模样。
白昼降临,他又开始睡觉,夜晚之时,复又出行。
如此行动,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主动接过任务后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女童却感觉十分难受。
“这死猴子怎么那么喜欢昼伏夜出,怕不是生错种族了吧?!”女童咬牙,却又不得不跟着王鲤。同时,她也能察觉出王鲤的心思,“这死猴子倒也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他偷听那么多人的讲话,恐怕就是为了找一个得道高人。哼,这世间哪有这么好找的高人,一两个普通的人族炼气士,都能被这群凡人吹出花儿来,他们又哪里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仙佛。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倒是挺执着,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跟着王鲤一路探听,来到道观门前。
女童双眼泛起金光,而后点头:“没想到还真有炼气士,看模样似乎要渡劫了,可惜,他哪知道什么石猴?”
她的视野穿透层层墙壁,望着内里的景象。
看到王鲤站在一名老道身前做出稽首的动作,她不禁眉头一皱。
又见两人交流一番,那老道先是面色为难,接连摇头,而后随着王鲤的言语,他的神情稍稍舒缓,最后突然洒脱一笑,抬手便点在王鲤眉心。
女童嗤笑不已:“天生石猴,却跟一个凡人学修行?”
道观里,王鲤得了修行之法,开心地连连作揖。
即将渡劫的王道长将他扶住,又把他送至道观门口。
王鲤礼貌地拜别。
老道含笑抚须,略带遗憾地摇头,他不是不收弟子,而是无法收一只猴子作为弟子,哪怕对方看起来没有半点血煞凶恶之气。不过这猴子极具灵性,说不定将来真有得道之日,他的天劫不日将至,眼下结个善缘也好。
王鲤离开道观,又入深林,寻了一处洞穴,掰着腿折腾好一会儿才盘坐下来。他不知道现在就有人跟着他,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肯定会有人盯着他,只不过他认为的至少都是大罗,没料到其中竟然还会有女童这样一个比较低端的角色。
盘膝而坐,本身不难,但作为一只猴子,至少不应该信手拈来,不是动作要领的问题,而是习惯的问题。
女童也的确看得一阵发笑。
只见,石猴刚一闭眼,周遭灵气顿时便涌动起来,飞快地注入体内。周天运行,灵力衍生,石猴一身黄毛跟着闪耀出澹金色泽,原本瘦削内凹的面孔忽然间便被衬得英武不凡。
天地灵气的波动越来越强,肉眼可见的,一个灵气漩涡迅速生成。
石猴端坐在漩涡正中,修为开始飞速提升。
凡人所谓的修行境界和瓶颈根本就不存在,他像是本就已有仙境修为,但灵力却消耗一空,如今只是在补足灵气而已。
一个日夜的功夫,石猴的修为已经约等于人族修行的炼气化神之境。
“好快!”女童讶然。虽然她生来为仙,可也见过太多的凡人,也知晓从头开始修行的艰难。怪不得菩萨对他如此看重,天生石猴虽然没有如她一般生来的修为境界,但天赋也果真非凡。
石猴醒来,暂且结束修行,易容改面入城,买来一柄寻常的铁剑。
当女童看到石猴握着铁剑笨拙地在林间挥来舞去,甚至偶尔一不小心还会把铁剑扔出去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三天后。
山中忽地一声震响,平地惊雷乍起,响彻天穹。
距离数十里外的傲来国国都亦对此清晰可闻,方圆之地,无数凡人纷纷抬头注目。
便见,一道剑光陡然冲霄,接天连地,宛如不周。
剑光逐渐凝实,化作一柄煌煌天剑,剑体白金,外覆紫色雷霆。
女童笑意全无,尽是震惊。
倒不是这剑意真的如何惊天动地,而是石猴表现出来的进步速度实在太快了!明明第一次连握剑都不稳,却在短短三日内悟出剑意,甚至将其化虚为实,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天赋?!
