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交心

第149章 交心

“醒醒。”裴十柒轻轻的拍了拍薛骋:“你怎么样?”

薛骋紧紧闭着眼睛,头上都是冷汗,看起来十分虚弱,让人瞧着心里不安。

裴十柒探了探他的额头,倒是不发热,她并不知道这箭上是涂了什么毒,可既然毒性发作的这么快,想来定是很烈的毒。

她低下头用力挤着薛骋的伤口,借着月光看着那伤口黑黢黢的,实在骇人,薛骋感到疼痛,眉头紧皱着不肯松,却也没有睁开眼睛。

挤了半晌毒血,可见效实在甚微,裴十柒也没了法子,一咬牙低下头去,将毒血吸出了好些。

冷风将她的脸吹的煞白,手指也早就冻僵了,毒血被吸出了好多,薛骋也终于清醒了些。

“醒了?”裴十柒用袖子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这儿离你的院子不远,现在叫丁钊给你请郎中,或许你还能活。”

薛骋注意到了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声音有些沙哑:“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裴十柒语气十分虚弱,说话时身形摇摇欲坠:“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怕你死了。”

说着,她身形一歪,控制不住倒了下去。

薛骋急忙抬手将人接住,担心道:“你是不是傻?你这么做也未必就是将我救下,反而你自己也会中毒的!”

毒性已经渗入他的血脉,又岂是吸几口血吐出去就能够解毒的?

裴十柒苦笑了一下:“你与我不同,我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大仇得报,死了也没多少牵绊。可你是几个皇子中唯一能够堪当重任的,你不能死。”

“谁说大仇得报的?马赋祥还活的好好的,你若是不杀了他,他明日便要逃了!还有皇帝,你不打算杀了他吗?他是害死苏家人的罪魁祸首!”

毒性顺着唾液流进了嗓子,哪怕裴十柒再小心再注意,她也不能确保一点毒没有沾到,此时此刻的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看见了哥哥嫂子们再同她招手。

“我一直没想通,你为了苏家的事这样费心费力牺牲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报仇?”裴十柒目光认真的盯着薛骋:“你说你心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薛骋神情一顿,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起过了,甚至于她的面容,在薛骋的脑海中也不再清晰。

若说他唯一能够想起的,便是苏绽青被自己亲手埋葬时,那煞白的脸色,与裴十柒现在像极了。

“那是一个没人能够比拟的人。”薛骋淡淡的回答:“她性格很好,很善良,曾经救过我一命,在我幼时进宫被兄弟们欺凌推下荷花池时,是她跳进池中,将我救了出来。”

随着薛骋的话,裴十柒的眼睛慢慢瞪大,手指也忍不住攥了起来。

薛骋的这些记忆,她也是有的。

很小的时候,她跟随苏冶进宫,偶然路过荷花池时见到了年幼的薛骋。

当时薛骋身边站着薛延几人,他们使坏将薛骋推进了荷花池,旁边的宫人们也都不管,仿佛掉进荷花池的只是一个玩偶,而非是一个人,更不是一个皇帝的骨肉。

自幼便有侠义之心的苏绽青二话没说,跳进荷花池将薛骋救了上来,还要带薛骋向建阳帝告状,后来薛骋担心她被其他皇子针对欺负,死活拦住了她。

但苏绽青还是觉得不够,她将那几个看热闹不伸手帮忙的宫人一个个的都踹进了荷花池,皇子们虽然气愤她的无礼和不敬,却因为自己理亏没有声张,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多年前几乎已经被她忘却的事,如今再一次被薛骋提起,裴十柒眼眶一酸,忍不住感叹老天爷真是不够好,捉弄命运。

“苏绽青,你和她是好友,想来你也是很了解她的。”薛骋和裴十柒并肩躺在柴火堆边上,静静的诉说着从前的故事:“我自晓自己的身份不够,配不上她,所以我加倍努力,想靠着这一身功夫出人头地,才能获得娶她的机会。可惜,我还是慢了一步,与她青梅竹马的言鸿泽向她提亲,而她也同意了。”

“那言鸿泽将她害的那样惨,她若还活着,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裴十柒语气自嘲的笑道。

薛骋继续说:“我原想着,若言鸿泽真拿她当珍宝一般爱护,我这辈子都不会纠缠于她,只会像从前那样远远的护着她就是,谁承想言鸿泽并非善男信女,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坑害了她也坑害了整个苏家!”

说到这里,薛骋愤怒起来,裴十柒劝道:“可言鸿泽已经死了不是吗?他为自己的罪行恕罪了。”

“他才不配恕罪,死了是他罪有应得,我反而觉得他死的太过轻巧,应当把他五马分尸才是!”

裴十柒又笑了:“苏绽青知道你这样说话吗。”

薛骋也笑了,笑意中掺了几丝悲凉:“不知道吧,我都没和她说过话,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那你可真惨。”裴十柒打趣道。

至于她为何不告诉薛骋实话,大概是命运捉弄,大概是她终于看清了薛骋的情意,却又要面对两人再次阴阳相隔的事实。

因此她不敢和薛骋说,不敢告诉她自己就是真正的苏绽青,这或许叫懦弱,可她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薛骋活下来,想到心爱之人两次离开自己,他却都无能为力没能留住,该有多么伤心?

冬天的夜空十分好看,呼吸的空气都夹杂着一丝冷意,空中的星星像是被人一颗颗嵌在上头的,上一次这样看星星早就不知是多久的事了,裴十柒伸手拉住薛骋的胳膊,指着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说:“那颗,就是绽青了,等我死后,我就到她身边陪着她,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两颗最亮的星星。”

笑着笑着,眼泪便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全身被冻的仿佛丧失了体温,薛骋也是如此,没了站起来的能力,哪怕他没被毒箭给毒死,在这里待上半宿,冻也冻死了。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做什么呢?

