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何不敢看观音
虽说是乘车赴约,可轮椅到底塞不进后座,只能存在后备箱里,萧子窈便由沈要抱上抱下的护着。
终于到了茂和戏院,那一帮名媛纨绔早已守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但见沈要抱她下车,当即乱哄哄的叫作一团。
一片嘈杂声中,沈要神色如常。
旁人说些什么、笑些什么,他一概不睬,只管弯下腰去放平轮椅的脚垫,好让萧子窈能够坐得舒服些。
萧子窈突然没由来的偏心起沈要来。
她于是摆了摆手,挑眉道:「还闹?待会儿耽误了我听戏,这场子看谁来给你们包!」
话毕,众人皆是嘻声一笑,闹够了,方才进了戏院,寻包厢落座去了。
不过片刻,那厢中,火炉还未烧热,话茬儿却已经炒热。
一位小姐道:「子窈,你总说军营里竟是三粗的汉子,那你又是从哪儿寻来沈要这样的?」
萧子窈正饮着茶,听罢此话,当即呛了一气。
「沈要是哪样的?」
「就是……就是既英武又体贴的……」
此话一出,萧子窈立刻醒过神来。
但见座中名媛闺秀皆窃窃私语,目光游移,更时不时的瞟向守在门边的沈要。
萧子窈只觉心烦意乱。
沈要剑眉星目,身材高大,更着一袭立领军装,腰间皮带一扣,直掐出一码精壮漂亮的腰线,再别一支毛96作配枪,实在惹眼得要命。
自是惹的女子的眼,男子却很不屑一顾。
「子窈,这人守你守得这样紧,到底是在护卫你,还是在监视你?」
夏一杰轻佻道,「大家出来玩就图一乐呵,他板着脸多扫人兴呀,不如你唤他过来,一起吃两杯酒?」
萧子窈望了望沈要,唯见他站得笔直,像一把锐利的剃刀,绷得死紧。
萧子窈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沈要,你过来。」
沈要应声起行。
萧子窈说:「既然是出来娱乐的,我也不会太苛责,你不必守着门,大可以喝两杯消遣消遣。」
谁承想,沈要闻言,眉心却是一紧。
「六小姐,喝酒不是我的消遣。」
话音刚落,夏一杰旋即失笑。
「今日真真是开了眼!这岳安城里竟然还有咱们萧六小姐使唤不动的人!」
他笑得夸张,连连拍着大腿,「子窈,你这护卫可真有脾气,一点儿也不听你的话!」
萧子窈登时眼色一沉,面上泛起微微的红色。
这呆子总要和她过不去!
萧子窈做惯了主子,平生还未触过什么霉头,今日沈要当众驳了她的面子,旁人再一火上浇油,简直要将她羞进地缝里去。
更奈何沈要根本就是块木头,油盐不进的,骂他几句也不得回应,反而恼了自己。
萧子窈气得发抖,索性一扭头,一把拍出酒盅,怒道:「满上!」
夏一杰嘻嘻一笑:「得嘞!」
沈要只得默默的退回了门边。
他站的那一处照不到什么亮光,光是暗的,他的眼睛便暗了。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今日来的是黄梅戏班子,戏文写得妙极,曲子唱得婉转。
梁山伯问祝英台:「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抚扇而笑。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拱手。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萧子窈心绪烦闷,酒盅满了又满,夏一杰还一连迭的劝着:「怎么,想起你的梁兄了?」
萧子窈前前后后约莫喝下了七两白酒。
那白酒用红高粱壳浸过,直染出艳丽的桃红色。
而萧子窈的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水光,颜色媚极。
她醉得厉害,一面拨弄着耳坠,一面含混不清的嗔道:「梁山伯不想前程想钗裙,他倒好……钗裙不想想前程!」
却见夏一杰唇角一勾,笑得暧昧:「那便长醉不复醒,忘了那劳什子的梁兄!」
话毕,复又举杯。
谁料,那酒杯却被人硬生生的截停了。
不知几何时,沈要已然挡在了萧子窈的身前。
「六小姐醉了。」
沈要扣着夏一杰的胳膊,眸光幽深。
「子窈,你这护卫好大的胆子,竟然不准咱们喝酒!」
夏一杰开了口,可萧子窈却听不真切,只知道揪住沈要的后襟,晕晕迷迷的说:「谁说我醉啦,我还要喝……嗝,还要喝呢……」
「喏,听见没?」
夏一杰朝沈要挑衅道,「这坛酒可是十年的佳酿,可遇不可求。今日喝不完,这桌人不散!」
沈要冷然道:「那便散了罢。」
说罢,竟是一把夺过那酒坛子,颈子一仰,痛饮而尽。
厢中顿时静了下来。
沈要喉结滚动,他灌得疾,便有几脉酒水漏出坛沿,顺着那棱角分明的下巴汩汩直下。
雪白的领口顿染绯色,像红唇吻遍,又像恶犬吃人。
他潦草的抹了一把嘴,这下子,唇边也妖娆。
砰!
沈要重重的将那空酒坛子倒扣在桌上,再信手一点,陶壁骤然绽出一道细痕。
他的眼中暗藏阴鸷。
满室寂寥。
当是时,萧子窈倏尔呓语道:「什么从此不敢看观音……!」
沈要当即转过身去,一把将醉醺醺的萧子窈打横抱起,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得潇洒利落。
大幕还未落下,蝴蝶还未化。
一间间包厢紧闭着门,廊下黑漆漆的,隐隐听见一声声的哀唱。
萧子窈已然晕迷了,只勾着沈要的颈子说:「我还想喝酒……」
沈要叹息:「六小姐,您醉了。」
话毕,却见萧子窈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痴痴的一笑:「阿要,我好不好看?」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沈要兀的怔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缩了一缩,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言语。
然,见沈要不答,萧子窈便有些慌了。
她直贴紧了他的胸膛,连连问道:「阿要,我难道不好看吗?」
沈要深咽了一下,哑声道:「……好看。」
「那便是了。」
他听见萧子窈又娇又媚的笑声,正响在他的耳畔。
「观音不及我的半分颜色……阿要,你又如何不敢看观音?」
然后萧子窈的唇覆了上来,正压在他的领口,下面是饱满的动脉,狂乱的心跳暴露无遗。
如此,酒色与唇色便揉在了一处,根本难分难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