剑意一出,石猴修为再度提升,类比为练神返虚,可进度却更快了,好似根本不需要炼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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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猴离开洞穴,以术法遮掩形貌,游走傲来国。
当他进入佛寺之后,女童欣慰地点了点头。
当他踏莲离寺之时,女童半晌都合不上嘴。
“木吒说得没错,他果然天生就该是佛门之人……不,佛门之猴!”女童认真地说着,好似忘了石猴之前因修行道门之法而三日悟出剑意的事情。
此时,女童也终于从看戏的心态中醒悟过来。
“不能继续看下去了,必须尽快让他按照菩萨的安排行事!”
……
王鲤一边重修剑诀,一边再入步步生莲,两者皆是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给他带来的感悟也更胜一筹。
只不过关于境界修行,他却基本上毫无体验。
就说元神。
后世修行,独立为元神境,现在则是炼气化神。
石猴的元神,在吸纳灵气运行周天的时候,没有一点点预兆,无比自然地便修成了。
如果说之前王鲤还能以颜值和帅是一辈子的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那么现在他恨不得自己真的是一只石猴。
这就是账号角色太过高级带来的坏处,升级实在太过丝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被借鉴的意义。唯一的好处,就是王鲤可以先行体验更高修为的实力,将来破境之后不需要花费时间来实践和调整。
而抛开对修行境界的帮助,王鲤能得到的就有功法、神通和实战经验了,与之前所想相同,倒也谈不上落差。
《玄霆剑诀》,那位王道长传给他的法门。
王鲤也没跟这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本家多说什么,只是言辞恳切、神态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生而通灵、一心向道却苦无门径的现状,不求对方收他为徒,只求一道法门,最寻常普通的也可,将来若有所成,必有回报。
王鲤说得不假,如果有后续的话,他肯定会回报这位王道长,哪怕因果纠缠跨越时空,他也不会食言。同时,他也不惧对方是否会因此而将他擒拿下来,驯猴耍猴,他的底气从未像现在这般充足过。
所幸,这位王道长没有恶心邪念,确为有道之士。
传给王鲤的法门也不是普通货色,而是他自己独创、精修至深的功法。
玄霆剑诀,雷与剑合,攻伐不俗,天象惊人。
王鲤本就修炼过“风雷变”,再修玄霆,自然进境迅速。
休整数日,王鲤决定出海。
傲来国终究是小地方,东胜神洲也不是四大部洲的核心之地。
南赡部洲,更加精彩!
当然,他没有草草地弄一个小木筏就冲入海中,而是花钱登上了一艘往返于两大部洲的大船。
凡人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四大部洲皆有人族,人族之间互有交流,如此便不会缺少交通工具。
只是问题就出现在王鲤登船之后。
船只出海,风浪骤起,一位老人看着海上的景象,虽然很不甘心,但为性命之计,只能下决心返航。
“老人家,请问这风暴何时能歇,船只又到何时才能出海?”王鲤问道。
老人摇头叹气地说:“唉,不知道,这种风暴来得奇怪,去得也无征兆,可能我们还没有回到岸边它便消失了,也可能我们等上一两个月它都不会停歇。年轻人,听得出来你很着急,但是没用,海上不必陆地,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进海里喂鱼,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老人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王鲤从善如流地点头。
返回岸边,下船后,他返回花果山,遍地搜寻灵材矿石。
每有一分收获,便将其融入体内。
剑诀的修行是可以积累经验作为参照的,王鲤本想等到达南赡部洲之后再行动,可现在不动也不行了,凡间的铁剑显然不能满足御剑飞行的要求,而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去找王道长请求帮助,毕竟对方也快要渡劫了,和他牵扯越多,于对方而言殊为不利。
哪怕这是过去的时空,王鲤也没有忘记谨守本心,不可恣意妄为,横生业障,以免平白污了道心。
花果山,仙境圣地,大地之下,灵材并不稀少。
王鲤汇聚诸多材料,也不讲究配比是否合理,每到手一份,便直接开炼。
途中,他又看到了花果山上的猴群。此时众猴已经有了一位猴王,那猴儿身躯健壮,眼神锐利,十分威武,只是脸上有一条结痂的伤疤,身上也有几处光秃秃没了毛发的伤口,一看便知道它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王鲤默默送上祝贺,自身隐匿不显。
这一日,他正在寻矿,忽地听到求救声。
耳朵一动,却是女子呼喊,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
王鲤面色一阵古怪,感觉自己一只猴子似乎突然就变成了唐僧。
须知,这里是花果山深处,身强体壮的樵夫尚且不敢入内,更为柔弱的女子如何敢来?
