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右眼
【平行世界,与现实无关。】
白泉一榔头下去,把床板下面藏着的木箱砸开。
用扫帚扫净木屑灰尘,一个用层层塑料包好的移动硬盘和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被白泉摆在桌上。
一室一厅的出租屋,上至小厨房的吊顶,下至暖气片的后面都被白泉进行了彻底的清扫。唯有这个塞在床底、上了三道锁的木箱子白泉留在了最后。
在白泉的视野中,这本泛黄的笔记本和其它物件不同。
它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黄光,厚重又浑浊。
并未摘下橡胶手套,白泉神色凝重,抱着电脑和硬盘去了客厅,想看看这个被自己夺舍的人到底留下了什么。
硬盘里全是视频文件,缩略图中能看出背景就是这间出租屋。文件名则是一串串数字,是拍摄的日期。
白泉按照时间顺序打开第一个,摄像头先是抖动一会儿,被固定住后露出了自己这张脸。
画质不是很清晰,但看得出是自己这张脸。
“我叫张哲,今天是五月二十日,第一次记录。”
画面中的自己满头乱发,神色憔悴,不停抖动的指尖还掐着半支烟。吸一口烟说一句话,显得视频极为拖沓。
“我可能是疯了,医生都说我是疯了,但我没有,我绝对没看错。”
视频中,张哲狠狠吸了两口,把烟掐灭后猛地把脸凑到摄像头前面。
手指扒着眼眶,张哲瞪圆的眼睛死死盯着摄像头,看得白泉头皮发麻。
“我能看见活人的寿命!就靠这只该死的眼睛!”
疯狂但又坚定的语气,让白泉周身一颤。
自己的右眼,也有类似的功能。
“五月一号下午一两点,我的右眼忽然黑了一阵。请假打车去医院,刚挂完号就又能看见了。可惜了一百二十块钱的专家号,我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去看了一次。毕竟钱可以再挣,眼睛坏了就回不来了。”
张哲的右眼悬停在摄像头保持了几秒之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念稿子一般说了一段话。
“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害怕,专家说我的眼睛什么事也没有。
又去验度数,原先的三百度近视眼没了,七十五度散光也没了。”
张哲取出一副眼镜晃了晃,丢在桌子上。
“妈的,两千块钱配的眼镜,废了。”
跳过中间一大段关于两千块钱来之不易的碎碎念,白泉等到了一句有用的话。
“第二天早上,我又换了一家医院。从门诊走过去,穿过急诊,上三楼到眼科这一路,所有人的身上都有一股……气?”
张哲念到最后停顿许久,一个“气”字咀嚼半天才带着浓浓的疑惑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家医院也说我没问题,开了几瓶眼药水就把我打发走了。我带着单子在医院各个病房溜达,专门找那些癌症晚期的看,发现他们身上乃至脸上都有一股吹不散的灰气。”
“相比之下,那些截肢的病人就只在头顶有一缕灰绿,有一个双腿齐断的小姑娘甚至红光满面,照顾她的父亲比她身上的灰气更多。”
视频戛然而止,短暂的缓冲之后自动播放第二条。
“我叫张哲,今天是六月一号,我请假去南湖公园游乐场待了一天,发现这种气不止有灰气一种。”
应该是换了一台设备录制,画质有了明显提升。
这条视频里,张哲气色明显比十天之前好了许多,甚至嘴角都带着笑容。
“大部分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有一股白气,刚会走的小孩虽然也有,但浓度明显降低。”
“除了小孩的白气和濒死的灰气以外,我还在一家三口身上看见了一层紫气,不知道这是他们紫气东来还是怎么。”
白泉被穿插在内的废话搞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开启了倍速播放,专拣有用的片段观看。
七月五日。
“经过一个月的试验,我发现普通人身上没有那种奇怪气体,只有特定的人群身上会散发。而且颜色不止白色灰色两种,其他的颜色我暂时没发现是什么意思,但偶然看见的一个病人去世,身上浓郁的灰气在短时间内发黑并汇聚到眉心,然后完全消失。这好像和……心电图有关?”
