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一个秘密
在越过脚下那片断壁残垣的时候,众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身后的森林仍旧如同死水般寂静,耳边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众人急促不定的剧烈喘息声,猩红的月光穿透了阴云,如同洒落在这片大地上的一层血红色薄霜。
芙瑞尔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剧烈的心跳让她根本没办法平缓呼吸。然而始终紧紧攥住芙瑞尔手腕的洛希尔,呼吸却几乎没有更多的起伏,此刻他正冷眼瞥向哈恩和伊戈尔等人,黑暗很好的将他阴郁不定的视线隐藏了起来。
有人尝试着点燃随身的火把,但更快便发现他们随身携带的火石,不知何时遗落在身后的森林里。
「刚才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他还活着吗?」芙瑞尔忍不住问道。
「你应该知道答案才对,芙瑞尔,」伊戈尔冷冷的瞥了一眼芙瑞尔,显然不想和她有更多的纠缠,「毕竟你的魂力天赋是灵魂浸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人的思想和意识,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赋。不过你应该也察觉到了,那名少年的灵魂已经近乎彻底消散,此刻他的身体已被其他什么东西所支配,即使我已经很小心的与那种魂力做出接触,但就在那一瞬间,那股恐怖至极的魂力,便差点撕碎了我的意识和灵魂。」
目光瞥向表情慌乱不定的芙瑞尔,哈恩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应该就是不久前闯入了西切之森深处的那支佣兵队伍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成员之一。不过现在看来,那支佣兵队伍应该已经葬生在这片森林里,而且他们还惊扰到了这片森林深处的野兽,甚至有可能连那头野兽鹿睨也受到了影响。」
目光始终环顾向四周的洛希尔,好奇的打量着道路两侧的废墟。在时间的见证下,这条曾经的道路已经变得破损不堪,甚至连道路两侧的建筑物也彻底倾塌,无法分辨原有的痕迹。
一阵鸟儿急促拍打翅翼的剧烈响声,在死寂的黑夜中持续回响着。
哈恩抬头望着脚下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在已经破损不堪的石板上,竭力分辨出一些马车经过留下的痕迹。
「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条道路应该就是传言中那条延伸到西切之森最深处,通往昔日国度的唯一道路。不过那都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甚至要追溯到百年之前的时候,虽然有关于这片森林的历史记载并不多见,但我还是在一些古老的书卷中查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伊戈尔忽然蹲下身,伸手抚摸着脚下冰冷的石板。
「在这片森林仍旧宁静祥和的那个年代,那头野兽鹿睨,曾经是这片森林的秩序守护着。它维系着林中野兽,与穿过这片森林前往森林深处的人类之间,唯一的平衡关系。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座只存在于传说中,建造于西切之森最深处,供奉了上古神祇的城市,在一夜之间遭遇了覆灭的天灾。在那以后,那头野兽鹿睨也彻底下落不明……」
「所以你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调查有关于这场野兽暴动的真相?」芙瑞尔嗓音嘶哑的询问道。
但哈恩冷冰一样的目光,深深扎入了芙瑞尔的皮肤里,「我们现难道不是在寻找所有的真相吗?只要我们能够顺利进入西切之森深处,就一定能够验证那些传言的真假,到时候一切都将会水落石出。」
伊戈尔眼神古怪的瞥了芙瑞尔一眼,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芙瑞尔。还是说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野兽暴动,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被计划好了的,我们只需要尽可能在佣兵之间散播更多的消息,以此来混淆更多人的视线,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卷入到这场野兽暴动里。他们就像飞蛾扑火一般,会不顾一切的闯入到这片森林里。」
洛希尔不动声色的挡在芙瑞尔面前,手指愈发用力的紧握住后者的手腕。
