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追太宰先生的第七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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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太宰さん)]
——两个日文汉字,两个平假名。
在两个月过后,我能很顺利地写下来这几个字,并书写得非常漂亮。
[Dazaisan]
——简简单单的三个音节,我却用了一年都没有说出口。
不是没有那么几个瞬间,迫切地想要叫出他的名字。
譬如说他耐心地手把手教我写“秋元”的时候,又譬如说他叹息着摸着我的脑袋的时候,再譬如说他小心翼翼地帮我擦着眼泪的时候。
于是,我知道了少年握住我的手时是温暖的,少年摸着我柔软的头发时是温暖的,少年帮我擦着眼泪时的指尖是温暖的。
[温暖。]
我真的觉得这是我学过的最奇妙,也最喜欢的词语。
与太宰先生初遇的第一年,我近乎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学习着。后来,我甚至能跟上同龄人的课程。
在我学会生活的自理能力后,太宰先生便减少了亲自教导我的次数。
大多数时间,他并不会在这间公寓,而会直接扔给我一些书籍和视频自学。
除了睡觉和吃饭,平时我基本都会在公寓里的书房学习。
最开始我以识字为主,在我可以看懂大多数文字后,我通过看书学习知识。
因为“测试”的内容太多了,我不得不减少我的“休息时间”来去消化他们。
当然,到点的话,照顾我的姐姐会叫我去睡觉。
以至于一天又一天过去,我发现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每天早上八点起来的日子。
再加上我每天中午睡1个小时,总体睡眠时间在11个小时左右。
太宰先生并不跟我住在一起,通常我都是跟姐姐一起生活,有时他会过来看我。
我理解大人的世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要忙的理由,所以即便会有所思念,看不见他的日子里,我并不会特别的伤心难过。
反过来说,我把少年来临的日子当作圣诞节袜子里的礼物。
我永远不知道在哪一刻,袜子里会出现我喜欢的苹果——
可是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后,我一定能够看到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他还会带着那只可爱的小黑猫,一起过来看我。
小黑猫的名字叫做“九喵”,我很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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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来,我似乎是太宰先生散养的一只猫。
想起来的时候,就回来看望一下。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很久都不回来一趟。
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太宰先生是太忙了才没时间来看我,因为有的时候,我会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会很疲惫。
织田叔叔曾跟我说过这么一段深奥的话:“我和安吾之所以能呆在太宰身边,是因为我们理解笼罩在他周围的孤独。*”
“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对于不曾涉及那份孤独的事情,却有些后悔了*……所以现在,我和安吾正在试图多了解一点他。”
“或许是对太宰来说,你是有些不同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每次发现太宰先生情绪不对,我就会比平时更加的黏人。
有一次,少年坐在沙发上换眼睛上的绷带时,我八爪鱼般地黏到他的身上。
把太宰先生身上高档的黑色西装揉得乱糟糟的,把太宰先生眼睛上的绷带弄得乱七八糟,顺便再揉揉太宰先生黑色又柔软的短发。
直至这个历代级最年少的干部,被我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小猫咪。
此时此刻,对方鸢色的眼眸中全是我的身影,柔弱的黑发就这么蜷曲的贴在脸颊旁。
我想至少现在,太宰先生或许没有在想着孤单的那些情绪了。
在我对太宰先生上下其手时,少年最开始不明白我想要干什么。
随着我的手在他的身上乱揉时,太宰先生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他翩长的黑睫忍辱负重似的颤了颤,一副既幸福又在痛苦地挣扎着什么的样子。
直至我把他压在沙发上黏糊糊地贴贴时,少年的喉结重重地滚了下。
“……秋元泉!”
终于忍不住了,下一刻,他直接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我从他的身上拎了下来。
在整理衣服和绷带时,太宰先生小媳妇般幽怨地瞥了我一眼。
我无辜地在一旁坐正。
斟酌好了语句,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慢吞吞地开口。
“秋元,我可不是森先生那样的萝莉控,并且对小孩子完全没有兴趣。”
“……而且,猫猫是不可以这么黏主人的。”
他底气不足地补充道。
我不解地轻歪了点脑袋,在打字屏上打了一串字,展示给他看。
[什么是萝莉控?]太宰先生沉思了片刻,回答我:“对幼女怀有不轨情感的变态,比如森先生。”
我点了点头,又打了几行字:[你不喜欢我黏你吗?]
[太宰先生,一直想着我的话,就不会寂寞了吧?]
