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2 臣
卫府上
“舅舅,您回来了。”府门前,一年轻男子走上前,向着刚从未央宫回来的卫青拱手行礼,然后跟着他一起向中庭走去,“陛下怎么说?”
卫青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对太子消失之事,仍是无法忘怀,今日提及国本一事,陛下龙颜大怒,看来此事难以解决啊!”
说罢,卫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年未及冠便勇冠三军,被封为冠军侯的侄儿,问道:“不知虎子怎么看待国本之事呢?”
“小侄乃一介武夫,不知朝政争夺之事。我只知道,无论陛下定谁为太子,太子都得先拿出点本事让我等和手下的二十万漠北铁骑服气才是硬道理。汉家军中,可没人想辅佐昏君啊!”霍去病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卫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侄儿的将才可雄霸天下,可真就没有一点朝堂为官的天份呀!这话要让皇帝听见,那可是砍头的罪名啊!
卫青努力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关于太子的记忆,但不知为何,除了记起太子和安澜公主已消失约莫十载以外,再也记不起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对于记忆力一向出众的卫太尉来说,这可不常见!这些记忆就像是被人强行删除的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
回窦府路上。
马车中,窦宪靠在车座上大口喘气,但刚才宫中的窒息感还没有消散,他脸色苍白,满脑还是刚才陛下冷冰冰的质问。
窦宪闭上眼,不断深呼吸吐纳调整,放缓心跳,终于慢慢克服了刚才的余悸。再睁眼时,眼中不再充满恐惧,而是闪过几分愤懑。
窦宪低头,看见腰间佩戴的宝剑,自从自己成为大将军以来,它也很久没有出鞘了吧?他卸下剑鞘,轻轻地抚摸着这个随他征战多年的老伙计,三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在大将军脑中浮现:
先帝之时,他曾任车骑将军,与执金吾耿秉率大军出塞,大破境外之敌于稽落山,临私渠比鞮海,出塞三千余里,至燕然山,刻石记功。外敌二十余万大军尽归降于汉。从此窦宪迁大将军,位于三公之上。
他妹妹更是先帝宠妃,当朝天子之太妃。先帝在时他与弟弟窦笃,窦景,窦瓌并居要职,内执机密,外宣诰命,堪称位极人臣,何其风光!
可自从天道皇帝践祚以来,妹妹失宠冷落,弟弟们均被赐金还乡,前朝家大业大的窦家轰然倒塌,只剩他一个窦宪独木难支,还一直没被动刀而已。但这也不过是皇帝老儿照顾老臣颜面,却也已把他兵权尽去,空留大将军之名!
幸好天道皇帝不知怎得脑子犯抽,竟然诺大个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弄什么伉俪情深。自从太子和公主走后皇后也伤心过度再无子嗣,这样太子便只能从先帝的子嗣中来重立。先皇还真是器重窦宪,竟任他为最受宠爱的小皇爷平王的太师!这让窦宪有了绝地反击,窦家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窦宪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将剑鞘向外猛地一拔,露出冷冽的剑光。佩剑似乎是收到了召唤似的,猛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呜呜”的剑鸣,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窦宪注视着手中的老家伙良久,双目中狠光一闪,流露出一份坚决,已然做下了决定。
……
丞相门前。
面带薄纱,翩翩而立的黄月英阖着双眸,依着月色清光已等候良久。循着滴滴答答,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月下美人缓缓睁开双眼,向着马车下来的那个身影迎去,轻轻为他解下大衣的绳子,
接过大衣,抚摸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称为天下第一谋臣的男人的脸庞,疼惜地说道“这些大臣又拿你去当挡箭牌,怎么样?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陛下心如明镜,明察秋毫,一丝一毫都难逃他的眼睛,自然知道亮的处境,不必担心,”卧龙眼眸如星辰深邃望着佳人,捋了捋她的头发,“倒是你,这么大风,还一直在外面等我,我心疼肚子里的孩子,更心疼你的身体啊!”
