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起疑
听见这个,丁陆的神情有些气恼:「殿下被苏家连累,说起来也不过是为苏大将军求了情,您去年的军功就被抹除了,皇后又这样待您,属下真是替您委屈。」
薛骋推开窗子,看着外头的圆月,好半晌没有说话。
丁陆走近,瞧见他手中捏着那支簪子,是苏绽青死时头上簪的,安慰道:「殿下可是又想起苏姑娘了?」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人,她和她很像。」
这两个她分别是谁丁陆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薛骋能否从这个泥潭里爬出来。
一个皇子,自出生起便是被嫌弃、被欺辱,好不容易长大了,自以为能熬出头,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被建阳帝与马皇后先后针对。
「殿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该往前看。」丁陆说道:「之前您说,等多挣几个军功,有了话语权就要求娶苏姑娘,可苏姑娘现在已经不在了,您也不可太过颓废,要往前走才是。」
薛骋低头看着那簪子,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我哪里还有什么前路,明知母后是死于谁手却无能为力,苏家那么多人丧命,我也是无能为力,现在拼尽全力也无非就是苟活下来,前路什么的,与我而言不过是另一道撞不破的南墙。」
从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里能想到打赢一场仗回来,心爱的女子却与别人定了亲?
他更想不到,自己连看着对方上花轿的机会都没有,就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似乎只针对薛骋一人,让他在孤独的深夜无数次的想起从前,想起苏绽青临死的模样,想起这些年自己受到的冷眼和欺凌,想起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
丁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薛骋。
等薛骋慢慢平静下来,那簪子被揣回袖中,丁陆听见薛骋说道:「我今日才知,苏家还有活下来的人,是苏绽青的庶妹,名为苏云蓝,似乎是被言鸿泽藏了起来,我们要调查她的所在。」
若她是被逼无奈,薛骋会救她出来,若她是与言鸿泽狼狈为女干,那薛骋也不会放过她。
王府之中,瑞王坐在房间之中,怀中抱着个身穿紫色纱衣的美人儿,她的腰间由轻纱系着,如柳枝一般仿佛失了骨头,轻盈柔软,正娇羞的给瑞王剥着葡萄。
一旁的孔雀烛架上点着七根蜡烛,小几上摆着两样点心,和酒香浓郁的酒水,美人在怀瑞王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去端酒水,自己饮下一半,又将另一半端给了怀中的人。
二人正玩闹时,手下前来复命,说没有抓住人,瑞王眉头一皱,那美人儿当即就看出了意思,立马主动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回身关好门。
这下瑞王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用力将酒盏搁在桌面上,沉着脸道:「说明白些。」
「属下到那大宅时,瞧见了祭拜后的痕迹,却并未发现人影,想来是人离开的早。」
「无用的东西!」瑞王生气的瞪了手下一眼:「若是傲龙傲飞还在,本王连一眼都懒得看你们。」
手下被训斥,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就听瑞王继续说:「四皇子那边,已经买通了一些乞丐,散布苏云蓝的消息,定然会引苏家余孽上钩,这件事你若是再办不明白,就不用回来见本王了!」
「是,瑞王殿下!」
等手下离开,房中只剩瑞王一人,他失了所有耐心,用力将小几推倒,上头的东西洒落一地。
外头的下人正开门准备收拾,却被瑞王一声滚出去吓退,只能又将门关上。
隔日,瑞王召集马皇后的哥哥马赋祥和薛延到府上说话,将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马赋祥心里有话,想说瑞王的手下做事不得力,却又怕惹恼了对方不敢说,可薛延却在一旁补充道:「若是皇叔您的手下能早一会儿去,或许就能将人抓个正着。」
晚上去苏家大宅抓苏家余孽的法子是薛延提的,但瑞王的人去了却扑了个空,薛延担心瑞王觉得他不够得力,所以这会儿有了能踩的人,他自然要一脚狠狠踩下去。
「傲龙傲飞在本王手底下这些年,早就知道本王的脾性,做事也干净利落,下头那几个哪里能同他们相比?」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先后被杀,瑞王就感觉仿佛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气愤道:「若叫本王知晓是谁在背后这样,本王非剥了他的皮。」
说起苏家余孽,马赋祥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道:「殿下可曾还记得,苏冶刚死时,三皇子的异状吗?」
瑞王被这句话拉了注意力:「那时本王记得,宫里只三皇子一人为苏家说话,还因此被皇兄处罚禁足,似乎是因为苏冶那大女儿救过他一命?」
马赋祥点头道:「殿下记得不错,苏冶的大女儿苏绽青曾在三皇子小时候救过他,在苏家出事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肯为苏家出头的,当时皇后娘娘向借着陛下发怒的机会一举杀了三皇子却没能成功,如今事情耽搁下来,臣怀疑那所谓的苏家余孽,是不是三皇子在暗中所为?」
薛延眨了眨眼睛,留意着瑞王的脸色。
马家想铲除其他皇子,扶持太子上位,仅因太子身子不好,宫里有传言说建阳帝有意换了太子,所以马皇后紧张起来,逐一打压其余皇子。.
