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任晚晚匆忙赶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情况,就被邻居婶婶一顿训。
“晚晚,你家怎么管的小孩子!怎么还乱打人!”邻居婶婶将乖孙子护在怀里,检查伤势。
“婶婶,真的不好意思……”任晚晚尴尬道歉。
好在邻居小孩摔得不重,就只是衣服上沾到了灰,没有受伤。婶婶也没追究,毕竟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弄得太难看。
“行了,以后你好好看着小孩。”邻居婶婶牵着孙子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还能听到邻居婶婶的嘀咕声:“以后你少跟任奥添一起玩,他没爸……”
任晚晚看着邻居婶婶的背影,直到一大一小走远后,这才蹲下检查任奥添的情况,将任奥添裤子上沾到的灰尘拍干净。
不过可能是刚刚摔狠了,加上裤子布料本身也不太好,裤子膝盖部位被划破一条口。
任奥添也发现自己的裤子破了,小声道:“裤子破了。”
其实任奥添的衣服并不多,有时候穿的还是亲戚家小孩的旧衣服,缝缝补补,只要衣服没破,就能穿很久。
“没事,妈妈给你补一下。”任晚晚安抚,“刚刚怎么了?怎么玩着玩着就打架了?”
任奥添默默摇头,似乎不想提起他们打架的原因。
直到晚上,任奥添和妈妈一起躺到床上时,才提起傍晚打架的事情。
“他拿石头扔我。”任奥添突然开口。
任晚晚刚关了灯,躺回床上,问:“谁扔你?”
“他先扔的,还骂你。”任奥添低头,脑袋往任晚晚怀里拱去。
任晚晚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和邻居打架那件事,于是伸手抱住自家儿子,耐心问:“骂我什么?”
黑暗中,任奥添睁着眼睛,并没有回答。
小孩子往往都不记仇,白天发生的不愉快,可能晚上就忘掉了。
可任奥添不一样,将所有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外婆外公的责骂,还是邻居亲戚的闲话指点,又或者是邻居小孩的嘲笑——
“你妈妈是出来卖的!傍大款!”
邻居小孩也许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只是经常听到家里大人这么说,耳目渲染之下,也就跟着学会这个词了。
任奥添靠在妈妈怀里,没有把骂人的话告诉妈妈,“他说你坏话。”
“对不起,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任晚晚低声哄着,又看到儿子一直闷闷不乐,便说:“不要不开心,明天妈妈带你去买新裤子,好不好?”
隔天一大早,任晚晚就带着儿子去镇上买衣服,任炀也跟着一起过去。
可能因为是上午,镇上比较冷清,一般都是住在附近的大妈大叔出来逛街,还有早起摆路边摊的。
路边摊一般都比较便宜,还可以讲价,任晚晚给儿子买了一套童装,还有一双新鞋子,顺便再到旁边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虽然单价都不贵,可零零碎碎加起来就花掉了好几百。
买完东西出来,任炀在路边整理了一下袋子,抬头时,突然注意到任晚晚望着某个方向。
任炀也跟着望过去,发现那边有一家女装店,于是装作不经意提起:“姐,那边还有卖衣服的,要不要过去逛逛?”
任晚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衣服又没破。”
“就过去逛逛,又没说一定要买。”
在任炀的怂恿下,任晚晚还是走进了那家女装店。
可能因为现在是四月份,最适合穿裙子,不冷也不热,店里挂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裙子,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美女!喜欢什么款式我给你拿!”热情的店老板出来推销,从架子上拿了一条淡绿色的碎花连衣裙,“要不看下这条,卖得可好了!好多小年轻都穿这个!”
任晚晚接过裙子翻了下,想找吊牌,可惜找到的吊牌上没有价格标签,就只挂了个牌子。
任炀就在旁边看着,看出任晚晚的迟疑,说:“姐,你先试一下吧。”
“那我试一下吧。”任晚晚拿着裙子去了试衣间,很快就换完出来了。
平常任晚晚在家里穿的不是白色灰色,就是黑色,加上常年家务和干农活,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现在换上了新裙子,再把扎起的头发放下来,整个人显得年轻了不少,看得出来底子很好。
“美女穿着真好看!你看这颜色,多衬你皮肤!”店老板连忙一顿夸奖。
任晚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挺喜欢这条新裙子,问:“多少?”
店老板报价:“两百五。”
任晚晚迟疑,一时没回话。
倒是旁边的任炀插话道:“一百五,能卖就卖,不卖就算了。”
跟着任晚晚逛了一上午,现在任炀也会讲价了。
“行,一百五!”店老板应得非常爽快,“我去里面拿件新的打包!”
店老板实在是太爽快了,爽快到任炀都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喊低了。
等店老板打包好,任炀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的时候,发现任晚晚先一步给钱了。
“我的衣服我自己买。”任晚晚从店老板手中接过袋子,转头看向任炀,“你还没工作,怎么能花你的钱?”
