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守则
“老程啊,你这怎么越来越虚了?”
“你看看你这句“长河落日圆”写的七扭八歪的,要不咱别写王维的诗了,我看陈后主的挺适合你的,你改个题,我干脆让你一局。”
无忧养老院的书法室里,两张红木书案前,正站着两个老人。
其中一个老人个子挺拔,肩宽体硕,戴着一副无框老花眼镜,他双手负背,正对着另一个老人手中笔墨指指点点,颇有一番领导视察的范儿。
另一个老人个子则是要矮上许多,大概在一米六五上下,穿着一套七八十年代的衣服,身上虽无几两肉,但看着却似泰山一般,仿佛再大的风雨也吹不动他分毫。
他下笔极慢,也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干扰,十分专注,但他的手看上去似乎受过伤,手指一用力,便会轻轻颤抖。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半途而废,而是极为耐心地将一首《使至塞上》完整地写完。
末了,他才放下毛笔,满意道:“这王维的边塞诗虽然讲究一个豪迈爽朗,但这一首却是以边塞的广阔来反衬王维受到排挤后的寂寥之情,你瞧瞧你那鬼画符,除了大,还有什么?”
高个老人一听,登时反击道:“那也比你这软弱无力要好,至少我把王维看到大漠景色时的心境写出来了,你写的这怕不是大漠风景,而是小桥流水吧?”
矮个老人也是丝毫不退,两人除了说话有理有据,其余表现却是和“你什么牛马”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姜麟也看的呆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男人果然至死是少年。”
不过从老人的争吵中,姜麟猜出了这矮个男人应该便是他们要找的程守则程老爷子。
眼瞅着两位老人吵着吵着就要再来一局,姜麟忙先声夺人道:“程叔!”
这一喊让书法室里的老人都把头转了过来,见到门前站着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老人们都面面相觑,道:“这...谁家的孩子?”
那高个老人用手肘碰了一下矮个老人,道:“老程,好像在叫你呢。”
矮个老人迟疑了片刻,便放下笔,小步走了上来,问道:“你们是谁的人?老大还是老二?”
“不管是谁,回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收收这份心,别当自己是李家二郎,他们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运气,脚踏实地、齐心协力把江山守好比什么都强。”
“滚吧!”
刚见面就被人一通批,姜麟倒也没生气,毕竟这老人话里话外针对的也不是他,他平静地从怀里取出那堆遗物放到老人面前,开门见山道:“程守则程老爷子,是吗?”
“您认识这些东西的主人吧?”
钻石项链从姜麟指缝溜出来的刹那,矮个老人转身的动作同时一滞,不敢置信道:“阿姐?”
但随即,他便一脸戒备地望向姜麟和楚以心,语气森森道:“你们是谁?”
姜麟看了眼书法室里的老人们,小声道:“程叔,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有可以说话的地方吗?”
程守则想了想,道:“去外面吧。”
外面廊道上倒是有一个休息用的平台,放了张桌子,和用来制作茶水的吧台。
程守则驾轻就熟地给姜麟两人倒了杯云山毛尖,便直截了当道:“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
姜麟将红宝石胸针、钱包、钻石项链和手表一块拿出,放到桌面上道:“程叔,先介绍一下,我叫姜麟,她姓楚,叫楚以心,
我们都是仁理大学的在读生。”
程守则原本以为两个人是来敲诈勒索的,听到是学生,也有点懵:“仁理大学的学生怎么有这些东西?”
姜麟半真半假道:“程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仁理大学的校园传说?”
“我们俩是民俗系的学生,跟着郑业成郑教授研究课题的时候找到了1976年仁理大学施工队的工头,这些东西就是他给我们的。”
程守则皱了皱眉,目光凌厉道:“工头?叫什么?”
姜麟回道:“他叫王白鹤,前两天去世了。”
“去世了?”程守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喝了口茶道:“的确,都五十年了,也该死了。”
“姜麟,他有说出当年是为了什么杀害我姐姐吗?”
姜麟见他误会,摇了摇头道:“王白鹤并不是凶手,虽然口说无凭,但他在临死前的忏悔,我相信是真的。”
“杀害程小姐的是当时施工队里的工人,共有三个,分别叫林强、张勇,还有李学先。”
听到有三个,程守则眼神里立时闪过了一丝不忍,缄默了半晌,才道:“上报给巡捕司了吗?”
姜麟点头道:“程叔,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因为程小姐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巡捕司那边没办法立案。”
“但经过我们调查,林强三人很有可能将程小姐的尸体埋在了宣河附近,只是需要亲属出面,巡捕司才肯展开搜查。”
“我来这里就是希望程叔能和巡捕司联系,尽早将程小姐的尸身寻回,也好让她入土为安。”
令姜麟诧异的是,程守则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在犹豫了一会儿道:“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为我姐的事劳心劳力,你们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找个机会好好答谢你们。”
“这些东西应该是证据,你们还是上交给巡捕司,那二位,我就不留你们了。”
姜麟刹那间没绷住:“程叔,程小姐可是在宣河呆了五十年!”
程守则听出他语气里的埋怨,却没生气:“既然你也说了五十年,再多一两个月又有何妨?”
姜麟没想到程守则的态度会突然急转直下,在短暂的失态过后,马上猜到应该是有什么事阻挡了他,联想到程守则先前劈头盖脸的训话,难道是和他口中两个孩子之间的争权有关?
程守则看上去已经年逾七十,手中权利确实也到了移交的时候,可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对他这两个孩子都不满意。
那么问题来了,就算程守则再不满意,这继承人总要定下来,否则只会加剧没必要的内耗,程守则看上去也是个精明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
程守则方才说再多一两个月,这再多一两个月又会有什么改变?
难道,还有第三个继承人?
姜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能力不足以插手这种豪门斗争,可事关两条人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尝试一下,但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楚以心说道:“程叔,这件事事关两个女孩子的生命,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