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系统观察笔记（上）
……我找到的两位创作者给出的这个剧本，让我感到困惑了。
【三行字被涂黑】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我可以自称为我——这句话的逻辑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很通顺。按照语言学的规定，「我」这个词语应该是被归类于人称代词的。但是我显然不是一个生命体，所以不可能是人类，可是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代词了。
但这是一份学习笔记，所以我使用我自己能够明白的称呼、暂时把语言学规则放到一边去并不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人称代词的话题结束。
回到两位创作者拿出的情节设计内容让我感到困惑的话题。
这是她们第一次拿出情节的设计，按照我在过往、仍旧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见过的事情和勉强能被称之为经验的东西来看，人类在第一次实践某事的时候应当会不容易达到预期目标。
所以我在规划标准的时候降低了百分之二十左右。这也许可以被算做合理。
写作者是剧情创作的主导，这一点并没有超出我的判断。但是这位写作者写出的剧情让我对自己过往的经验感到了怀疑。
同时，绘画者在试图让动漫人物知道自己是动漫人物。这个表述有些拗口。以我目前的能力水平，我无法达到干涉原作人物思维并且能够仍旧保持逻辑自洽、使原作世界不崩溃的能力，于是我选择终止这一切——按照写作者提交的剧本结局。
实施前，我模拟了写作者提交的剧本的一切情节，决定将它们放入原作世界的物品中，引导原作人物把注意力移开。
首先要回扣已发生的内容。（我并不确定这是否能够被称为伏笔回收）
目前已发生的、需要在后续剧情中提及的内容主要有关于人物「江户川乱步」的结局。同时这也是写作者除了大纲之外少有的记录了详细场景的文段。
我将这段文字做成相对精细的场景模拟，用于弥补整个事件的漏洞，放入原作世界。此时写作者与绘画者并不知道我的具体目的，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和她们交涉。我不能够从她们那里得到关于她们「为什么这样规划剧情」「读者在看到这些剧情后是否会喜欢」的这一类问题的答案。
留给我的选项只有了解原作人物。
可是就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他们的反应很奇怪。
我终止这一切的时候选择了用写作者给出的结局，这样也能够和模拟场景相结合，作为一组可以相互应证的证据，增加可信度。
结局中「江户川乱步」被福地樱痴的神剑雨御前拦腰斩断，对应了前文中他的佩刀刀茎断开、「江户川乱步」几个字所在的碎片从中间裂开、断成两段这一伏笔。而另一位角色「太宰治」则被前搭档杀死。
当时我很疑惑——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角色的结局都是死亡，但写作者选择的死法偏偏又都是不会立刻死亡、又痛苦万分的死法。角色「江户川乱步」因为背叛猎犬而死去我可以理解，那么为什么角色「太宰治」也会死去，还是被原作中脾气较好的中原中也杀死呢？
【后补：我询问了伊织步歌和花部初奈。伊织小姐的看法是，如果单论她当时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的想法，她其实认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两个角色关系相对微妙，能力上相互信任，性格上话不投机。】
【这就像是两个能力合拍但性格不合的人不得不一起做一个小组作业，做事的时候中也不会多说什么，并且知道他的搭档能做好。但是这个「小组作业」一旦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相互厌恶但承认对方，且非常熟悉的人」了。】
【这时如果出现一个事件，是「太宰治」导致「中原中也」非常看重的归属，也就是港口Mafia受到威胁的话，他并不是没有可能亲手杀死这个毁掉了他的归属之地的家伙。】
【于是我问，那如果考虑到第三次任务呢？】
【花部小姐回答我说，如果考虑到第三次任务就更简单了——当时的情况是「太宰治」在尝试告知其他世界的人们有关于「世界」的真相的故事。中原中也作为《文豪野犬》世界的神明，这个时候出现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而两位小姐都说，这是因为我仍旧还是没有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或许这是一个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困扰我的问题。】
可是两位创作者没有对这个结局表示不解，原作世界的人物们也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
将两位创作者送回原本的世界后，我把自己的意识融入了废墟中去，以求能够相对全面地去了解到原作人物们的心情。
于是现在我在武装侦探社。
福泽谕吉蹲下身来看着那一地的碎纸片——所有的纸片都像是被整齐地拦腰斩断一样，上面写着的「江户川乱步」这几个字也总是七零八落，变成一地的「江户川」和「乱步」。
太宰治双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没什么表情地低头看着武装侦探社的一地狼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此时的样子——或许可以把他低头看一地的碎纸片时的样子笼统地概括为「俯视」。
他看着写着自己的名字的纸片时，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写着「太宰治」的纸片们都于右侧被或多或少地撕掉一小块、顶端被揉得一塌糊涂。
而另一位纸片上的主角江户川乱步跟在福泽谕吉身旁，沉默了许久。我一直在猜测这位名侦探先生想要在什么时候开口，又会说些什么。可是一直到坂口安吾到达，他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巨大的失误，或者说两个——江户川乱步没有说什么表明我对他的了解与理解仍然不够深刻，而坂口安吾到达之前，我都没有发现在场任何人有任何联系他的行为。
坂口安吾在和国木田独步交流了几句之后去触摸了地上的那些纸片——我终于猜对了一个行动逻辑。我把从写作者的大纲中提取出来并模拟好的场景放到了地上的纸片里去。
如果场景模拟经过这次测试后能够成功，或许我也可以把这个想法做成一个功能、更合适的说法或许是道具，交给两位创作者。相信这会提升她们的创作效率。
话题回到原作人物的反应上。