听到这话,任炀更不好意思了。
算起来,原主大学毕业也快一年了,还没有个正经工作,就是在网上帮别人代打游戏、刷装备卖装备什么的,其实也赚不了多少。
加上原主开销又大,每个月还反过来找家里要钱,可任父是从来不管原主,最后还是任晚晚出钱给原主。
想了想,任炀说:“我过几天回城里了就找工作。”
“不多住几天吗?”任晚晚惊讶。
任炀:“回来都快一周了,刚好我租房也要到期了,我过去收拾下,重新找个便宜点的房子。”
这次原主是赶在清明节回老家,之后任炀就穿了过来,就顺便留在老家多待几天,观察这个陌生世界。
现在原主记忆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任炀一想到原主的花销就头疼,明明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结果还要买一大堆奢侈品,住在市区的精致公寓里,每个月光是房租都要三千多。
买完东西,回去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家里没有人,任父和张女士应该是出去打牌了,任炀将袋子放到桌上,把里面的水果拿出来,带到厨房去洗。
洗好水果,任炀出来时,看到任晚晚已经换上了那条新裙子。
“真好看。”任炀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合适,“就是一百五亏了,早知道就该喊个一百二。”
“一百五就一百五,喊低了老板还不乐意卖呢。”
任晚晚整理了下裙子,只是穿习惯了长裤长袖,再换回裙子似乎有些不适应,刚准备回房换下时,任父和张女士回来了。
任父应该是刚打完牌,手里还拿着一沓零钱在数,抬头时看到屋里的任晚晚穿着一条裙子,皱眉道:“你穿成这样干什么?去哪?”
任炀没听出任父语气不对劲,说:“姐姐买的新裙子,好看不?”
任父沉着脸,走近一看,问:“多少钱?”
任晚晚支支吾吾,含糊道:“一百五。”
“你花这钱干什么!”任父瞬间怒了,“买这么一件破衣服,家里又不是没有衣服穿!给我退了。”
任晚晚低头,说:“吊牌剪了,退不了。”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乱花钱!谁让你乱买了!”任父火冒三丈,再一看桌上的购物袋,随手一翻,发现里面还有一套童装和童鞋,更气了,“你还给小杂种买衣服!”
任炀听不下去,说:“又没花你的钱,买件新衣服怎么了?还没你一天打牌输的钱多。”
张女士倒是笑嘻嘻的,打量着任晚晚,夸道:“新衣服好啊,晚晚也要打扮得漂亮一点,以后才好处朋友。”
“谁让她花一百五了!赶紧脱了退回去!”任父语气很凶。
张女士连忙给任父使了个颜色,随即拉着任晚晚手臂,耐心道:“晚晚你别听你爸的,不用退,裙子就留着。”
任父冷哼一声,倒也没再反对,算是同意了。
张女士拉着任晚晚坐到沙发上,问:“对了,昨天阿姨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姨,我还没想好。”
张女士急了,说:“你总得为了小添着想吧?不说别的,你都生过孩子了,张伯家里都不嫌弃,还愿意给咱们十万,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谁会出这么多彩礼?”
任晚晚还是有些顾虑,任父没那么多耐心,干脆说道:“还想什么想!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周你跟我去张伯家一趟,定个日子。”
任炀打断:“定什么定,你想拿彩礼你自己嫁,我姐还没同意呢。”
“你——”
眼看任父就要发火,张女士出来当和事佬。
“不着急不着急,结婚的事慢慢考虑,晚晚啊,阿姨也不催你。”张女士依旧是笑眯眯的。
紧接着,张女士话锋一转,“不过小添明年就要上小学了,现在小添连幼儿园都没上,还得先把小添送去幼儿园,起码要提前几个月找关系,晚晚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虽然张女士嘴上说着不着急,可话里话外都是威逼利诱。
任晚晚想拒绝,可当视线落在任奥添身上的时候,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层层压力下,任晚晚被压得喘不过气,也许是思虑过重,当晚就病倒了,发烧感冒,一直咳嗽。
也因为任晚晚病倒,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都没好,任炀也就自动接过做饭这个任务。
可惜任炀自己也是个手残,炒出来的菜都糊了,只能凑合一下吃。
任父看到任炀炒出来的菜,骂道:“你这炒的什么菜!”
“爱吃不吃,不吃那就自己做。”
任父一看任炀这个态度,冷哼一声,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还真就不吃,起身就走,去别人家里蹭饭去了。
晚上的时候,任炀去了一趟任晚晚房间,想看下情况,结果发现任晚晚似乎病得更重,脸上完全没了血色。
任炀从柜子里翻出感冒药,倒了热水,念叨:“早说了去医院看下。”
任晚晚撑着身子坐起,捧着那杯热水,脸上挤出笑容:“就只是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任炀却是想到书里说过男主母亲是因病去世,稍微有些不安,干脆说道:“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去一趟江城,到医院检查一下。
“浪费钱。”任晚晚苦笑。
“反正现在挂号挺方便的,我到网上预约,就去江城的大医院。”说着,任炀拿过手机,准备到网上预约。
“不去江城。”任晚晚还是笑着摇头,“江城不欢迎我。”
“就是去个医院,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任炀不太懂,不知道为什么,任晚晚似乎对江城特别抵触。
明明可以在外面大城市找份工作,总比在家里当保姆受气要好,可任晚晚却一直带着孩子待在老家,再也没有出去过。
“城里大医院靠谱,要是有什么病,小医院不一定能查出来。”任炀劝着。
任晚晚靠在枕头上,没有正面回答,看着任炀的侧脸,突然认真道:“小炀,姐姐求你一件事。”
“嗯?”