不是想着我也可以,想着蟹肉罐头,或者九喵也可以。
脑子满满的话,就不会寂寞了吧。
但是,要是能想着我就更好了。
[太宰先生,我除了“测试”和“休息时间”一直在想着你,你不能一直想着我吗?]
“……”
少年的鸢眸微微睁大了点。
我并不觉得我表达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太宰先生却像是被三个问句烫到了一般。
接下来,少年转移话题似的问我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在我说想吃苹果后,他落荒而逃般光速地离开了家门。
可是明明冰箱里就有,他为什么还要去买啊。
我不明白。
第二天,我的必读刊物里就被多塞了几本“女孩子要对异性有防范意识”“女孩子如何保护自己”“不要早恋”的这一类书籍。
我随手翻了翻这些书籍,觉得还是别的书籍更有意思一些。
黏人安慰太宰先生的A计划失败之后,我就开启了B计划。
发现太宰先生寂寞了,他干什么我就跟着他干什么。
除了太宰先生不让我跟着他喝酒以外,一切还是十分顺利的。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为什么太宰先生每次去外面喝酒见漂亮姐姐,都不带上我。]
太宰先生沉默了一秒,问我:“你从哪里学来的。”
还以为对方是准备夸奖我,我立即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电视机:[是每天七点横滨晚间的电视剧。]
我甚至跟他卖弄知识:[电视剧上说,衣服上香香的话,是漂亮姐姐的香水味。]
[太宰先生这样的男生,人们叫做“情场浪子”。]
太宰先生:“……”
或许是太宰先生太嫉妒我的知识了,那之后,他就不允许我看这档电视剧了。
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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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11、12岁的我,尚未能够体会少年疲于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疲于在黑暗世界浸润下而产生的精神压力,疲于港口mafia各项事务与觥筹交错的酒会。
就像是我不明白,他身上永无止尽的伤口是从何而来。
就像是我不理解,他在黑暗中的空洞与疲倦是什么。
就像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有时候衣服上满是酒气和廉价的香水味。
就这样,我和少年平安无事,闹闹腾腾地过完了第一年。
很难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说他是我的监护人也并不像,哪有凌晨半夜拉我起来打游戏的监护人。
有一天,在我问他怎么看我时,太宰先生停止了缠手上的绷带。
“小秋元先说,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将身体贴了过来,十分好奇地将问题抛了回来。
彼时的我正抱着九喵玩耍着,这只猫咪真的很可爱,毛也十分柔软。
黑色的小猫咪讨人怜爱地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指,我被蹭得有点痒,忍不住弯了弯眼眸。
见我不理他,少年直接小不满地把猫咪抱走了:“栀、子、酱。”
一副要我看他,否则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缠人模样。
或许是对“栀子”这个称呼脱敏了,偶尔太宰先生生气或者是撒娇的时候,他也会在私底下这样叫我。
我抬眼看向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了一串字:[ATM?]
“ATM?”
被我称作ATM(提款机)的猫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直接跟我表演了一个伤心无比的浮夸模样:“小秋元,好过分,我居然对你而言只是ATM吗?我们之间难道就只有金钱吗?”
事实上,这个词是我最近学的新词,随手拿过来用了而已。
我当然不会告诉太宰先生,我原本想说的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喜欢水果,喜欢九喵,喜欢姐姐。
最喜欢太宰先生。
但现在,我不太想告诉他。
于是我说——
[是“ic.”]