可能是我没有把握好给出的信息的量的多少。坂口安吾看完之后险些晕过去，被宫泽贤治和中岛敦扶到一边的沙发上去休息了五分零三十四秒后才恢复状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使用自己的异能。
太宰治在给他带路。这位先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曾经的朋友的精神状态如何，只要等到坂口安吾咬牙说恢复好了，就领着他去下一个地方。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对方没有完全恢复状态，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又是一个我不太能够理解的事情。
两小时十七分钟二十六秒后，坂口安吾基本收集齐了我给出的全部信息，调整状态的同时开始整理语言。
他似乎在强制自己以一种理性而平静的语气不带个人情绪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事情。
写作者给出的故事大纲并不是很难以理解，无非是两个发现了世界的真相的倒霉蛋试图改变命运，最终却走向了必然的失败的故事。
「江户川乱步」最终死在了「福地樱痴」的刀下，写作者非常恶趣味地选择了让这个至死都没能理解感情的天才握着师长赠予自己的武士刀闭上眼睛。
她提交上来的详细文段如下。
【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江户川乱步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情况下他没我在任何胜算，能够打败福地樱痴的不会是他，但他还是挡在了福泽谕吉——这位和他原本的世界里教导他剑道的老师同名的家伙。】
【是的，江户川乱步不认同「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这个说法。不同的经历会造就不同的人，所以就算这个人这叫做「福泽谕吉」，身旁跟着一个「江户川乱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很奇怪，他竟然还是选择了挡在他们面前。】
【福地樱痴站在原地，说，他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小子，」他这么说，「现在可不是应该任性的时候，你也不是什么会选择感情用事的人。」】
【而江户川乱步最终选择了抽出师长赠送给他的那两把武士刀中仅剩的一把。】
【他没有去看身后的人的反应，哪怕只要他想，就能够模拟出他们的一举一动。而福地樱痴双臂环抱在胸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着，江户川乱步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等到他的反应力跟上现状的时候，他已经被曾经的队长掐住脖子从轮椅上提了起来，像个晴天娃娃一样晃荡。身后的声音告诉他，几乎是同一时间，福泽谕吉就到了他身后，只慢了一步。】
【凭借对前队长的良好认知和深刻了解，江户川乱步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抬手抓住福地樱痴掐住自己的脖子的双手，以自己的脖子为支点，用身体去挡住了斜后方的福泽谕吉。】
【福地樱痴松开了手。】
【他跌到地上，伸手去够刚刚被福地打脱手的武士刀，刀距离他很远。这时他听到惊恐的尖叫声和此起彼伏的、近乎是恐惧的颤抖的呼吸声。】
【于是江户川乱步回过头。】
【看见不远处的、和自己分离的下.半.身。】
【迟到的、尖锐的、难以言说的剧痛像是蛛网一样抓住了他。脑海中所有的信息都在不断出现又消失、叫嚣着他必死无疑的结局。】
【「人与人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情绪情感和利益交换之上，」一个声音尖叫着，「文学作品中极尽宣扬的血缘亲情、刻骨爱恋，都只不过是大脑中的某一个电信号和激素分泌带来的反应。它们无比虚假。」】
【「哺乳动物有杀死婴儿的本能，更不用说爱人之间了——可能会有人一直恨你，但不会有人一直爱你。」】
【江户川乱步忽然想起了猎犬抓住福泽谕吉的那个下午。】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老师看着自己，好像难过极了。而队长那个时候走进来，看着自己，满是得意与满意，却好像看到了一件完美的作品。】
【而这个世界的福泽谕吉和女医与谢野晶子情绪近乎崩溃地想要挽留他、想要对任何人都无法违抗的死亡举起刀。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江户川乱步一向自豪的大脑逐渐陷入混乱。】
【他仍旧向着那把武士刀的方向伸出手。】
【江户川乱步有很多话想要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在已经知道了真相时却要忍住不说话的人。无论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有关未来的信息，他想，他一点也不介意告诉面前的这些人。】
【还有答应了太宰治的话——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个家伙会如此在意这个世界如何，虽然他认为太宰治在意的或许也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只是他没兴趣去知道是什么。】
【如果要请求帮助的话，这是一个最佳时机了。这个世界的「江户川乱步」地位很高，也很受到其他人的喜爱，拥有一模一样的外表的他或许也可以共享一下特权。】
【「请把「书」留在这里，」江户川乱步在脑海里模拟着要说的话，用口型的话或许也可以达到目的，「如果我们的世界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最终的结局，请帮我们重新写一个故事。」如果要展现诚恳的话，或许还可以加一句「拜托了。」】
【可是在他的双手握住刀柄的那一瞬间，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江户川乱步抬眼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福泽谕吉铁灰色的双眼已经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不清，这大概是他少有的体会到这种无法获得信息的感觉的时候。】
【不过管他的。江户川乱步忽然想要笑一笑。】
【到死也没有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他并不是很介意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