「我们尽快动身,尽可能在天亮之前进入西切之森深处,」哈恩冷冷扫视了一眼身躯颤抖不止的芙瑞尔,忽然冷笑了一声,「而你,也最好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芙瑞尔。我们会一路护送你进入西切之森深处,而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借助你魂力天赋的能力,来想办法找到那头仍旧陷入沉睡中的野兽。」
「不止如此,」伊戈尔低声提醒道,「你大概都不知道吧,你和哈恩两人的魂力天赋,其实本质上应该算是同一种魂力天赋,那就是通过魂力来影响其他人。如果我们运气不够好,遇到了成群的野兽,那么你的哈恩的魂力天赋,也会为我们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战斗。」
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森林深处涌来。
芙瑞尔艰难的抬起手臂,将一缕飘荡在眼前的长发撩拨至耳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注视着继续前进的哈恩一行人,然后芙瑞尔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身后那片覆盖了一层红霜的辽阔森林。
而那双冰冷阴暗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芙瑞尔。
就在哈恩一行人离开不久之后,阿莱克西亚一行人才缓缓赶了上来,她们头也不回的越过这片废墟,继续朝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走去,
忽然放慢了脚步的阿卡熙,目光投向道路两侧的倾塌废墟,「这应该就是古卷中记载的那条,通往西切之森深处的朝圣之路。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应该很快就能进入西切之森深处……」
紧随其后的阿莱克西亚,反复调整着手中那把银色长弓。
「在古卷的记载中,那条横穿了西切之森的道路,始终通向森林尽头处那座古老的城市。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谁又知道那座城市是否仍旧还存在?」
「或许一切都已经改变了,」阿莱克西亚的目光,始终紧盯着自己颤抖不止的手指,「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越过时间的洪流。但总会有那么一些痕迹,无声的诉说着这一切都曾真实存在过。」
阿卡熙沉默不语的望着阿莱克西亚,她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忽然轻声说道,「等完成这次冒险之后,我们就返回南大陆赫洛伊姆之境吧。」
阿莱克西亚抬头望了一眼阿卡熙,她正冲着自己露出罕见的笑容,「真是奇怪,随着年纪的愈发增长,我竟有些开始缅怀曾经的故乡了。那片曾经孕育了我们,伴随我们长大的金色森林,那些我们曾一同生活的故友,那些记忆中的建筑物。或许我们真的已经度过太久,这种居无定所的漂流日子,时至今日我们仍旧没有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阿莱克西亚终于停下了脚步。
「但那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故乡了,阿卡熙。我们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地方了,就像当初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我们,将我们永远的放逐出金色森林,甚至完全不在乎我们的生死。」
阿卡熙沉默的站在原地,黑暗中很难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其他几名精灵同样停下脚步,用一种平淡但悲凉的目光,安静的注视着阿卡熙。阿莱克西亚低声叹了口气,她轻声呼唤着阿卡熙的名字,提醒她继续赶路。
「我们体内仍旧流淌着精灵的血脉,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阿卡熙忽然轻声说道。
但这一次,阿莱克西亚并没有停下脚步。黑暗中,她的脸孔只是轻微抽动着,伴随着凛冽寒风吹乱了她额前的长发,她用力扯过肩上的斗篷,空洞的嗓音麻木的重复着,「我们继续赶路吧。」
西切之森深处附近
那团迷雾般的黑影,仍旧安静的伫立在死灵少年的身后。它仿佛与周围的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那双大而明亮的黑色眸子,像是两颗闪烁着致命光亮的宝石。而随着那团黑雾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那头死灵少年的身体也会随之做出相似的反应。