彼时的我还不能很好的写出一个英文句子,因此太宰先生问我时,我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很多年后,床榻之间,太宰先生突然回想起来,再次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和你相处的一切时光,都像魔法一样闪闪发亮。”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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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下去。
太宰先生18岁那年,我对他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色衣服,身后跟着一只金发萝莉的大叔找到我。
他说太宰先生真的伤得很严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希望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被这个叔叔带到医院时,我的大脑一时还有点发懵,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很神奇的是,我并没有哭。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在病床上的少年,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看着他旁边波动着的一上一下的心电图。
旁边一个穿着和服的姐姐,劝我不要过于担忧和伤心。
我没有在担忧和伤心。
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救救太宰先生。
我知道自己有着一些神奇的能力。
太宰先生也知道。
他曾经一度告诫我,这种能力,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
那我就在病房外,不当着别人的面偷偷使用就好了。
打开脖颈上的项链开关,我将里面唯一的一颗药吞了下去。
关于这个药的事情,就连太宰先生,我也没有告诉过他。
——这种药,可以使我的能力达到最大化,维持半年的时间。
……主要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能力好像对太宰先生不能完全作用。
尽管吃下这种药会让我痛苦,但是如果是为了帮太宰先生的话,稍微忍耐一下这些痛苦也是可以的。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我的异能力很快地就见效了,少年的身体状态,直接被调整回两周前从未受伤的时刻。
看着少年脸上的血色慢慢地恢复,我的内心感受到一种满足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只是太宰先生似乎不这么认为。
“要是栀子酱加入港口mafia的话,就可以天天跟太宰君在一起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尤其得知那个穿着白大衣带着萝莉的叔叔,拉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加入港口mafia的时候——
太宰先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差得不得了,身上的气压也低到周围的下属根本不敢说话。
回到家里时,太宰先生第一次用十分伤人的态度对待我。
“跟你说过这么多次,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少年朝我弯了弯鸢眸,语气却是从所未有的冰冷。
“就算没有人,就算监控被消除得一干二净,就算你在家里用,这种事情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调查出来。”
“但你还是糊弄着装作视而不见了。”
“秋元泉,我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愚蠢而不听话的猫。”
“早知这样的话,我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
“……”
我的眼眶忽然变得热热的。
我也从没有想过。
看见太宰先生病危通知书时我没有哭,被药物折磨到疼得不得了时我也没有哭。
而现在,我却因为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自己在哭,只是喉咙干涩得火烧火燎地发疼,呼吸也蓦地变得不顺畅起来。
我想着我应该张嘴呼吸,不然的话,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想我应该跟他说——
“……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叫出他的名字。
而是“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在哭泣时,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想哭的欲望。
书上说爱哭的孩子是会被讨厌的。
可是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掉越厉害,身体也因为哭泣而发抖了起来。
……不想被扔掉。
垂着脑袋,我并没有看见少年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被我的眼泪烫到近乎茫然无措。
好半晌,太宰先生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他抽出纸巾,凑近了我一点,耐心地帮我擦着眼泪。
“即便少见的把小秋元惹哭了,直到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前,我是不会改变我的意志的。”
“且不说你身上的控制时空的能力,光是拥有治愈的这一点,就足够有巨大的吸引力。”
“无论是官方的政府组织,还是黑暗势力的组织,只要有伤亡的存在,就会需要医生。”
“往最坏的方面想,即便是政府组织,治愈系一旦被利用于支援对外的战争,尤其是对于你的异能力来说,战争不止,便是无穷无尽的苦痛。”
“黑暗组织,更好不到哪里去。”
太宰先生捧起我的脸颊,用着清越的声线,逻辑清晰地跟我说着。
“秋元,你不该让自己陷入不利的被动地位,即便是为了救我也不行。”
“不如说,正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才更危险。”
听到前面时,我安静地落着泪,听到后面时,我又闷闷地摇了摇头。
将我的动作收入眼底,少年的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特别为难地看了看我。
须臾,放弃了什么似的,太宰先生伸出手将我抱入怀中,撒娇似的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脑袋。
“别哭了,笑一下,好不好?”
“不是小秋元的错,都是觊觎秋元的人的错,果然把他们全部都干掉就好了~”
“很抱歉刚刚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现在小秋元对我笑一下,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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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明白,太宰先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明白愿望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小声地跟他说我很讨厌太宰先生身上总是有伤口,很讨厌太宰先生身上的衣服会有廉价的香水味,很讨厌太宰先生总是因为工作而不能来看我。
“我不喜欢那个叔叔……太宰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在他手底下工作啊。”我闷声道。
少年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从没想到的是,太宰先生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
几个月后,有一个海外组织来到了横滨,如同幽灵般寻求着死亡。
他们曾被英国一个古老的异能机关“钟塔侍从”驱逐而仓皇跑路,最终来到了横滨。*
——其名为mimic。
欧洲是异能力者的发源地。无论政府还是犯罪组织中都汇聚了超一流的异能力者,从而构筑起精密而复杂的势力体系。*
但也因此那边对异能力者的监控体制分外严格,不会让他们轻易偷渡海外。*
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请得动海外官方组织“钟塔侍从”过来清扫mimic。
也没有人知道原本横滨内部的争斗,被涉及两国之间,异能特务科陪了多少笑。
更没有人知道,原本要到手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临时飞了,港口mafia首领的头发因此掉了多少。
能知道的是,港口mafia历代级最年轻的干部。
带着他可爱的萝莉和亲爱的友人,为爱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