他本想置之不理,可紧接着便听到了猴群的叫声,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大致可以知道猴群正在追逐那女子。
王鲤眉头一皱,转身离开地洞。
回到地表,只见前方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方密林中一道道影子急速前窜,猴子们一边尖叫,一边朝地上掷出各种物品,有石子树枝,也有瓜皮果实。
倏地,一位女子神色仓皇地从灌木中冲出,她一眼便看到以术法变幻成人身的王鲤,顿时面上一喜,可一秒过后又是惊慌,她一边跑一边喊:“快走,这些猴子疯了!”
王鲤撇了撇嘴,站立不动。
女子焦急大呼,王鲤不为所动,最后她脚下一绊,直接在王鲤身前跌倒。
演技一般,比杜小玉差远了。
可女子仍是抬起头来,催促道:“你快走吧,不用管我,这些猴子只会追我,不会管你的。”
王鲤:我寻思我也没管你啊?
他走上前去,将女人拉了起来。
面对猴群的投掷,他手捏剑诀,一缕剑丝跃出,在身前飞速闪烁,仿佛结成一张剑网,将所有来袭之物统统在身前绞得粉碎。
猴群见此,不由纷纷一顿,愣愣地看着王鲤,不敢再动手了。
女子起身,见状不禁大骇大喜,“原来是仙长当面,还请宽恕凡女无礼之罪!”
“不知者不罪。”王鲤应了一声,问道:“此乃花果山深处,多有勐兽,你一女子,为何孤身来此?”
对方闻言,面色凄苦,几欲垂泪:“仙长容禀,凡女乃是傲来国人士,家中父亲数日前进山采药,一直未归,凡女忧心不已,等待数日,心急如焚,不得已只能入山来寻。我方才在一处溪边看到了父亲的衣物残片,朔流而上,却遇到了这群猴子,它们一见了我,便龇牙咧嘴,拼命朝我丢东西,我无法与他们言说,只能逃跑。”
说着,女子摸了摸额头,顿时指尖染血,却是方才被一枚石子给砸破了。
王鲤蹙眉:“山中险恶,你一女子更是危险,不如我先送你出去,然后帮你寻找父亲。”
至此,女子终于落泪,摇头道:“仙长好意,凡女心领。只是我方才逃跑路上,已是见到了……父亲的残躯。”
她呜咽不止,泪水涟涟,倒也像模像样。
王鲤:“节哀。”
女人颔首,哭啼着说:“我父亲恐怕也是遇到了这群猴子,想他一生与人为善,最终却落得这般结局,真是没天理。”
王鲤看了看猴群,默然无言。
女人又说:“这偌大猴群,若为祸一方,不知道还要害了多少生灵姓名,我知山中还有樵夫,稍后必然要先告知他们,否则将来难免还会有人遇难。”
王鲤反驳:“也不一定是猴群做的。”
“可花果山中就属猴群势大,那些凶勐的野兽面对猴群也要退避三舍。”
“若猴群不凶一些,不护着自己的地盘,又如何生存繁衍?”
“那也不该无端暴起,行凶伤人,甚至是杀人害命。我父亲之事尚为揣测,可我方才所见所遇却真实无二,若未得仙长相救,凡女恐怕……已身死矣!”
王鲤顿了顿,才言:“你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女子抹着眼泪儿,带着哭腔说:“若
王英名,便能约束猴群,不使其随意伤人;若猴王强大,便能守护猴群,不使其受到戕害。”
说罢,她垂首耸肩,似在无声啜泣。
王鲤面露思索。
心中却道:好熟悉的说辞,这是将两条路都给我堵上了?
如此一想,他又疑惑起来。
这女人,是谁所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