这薛骋就是其中之一,还差点丢了性命。
一年前的事闹的人心惶惶,薛骋敢在那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可见他的魄力。只是建阳帝当时没狠下心来,把薛骋这个亲儿子一道处死,现在再杀薛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因此薛骋才活了下来。
而薛延惊讶在于,马皇后会对毫无优势可言的薛骋都是全力打压,那对于他这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只怕堤防更甚。
因此薛延赔笑道:「三哥沉寂多时,此事是他做的倒是也可能,只是咱们手上并无证据啊。」
「若猜测是他做的,回头防着他就是,还要什么证据?」瑞王一副看不起薛骋的嘴脸,语气也十分轻蔑:「他若是真为了苏绽青那死丫头报复本王,本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马赋祥说道:「殿下实在是多虑了,三皇子生母死在冷宫,他本人也是出生在冷宫,从小到大陛下连正眼看过他都未曾,他哪里来的能耐和势力对您产生威胁呢。不过既然担心已经有了,也确实不好抬手放了他,还是多多注意才是。」
他的话弯弯绕绕,瑞王只听懂了大概的意思,薛延却明白马赋祥的言外之意。
这是借着瑞王,去打击薛骋,两人鹬蚌相争,最后得益的只有马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唯一的太子。
马赋祥的马屁拍的瑞王心里舒坦,他抬手一笑,虚点了几下:「你啊你啊,那好歹也是本王的侄子,什么杀不杀死不死的,这话可不好听。」
「殿下息怒。」马赋祥也随着瑞王一块儿笑:「既是您的侄子,您作为长辈多加管教也是有的。」
「那就听你一言,本王得空了好生管教他一番。」瑞王放下手来:「近些日子天气炎热,也不知太子身子如何了。」
提及太子的身子,马赋祥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老样子,一到夏季便吃不下东西,每日三顿用粥,前儿臣进宫向陛下交差时瞧见太子也在御书房,瘦的不成样子。」
「这怎么成?回头本王寻一些补身的好东西来,好歹让太子用一些。」
薛延只笑呵呵的听着他们说,这些话没有他插嘴的份儿,毕竟从一开始瑞王就是太子阵营的。
「太子身子不好,那是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当初若不是先皇后处罚还怀着孕的皇后,太子的身子骨也不至于这样。」说到这儿,马赋祥有些生气:「心肠歹毒的东西,死在冷宫里就是她应受的!」
瑞王并没有接话,倒是转头看向了薛延。
「听闻你这一月都未曾看望过你母妃,怎的不进宫去瞧瞧?」
提及自己那身份卑微的母亲,熬了大半辈子,生下他一个男丁,却只能得个嫔位,其余比她资历浅还无儿无女的都比她的位置高,薛延只觉得晦气,哪里愿意见她。
可在瑞王等人面前,薛延不敢把真心话说出口。
因此他只回答道:「母妃她身子弱,侄子进宫她难免要顾前顾后的操持,所以侄子想了想便放弃了,让母妃安安静静的养身子就是。」
闻言,马赋祥轻声笑了一声:「四皇子这话乍一听没错处,可既知邱嫔身子不好,哪怕不能时时探望,也该备些东西送进宫,日日在太医跟前询问邱嫔的病况才是。」
薛延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心里的那蛊惑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您说的是。」
马赋祥又说道:「从前邱嫔就是皇后宫里的婢女,主仆两个感情好,邱嫔得了恩宠成了嫔妃,也时刻在皇后跟前侍候,往日里老实本分,倒是个不错的人,你可要好好看顾你母妃才是。」
他一个臣子,哪怕是皇后的亲哥,对一个皇子说这种话也实在过分。
然而薛延却没有回嘴的胆子,只能笑着应是。
瑞王看出薛延不快,笑着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就不留你们用膳了,苏家余孽的事交给二位,本王也就放心了。」
两人一同起身告辞,也一同离开了瑞王府。
回到自己的王府,薛延气的掀翻了桌子,又杂碎了几个碟杯,心里这股火实在是再难克制。
凭什么!仅因他母妃身份低微,他便就要这样被人随意践踏吗!
当初他找到瑞王,给瑞王出谋划策,要的就是瑞王能高看他一眼,为他在建阳帝面前说两句好话,可如今他在瑞王跟前如同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连带着马赋祥都要踩在他的头上来。
薛延清楚,现如今他若想成事,只靠瑞王施舍完全不行。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起码他手上要有军功或是有人扶持,再将太子弄死,这样他的太子之位也就稳妥了,眼下靠瑞王不成,那他便得自己想法子。
第二日的早晨下了一场雨,晌午雨虽停了,但还是阴蒙蒙的,为这个燥热的天气添了一丝阴凉。
梁国公正要出门,却得知薛骋赶到,这让他颇为意外。
见到薛骋后,梁国公行了一礼,笑道:「今儿这是哪股风,将三皇子您给吹来了。」
薛骋走的是武路子,自然与梁国公是相熟的,只是去年苏家的事闹的大,现在皇子和其他武将接触多有避嫌,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被人捏住小辫子,造谣生事。
因此薛骋几乎从未踏足过梁国公府。
所以薛骋今儿主动前来,让梁国公不免意外。
「知道梁国公要赶去京郊练兵,正巧父皇安排我也一同跟去,便想着找你一道去。」薛骋说着,递上了几包点心:「上次和梁国公一起出征,听你说起过家里的儿女都喜欢橙橘铺子的点心,路过便带来几包,现在吃还能讨个新鲜。」
若是搁在平时,梁国公会想一想这东西该不该收。
但此刻两人站在梁国公府大门前,人来人往毫不避讳,手里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包点心,上头还印着橙橘铺子的花样,任谁也不会多嘴拿几包点心说事。
毕竟拉拢人心也好,送礼送物求人帮忙也罢,谁会拿不值钱的点心出来丢人现眼。
梁国公没什么负担,便欣然接受了这些点心,回过头递给手下说:「让十柒先挑,可她喜欢吃的拿,剩下的给她两个哥哥分了吧。」
薛骋眉梢轻扬,忍不住笑了一下:「梁国公可真是疼爱女儿。」
「这儿子和女儿哪里能一样。」梁国公爽朗的笑着,边下台阶边说:「儿子是钢是铁,是筑房的砖瓦,必要胸有大志坚韧不拔才成。女儿家却不同,那是棉花是云彩,若是不好好呵护,让人糟践了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