黄月英轻轻摇了摇头,倚靠在夫君温暖的臂膀上,“月英就想一直陪在夫君身旁,站在门外,虽然不能像站在夫君身旁一样,但也好歹是离夫君更近了点。”
“你呀,走吧,进府啦!”卧龙不顾妻子惊呼,一把抱起爱妻走回府里,走向了一个书室。
黄月英看见匾上凌厉深邃的“星罗”两字,蹙眉问到:“到底是什么事?为何又要入星罗?不许瞒着我!”
卧龙没有回答,只是招呼侍女来:“来,服侍夫人入寝。”
然后低头,看着怀中妻子,无奈地说道:
“陛下如此信任我,我在其位也得谋其职啊!夫人先休息吧,我有预感,此次入星罗不会花很久的!”
黄月英蹙眉没有说话,久而,突然叹气,后很认真地盯着卧龙,严肃地说:
“兴复汉室,治国平天下是你的夙愿,月英不会拦着你。但是现在的你不只是大汉丞相,更是月英的夫君,更是,我怀中孩子的父亲,月英只希望你也能担其为夫为父的责任!别让月英夙夜为你担心,好吗?”
卧龙轻轻放下妻子,刮了刮月英的鼻子,说着:“放心吧夫人!我的谨慎你还不知道吗?快休息吧,夜深了!”
星罗室中漆黑一片,似乎一切的光在这里都无法逃逸,一切光都被吸收,吞噬,搅碎。卧龙毅然走向漆黑,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之前,他回过头,看向深爱的妻子,直到看见夫人已被侍女服侍着入寝,才放下了心,深吸一口气,彻底踏入了黑暗。
黑暗之中,卧龙手中流光一闪,出现了一把由洁白无暇的白鹤毛和和田玉而做成的白羽扇,白羽扇一出,方寸之间立刻星光大作,无数星辰由羽扇而出遍布银汉。然后卧龙轻然挥扇,天地之间无数白子蜂拥而出,在星辰之间自然落下,连结成线,千丝万缕。
卧龙眼中星辰流转,仿佛洞察天地之间的一切运行规律。透过他的星眸,可以隐约看见星辰白子之间有完全黑暗的圆点,没有一点光芒,如同深渊一般。仔细一看,它们正似黑子一样也遍布星河,好像在与白子对弈着。卧龙紧盯着这些没有规律的黑子,面色冷冽,而黑子所连成的迷雾中似乎有一个人脸,在嘲笑着,嘲笑着眼前这个蝼蚁竟试图以凡人之体预测天道运行,何其可笑!
卧龙没有理会迷雾的嘲笑,而是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谁?”
不过卧龙也没有执迷于这个问题,而是突然冷喝道:“星罗,流转!”
蓦地,天地间所有的白子黑子都运转起来,星光牵扯着他们走上命运的轮盘,卧龙定睛看着天地棋盘,试图记住每一步的走向,将他们深深地印到脑海里。
迷雾突然混乱起来,不,是愤怒,它在愤怒着这个窥探天机的人。所有的迷雾倾巢而出,朝着卧龙扑了上去,想要将这个蝼蚁撕裂,卧龙用尽全力挥出白羽扇,将迷雾的轨迹改变了几度,卧龙瞳孔收缩,“我的全力,只能改变这么一点吗?”
但就是这几度的改变,让迷雾需要多花接近一秒的时间才能到达。卧龙抓住最后的一秒,看向天地棋局,似乎命运之神的青睐,他看到了关键一步棋。然后,迷雾到达,撕扯着卧龙的身体,愤怒,还有对弱小的不屑。卧龙失去了白羽扇的庇护,各处都受到迷雾的伤害,但他戏谑地说了声:“我还是看到了。”
然后白子融合,化为白光融于卧龙之身,光芒之间,星罗室中再无卧龙的身影,只留下迷雾的怒吼。
星罗室外,诸葛亮跪倒在地,鲜血从眼睛和口中溢出,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似乎再有一秒就要倒下了。
可他扶着青石墙一步一顿,颤抖着走到卧室外。
透过窗纱看见夫人入梦已久,睡得格外香甜。见状,他微微笑道:
“如此,甚好!”
然后,便听见一声重重的倒地声,和书房守候的书童的惊呼“先生,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