涅法雷姆下意识眯起双眼,再一次打量着眼前这头彻底苏醒的怪物。
它有着酷似人类的上半身以及马类的下半身身躯,它的体型格外高大且肌肉异常壮硕,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野蛮与原始的气息,它的上半身近乎完全赤裸,近乎刀刻而成的虬结肌肉,散发着致命且无与伦比的野性气息。它缓慢踏动着四蹄,远超出常人的宽壮手臂垂落在身侧,各自紧握着一枚造型奇特,大概是用某些野兽脊骨制成的钉刺。
「鹿睨……」
愈发幽闭的空气中,那副犹如铜像一般骇人的面孔,终于在黑暗中清晰浮现了出来。那是一张布满坚硬线条,更像是由青铜熔炼而成的骇人面孔,它的额头上方两侧各自长有一枚向后弯曲的犄角,眉心位置则是镶嵌有一枚像是眼球的黑色宝石,只是此刻这枚眼睛仍旧死死紧闭着。
涅法雷姆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醒来,鹿睨。」涅法雷姆再次叹了口气,似乎因为眼前的麻烦而感到头疼,「虽然我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原本陷入沉睡的你被突然唤醒,但眼下已经有太多无辜的人,因为你而丧命。」
近乎汹涌的魂力在两人之间形成了磅礴的无形的气浪。
身体愈发摇摇欲坠的死灵少年,忽然瞪大了双眼。他还不等做出反应,便被涅法雷姆一把攥扼住喉咙,冰冷刺骨的手指深深嵌入死灵少年的喉咙里,轻易的斩断了那头死灵少年与那头凶兽鹿睨之间的联系。
随手将那头死去的死灵少年抛向一边,涅法雷姆再度将视线转回到鹿睨的身上。
「还是说……」涅法雷姆猛然向前迈出一步,他挥手斩断了风中的气浪,大片凝结的霜花瞬间在自己的脚下绽放,「有人提前找到了你,并且试图唤醒你,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狂暴的魂力以鹿睨为中心迅速扩散,连同它脚下的大地,持续不断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头颅微微仰起的凶兽鹿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紧接着它甩动着强健的四蹄,如同风中剪影一般冲向涅法雷姆。
瞬间被风浪切碎的林间草木,还未来得及飘散于风中,便被空气中大片的寒气所凝固。鹿睨的脚下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沟壑,并且同时驱使魂力在涅法雷姆脚下构筑成一座无形的地牢,白色死鬼般的手臂接连不断涌出地面,疯狂撕扯着涅法雷姆的双腿。
黑暗中,凶兽鹿睨手中的钉刺朝着涅法雷姆的胸口重重刺下。
刺骨冰冷的寒气弥漫在这片森林的每一个角落里,大片大片的白色霜雾,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层肉眼可见的冷霜。涅法雷姆驱使着体内的魂力,反手唤出那把断裂的巨剑,几乎是在那两枚钉刺即将嵌入涅法雷姆身体的刹那间,手中那把平淡无奇的短剑,忽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目眩的黑色剪影。
涅法雷姆反手将鹿睨手中的钉刺攻击荡开,同时奋力抬起双腿挣脱了鬼手的束缚。
然而下一刻,那双干枯而惨白的手指,还是毫无征兆的刺入了涅法雷姆的肩膀中。目光混沌不清的死灵少年,僵硬的转动着身体,它被涅法雷姆呼啸而至的一剑斩断了头颅,这幅本该早就断绝生机的身躯这才彻底死去。
面无表情的涅法雷姆用力将那双嵌入自己肩膀的手臂抽出,仿佛毫不介意滚烫的鲜血,浸湿了身上的皮夹。
「你的魂力天赋能力是灵魂浸染,通过自身的血液和魂力,来彻底摧毁其他人的意识,从而掌控他人的身躯。这头死灵少年的身躯,早就被人改造成所谓的容器,所以你才能够将自己体内的一部分灵魂和魂力,灌注到这头死灵少年的身体里,使它始终保持在一种不死不生的状态。」
涅法雷姆抬手抚摸着脖颈间,清晰浮现的魂力刻痕,嘴角扯出一丝的冷笑。
他表情冷漠的瞥了一眼终于得以解脱的死灵少年,喃喃自语道,「但你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些事情了。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对我发动灵魂浸染,而且更是想要试图浸染我的意识……」
凶兽鹿睨再次调整着身体,它微微弯曲着身体,手中的钉刺护在胸前。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杀掉你,鹿睨,」涅法雷姆的喉咙中忽然发出了几声瘆人的冷笑,他抬手将那把巨剑抗在肩上,但随着自己每一次的动作,那把巨剑都会在黑暗中留下一抹更加浓重的水墨色彩,「应该没有比这样做,更加容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