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前有苦
“阿嚏”
陈乐擦了擦鼻子,他走在路上四处观望。
北方的气候不必南方暖和,早春这个时候最是冻人。
陈乐双手不停的在身上摩擦,呼出的热气在眼前迅速消失。
大俞村原是大楚国的所属,但一个月前大楚战败,原大楚的领土被一一划分,而大俞村则被规划到了最近的南易。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五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五个哥哥包括老爹全都死在了战场上,两个姐姐也和婆家人离开了,娘是最后走的,她咽气前将陈乐紧紧抱在怀里,不停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下葬的时候没人帮他,大家都是自身难保,陈乐亲自用手挖开冻得板硬的泥土,满手是血的陈乐将母亲安葬后,之后一直一个人活着。
村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男人们都被大将军送到了战场上,女人们带着孩子大都往南方去了,北迁南方,一路上路途遥远,少不了风吹雨打,还会碰到山贼挡道,搞不好还会遇到什么大虫之类的凶兽,几百个人过去,可以活下的寥寥无几。
陈乐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留了下来。
“咕咕”陈乐捂着自己的肚子,靠着墙缓缓坐下。
空中传来一阵香气,陈乐鼻子动了动,他的鼻子几乎都被鼻涕堵住了,但还是闻到了那股子好闻的肉香,他抬眼望去,味道是从前边飘来的。
陈乐吃力地扶着墙起身,刚走两步就停住了。
他想起来了,前面是张寡妇的家。
张寡妇原本是隔壁村的,长得漂亮,嫁到了大俞村,丈夫是村里的老实汉子,没什么大本事,但是非常疼娘子。
头几年夫妻恩爱,男耕女织,虽然累点但是也算是不愁吃穿。
却没想到没过几年这汉子的就被大将军征兵入伍了,直到现在也都还没回来,这汉子走了不到两个月年,张寡妇就查出有了身孕了,本是好事,但这孩子是七个月就剩下的,足足早了两个月。
婆家以为是只早产,认为没照顾好儿媳,就觉的得好好给她妇补补,可不知是谁说看到了乡里的土财主家的儿子傍晚从张寡妇家出来。
短短两天,一传十,十传百,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张寡妇的婆婆上门想要讨个说法,却不慎在门口摔倒,一命呜呼。
后来,她公公将张寡妇告上了衙门,想要给自己的老婆孩子讨个说法。
那县令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后就怕了板子,说张寡妇无罪。
村里人谁都知道高地主和县令王大人交好,两件事加一块,几乎就坐实了张寡妇偷汉子的事实。
没过多久,老人家收到的打击太重没缓过来,一口气没咽下,死在了自己家里。
而后这个高财主家的儿子就来上门提亲了。
一时间不忠不孝的名号在村子里传开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寡妇没有同意。
村里大人说她这是婊子立牌房。
村里的妇人喜欢嚼舌根子,张寡妇接受不了就搬到村外头去住了。
传闻为了娶张寡妇,这个地主家的大少爷几乎是天天给她送礼。
鱼、肉、米、油,这些张寡妇家从来不缺。
带着一个孩子的张寡妇日子倒是过的比那些家中还有男人的还有富裕。
高少爷怕那些村民**冲进屋子把东西抢去,想把张寡妇接到自己家去,可张寡妇死活不愿,高少爷只好每日带着几十号家仆在门口守着。
村里都是女人小孩和老人,看到张寡妇家站着一群恶仆,顿时没了强闯进去的胆气,只好背地里大骂几声臭婊子出气。
陈乐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处无人后小心地从怀里拿出半张冻得邦邦硬的大饼,用力板下一点点放入嘴中。
吃完后迅速放回怀里。
他继续向前走着,大俞村不远处有着一座寺庙,爹娘还在的时候带着陈乐去过一次,那里的和尚一个个全都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吃的很好。
他娘走前告诉过他,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寺里当个和尚,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陈乐来到寺庙前,上面写着“清音寺”三个大字,一旁的柱子上还分别刻着‘普度众生’和‘慈航普渡’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环。
没过多久,大门被打开,一个白嫩干净的小和尚探出脑袋,看见门外陈乐一身粗布,眉头紧紧皱起。
“小施主,有什么事情吗?”
陈乐紧了紧衣角,“我,我想出家”
白嫩和尚冷笑一声。
“本寺主持尚未回来,待他回来我就禀告他,让他替你削发”
说罢,不等陈乐反应,砰的一声,大门再次关上。
门内,一身红袍袈裟的老僧看向白嫩和尚。。
“尘轻,门外是何人呐”
白嫩和尚双手合十。
“住持,只是一途经此地的流浪汉想要讨点吃食,我已经把我的午餐给了他,他也已经走了”
住持叹了口气,“哎,打仗苦的只能是百姓啊,尘轻啊,你做的好啊”
“阿弥陀佛,这是我应该的”
尘轻双手合十,轻轻佛唱一声。
门外。
陈乐抱着双臂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风越吹越大,树叶哗哗的从空中飘下。
陈乐抱起一捆叶子盖在身上,可一阵大风吹来,陈乐身上的叶子就被吹散了。
他重新坐到大树后面,将身子卷缩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
温度再次下降。
陈乐冷的瑟瑟发抖,他看着那红木做的大门,始终没有再次打开。
这时,天上竟然开始下雪。
男孩全身都被盖上了一层雪白。
陈乐缓缓闭上眼睛,他有点困,想要睡上一觉。
“娘…”
温暖。
他感觉有外而内传来的一阵温度,好像有人紧紧抱住了他。
妇人将陈乐抱在怀里,快步地往回走。
回到屋子,妇人急忙将陈乐放到暖床上,把烧炭炉放到陈乐旁边。
“娘,他是谁啊”
小女孩拉了拉妇人的手。
妇人的也是被冷的发抖,但她没有休息,火急火燎的将热水烧开,倒在木桶里,又到了一点冷水,她把手放进去试了试。
刚刚好。
她将陈乐的粗布脱下,把他轻轻地放进木桶里。
又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喂下,才回过头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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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远单膝跪在中年男人面前,行礼道:“回王上,此次我军大获全胜共破敌军三万余人,我军损失五千三百二十七人,伤者不下一万余人,臣下带兵不利,造成损失惨重,请王上降罪”
“爱卿请起”
中年男人扶起季远。
“大楚龙骑,天下无二,凭借着七国联军整整十万大军才堪堪消灭这三万多人,可见其恐怖之处,爱卿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无愧是虎将军的名号了”
中年男人拍了拍季远的肩膀。
“听说将军将外孙接回来了?”
季远一顿,再次跪下。
“哎,怎么又跪了,寡人又不会说什么,既然回来了那就在你府里好好养着吧”
“是,多谢王上”
中年男人笑了笑。
“对了,听说季嗣将军在此战立下大功,不知为何没有见到他?”
季远冷哼一声,“这小子说要自己走回来,看一看这原大楚的土地”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了起来:“季嗣将军还是这般乱来啊”
“待他回来,我得好好问问他这大楚到底怎么样?”
————
男人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
看到前面一户人家亮着火光,忍不住欢呼一声。
他迈开腿跑了起来。
“有人吗?”
他一边跑一边喊。
高悟独自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的飘雪,身上的皮毛大衣在风中轻轻吹动。
他拿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一个男人从墙后突然出现,他轻轻一跃,轻易的落在地上,他起身还向着高悟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