“以后要是方便的话,多看看小添。”任晚晚用上了恳求的语气,“小添他没有爸爸,你多管管他,多看着他。”
任炀一愣,下意识抬头朝角落里望去。
房间角落里,任奥添正捧着一本儿童读物,安安静静地看着。
哪怕这本儿童读物已经被翻阅过很多次,剧情都能背下来,可任奥添还是看得很认真。
明明四五岁就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可任奥添却非常安静,不吵不闹,很省心。
“小添。”任晚晚突然喊道。
任奥添抬头,放下手里的儿童绘本,小跑来到床边,握住妈妈的手,“妈妈。”
任晚晚看着自己乖巧听话的儿子,一时眼眶泛红,有些酸涩,“小添,要听舅舅的话。”
男孩懵懵懂懂,仰头看向任炀,乖乖喊道:“舅舅。”
任炀想着单亲家庭里,需要一个长辈来扮演“父亲”的形象,于是应道:“行,以后小添就是我干儿子。”
“不过我要回城里了,不会天天待在乡下,估计看不了几天。”任炀又补了一句。
“没事,你有空回来的时候,顺便看看他就行了。”任晚晚松了一口气,又起身,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任炀:“小炀,这是姐姐攒的钱,你留着。”
任炀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钞票,估计有几万块,惊道:“给我的?”
“你不是要回江城吗?城里开销大,你拿着这点钱,给自己多买几顿好吃的。”
天降大财,任炀不想收,可见到任晚晚这么坚持,突然灵光一闪,说:“我先收着,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这钱我就当是你医药费了。”
这一次,任晚晚没有再拒绝,应下:“好。”
“我先帮你保管,明天我们去医院,这钱多退少补。”任炀晃了晃信封,将信封收好,也没再打扰任晚晚,起身离开。
等任炀一走,任晚晚视线落在儿子身上,视线柔和,说:“小添,你帮妈妈到衣柜里面的那个抽屉里,拿一个盒子出来,好不好?”
任奥添顺从点头,来到衣柜边,按照妈妈的指示,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巧的木质首饰盒。
首饰盒很轻,任晚晚拿着这个首饰盒,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玉佩。
准确来说,其实是半块弯月形的玉佩,一边是弧形,另一边则是不规则切面。
任晚晚将玉佩拿出来,想要扔掉,却又舍不得,最终还是交到儿子手里,说:“这个是你爸爸留下来的,现在妈妈送给你。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掉,都随你。”
其实玉佩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再好的感情,也还是输给现实,只换来一张订婚邀请函。
任晚晚又打开首饰盒的夹层,里面还保存着一张黑色贵宾卡,卡面上是暗金色纹路,但是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就只有暗金色的花纹。
“估计不能用了,就留着当纪念吧。”任晚晚将黑卡也到任奥添手中。
任奥添看着手里的玉佩和卡,想收进口袋里,又怕会弄掉,于是转身跑到桌边,拿过桌上的小熊玩偶。
这个小熊玩偶是任晚晚送给儿子的三岁生日礼物,一只毛绒绒的棕黑色小熊玩偶,小熊背后还有一个小书包,可以往小书包里放东西。
任奥添拉开小书包拉链,将玉佩放到里面,再把那张卡放到旁边的夹层里,刚刚好。
整理好小书包,任奥添抱着小熊玩具坐在床边,轻声问:“爸爸呢?”
“是妈妈不好,爸爸不会回来了。”任晚晚脸上笑着,只是笑容看着有些苦涩。
大人的感情太复杂,任奥添似懂非懂,不再追问,爬到床上,紧紧靠着妈妈,抱着小熊玩偶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天早上,当任奥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妈妈还在睡。
平时妈妈都会醒得很早,不过最近妈妈生病了,可能会醒来得迟一些。
任奥添继续待在床上等妈妈,等啊等,发现妈妈一直没动静,于是又爬起来,去推妈妈的手臂,想把妈妈喊醒来。
可妈妈实在是睡得太沉了,怎么喊也喊不醒来。
任奥添只能继续在旁边等着,等妈妈醒过来。
直到九点多的时候,任炀过来敲门了。
“姐,你起来没?我们去体检。”
任炀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反应,又试探着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任晚晚还躺在床上,而任奥添则是抱着一只小熊坐在旁边。
“姐?”
任炀推门进去,来到床边又喊了几声,发现任晚晚还是没醒,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伸手碰了碰任晚晚手臂,发现冷冰冰的,就连胸前也没有呼吸起伏——
任晚晚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