薛骋看着那颗星星,不知在想着什么,余光却忽然瞧见裴十柒的胳膊猛地落下,吓得他强迫自己撑起了上半身,摇了摇裴十柒:“你醒醒!”

听见了外头有马蹄声,薛骋也顾不得外面是什么人,死马当做活马医,扯着脖子喊道:“有没有人?救命啊!”

其实喊完他就后悔了。

他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周围几个院子都是没人住的,这个时候能骑马路过的人,大概只有搜寻他们尸身的敌人。

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十柒死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哪怕有一点点的机会,他也要救裴十柒一命。

“是三皇子吗?”

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薛骋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忙道:“是,是我。”

两道身影利落的从墙外翻了进来,薛骋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裴昭肆和裴昭行。

而裴昭肆看见自己的妹妹奄奄一息,吓的丢了魂,慌的声调都变了:“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被人算计,箭上涂毒令我中毒,她为了救我吸出毒液也中了毒。”

裴昭肆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斗篷脱下,罩在了裴十柒的身上,接着将她打横抱起,回头同裴昭行说:“三皇子就交给你了。”

兄弟两个一人骑着一匹马,很快回到了梁国公府。

第二天裴十柒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一睁眼面前的床帐子仿佛扭曲了,看的她胃里难受的厉害,一偏头哇的一声,吐出了好多黑黢黢的药汁子。

“谢天谢地,姑娘总算是醒了!”银烛激动道:“姑娘吐了,姑娘又吐了!”

画屏端着干净的杯子走过来:“郎中说了,这次吐尽了估计就不会有残毒了,姑娘快喝些水润一润。”

“我怎么回来了?”裴十柒看清了面前的人,也知道自己回到了霁月居,因此她十分不解,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我又重活了一回?”

“什么重活啊?昨晚大公子来找您,却发现您大半夜的不在霁月居,问了流萤才知道你去寻三皇子了,便到三皇子的住处去找您,正巧救下了您和三皇子。”

听画屏提起三皇子,裴十柒一把抓住了画屏的手腕:“三皇子人呢?他现在还好吗?”

流萤这会儿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从门外进来,数落道:“三皇子自己中毒不深,毒性全叫姑娘您吸了去,他早晨便醒了,现在和国公爷正在院子里头散步呢!”

裴十柒平静了片刻,感觉脑袋不是那么晕了,利索的喝了药便下了地:“我得听听我父亲和他说了什么。”

年节刚过的园子还是一片寒冬景象,雪还未化树更未绿,只有几棵梅花树为这个枯燥的季节点缀了颜色。

薛骋和梁国公坐在亭下,半真半假的说着昨晚的事。

“臣的那个闺女,自小被臣惯坏了,如今大了更是不听话,臣也懒得问她昨天那么晚出去做什么了,反正她嘴里也没个准话。三皇子,臣信任您,知道您是个实诚人,您同臣说说,她去找您究竟做什么了?”梁国公问。

薛骋隐瞒了去杀马赋祥的真相,想了想编了个理由:“丁茂峰起兵叛乱一事,是我和令媛一起琢磨透的,有一些小细节她来找我说一说。马皇后死在冷宫,可她的兄长马赋祥从前做过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这么轻饶了他实在不妥,所以她找到我,让我给父皇进言,严惩马赋祥。”

梁国公看了薛骋一眼,点了一下头说:“哦,原来是这样。”

听他的语气透露出不信,薛骋也确实心虚,不敢再搭话。

谁知梁国公又说道:“这种事白日也好说,她要是着急亲自去找您臣都没二话,或者叫臣替她传个话也成,这大半夜宁可翻墙也要出去,只为了一个马赋祥,简直是本末倒置。”

薛骋咳嗽了两声,斟酌道:“许是,令媛担心晚了一步,马赋祥会逃跑吧?”

“这您和她就不必担心了。”

“国公爷此话怎讲?”

梁国公伸手捋了捋胡子:“陛下已经命臣,暗中把控住了马赋祥所住的府邸,他若是安安生生的在院墙里头过日子,陛下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一命,但他若是有逃跑的心思,那陛下命臣务必要将他抓住,不许跑脱了他。”

薛骋闻言说:“既然父皇已经有了想法,那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殿下就没想过,昨晚杀您的人是谁?”梁国公问。

“这帮人该处置的都处置了,若说谁留了后手,扔下这些有能耐的人手在外头要我的性命,实在没什么可能,毕竟主子都没命了,杀了我他们又能向谁交差去?”薛骋有些迟疑道:“不过要说恨我的人,也并非一个没有。”

裴十柒正巧刚刚跑到这里,白皙的脸被寒风吹的红扑扑的,梁国公瞧见她眼睛一瞪,呵斥道:“这么冷的天,你跑的这么快做什么!”

说罢,梁国公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说什么也要给裴十柒披上。

于是两人的谈话,被迫变成了三个人,裴十柒坐在两人旁边,手里捧了杯热茶,静静的听着。

梁国公同薛骋说:“其实臣的心里早就有人选了,只怕贸贸然一开口,会伤了你们兄弟情分,也因没有证据,不敢担攀咬皇子的罪名。”

裴十柒听懂了梁国公的意思,直接问道:“父亲是怀疑,四皇子派人去杀三皇子?”

梁国公无奈的看了裴十柒一眼:“你这丫头,嘴巴倒是不慢。”

“父亲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大方说就是,这也没有旁人,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叫什么话?三皇子身份贵重,哪能与你我是一家人?这种话岂是能胡说的。”梁国公起身向薛骋做了个揖:“小女不懂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话虽这么说,可女儿的话到底是在梁国公的心里存下了一个疑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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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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