七月十三日。
“小舅有孩子了,是个儿子。我上完课去医院看望,发现这孩子是真丑。所有人刚出生都这样吗?可惜这孩子不能抱,只能在保温箱里搁着。
这眼睛的功能我暂且叫做‘望气术’。虽然是默认开启的被动技能,但也很影响日常生活。”
八月九日。
“小舅家孩子起名了,叫小辉。从保温箱里拿出来后他们都抢着抱,我没抱,因为他身上一点白气没有,全是黑气。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但我很担心。”
八月十日。
“我妈打电话说,孩子没了,喝奶呛奶,一口气没上来,没了。现在正张罗白事,两口子办完就离。”
“操。这眼睛有毒。”
八月十五日。
“三个半月了,除了正常的上课吃饭睡觉,我和外界很少交流,连室友在我搬出去之后都不怎么联系,毕竟不给他们带饭,我也没什么用了。”
“现在看人就像观察显微镜玻片,一个聚焦一个涣散,这样就能保持看清相貌的同时看不清他们身上的气。”
九月十八日。
“今天是一个沉重的日子。学校请了几位退下来的老前辈来学校演讲,演讲之后我们默哀致意时我没有闭眼低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只眼睛睁着已经快成习惯了。”
“那三分钟里,我发现所有人身上都有一股近似于透明的气,被吸到高悬的红旗上。我从来没见过透明的气,这是第一次。”
十月一日。
“我不想再录了。”
“不管怎样,它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不能改变这个既定事实,那我就安心学习,等本科之后考一个国外的研究生,在那边每天都戴眼罩,这样至少能作为一个残疾但普通的正常人生活。”
“我起初很惊恐,以为我疯了。后来又很庆幸,以为我获得了超能力,即便它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可现在,我觉得它是一个诅咒。”
“让你知道结果,可又让你改变不了。妈的,就这样吧。”
视频在一阵抖动中结束,白泉放下电脑,去卫生间取出一个大塑料盆,接满水后把硬盘连带着电脑一同浸入到盆里。
进入卧室,小心避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白泉把已经整理好的证件现金等等拿到外面,有些感慨。
“张哲……名字不错。真不知道是你的命比我好还是比我差,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白泉再次翻看张哲的证件和手机,把各个平台密码都改了一遍之后发现张哲说得对。
相较于自己从死物身上能看得见各种“光芒”,或者说“气”而言,张哲这种“望气术”太过鸡肋。
自己在古玩市场转一圈能挣个十几万乃至几百万,到张哲这里却只能当一个活人质检机。
连老中医都不如。
看着屏幕上不超过一千的余额,白泉决定从老本行入手,先搞点钱充实一下自己的腰包,然后再分析自己是怎么穿越到这个倒霉蛋身上的。
穿衣镜前,白泉一身休闲装,脚踩马丁靴,身背双肩包,整理一下偏长的头发后右眼一抹幽绿闪过,顺着导航走出家门。
古玩市场鱼龙混杂,九成九都是仿品。
在会看的人手里,玻璃和翡翠打眼一看就知道左手这个是哪个啤酒厂的。
在不会看的人手里,工地老头挖出来的陶瓷蟾蜍和小作坊里倒模翻出来的石膏蛤蟆没两样。
无非前者多了在泥里刨出来这么一道工序,后者只是厂家做旧,缺了些土腥气。
白泉出门是在中午,捏着一千块钱去铜钱堆里翻了翻,挑出两枚泛着绿光的去了鉴宝所。
借了套工具一阵忙活,再走出门身上已经多了五千大洋。
等到下午六点回到出租屋,卡上已经有了八万。
深夜,白泉在客厅里铺好新买的被褥枕头,拉好窗帘,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但写了几笔后直接将纸团作一团扔向身后。
“穿越的原因?真身是否死亡?眼睛……”
白泉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思考自己从陌生的身体上醒来后的这一天。
如果说张哲的经历是偶然或者奇遇,白泉是万万不信的,因为自己在十五岁那年冬天就有了类似的“望气术”,只不过自己更多是针对古董真假的鉴定,对其他倒没有很多关注。
农村家庭,家里很穷,自己又是长子,本该在十六岁放弃学业在家里跟着父母干农活的白泉跟着四叔倒腾山货,凭借一手判断新货老货的绝活跟着商行走南闯北,后来又阴差阳错知道古董造假这一行,这才在二十五岁这年混的一个盆满钵满。
“算了,不管是死是活都自有天意,现在的我就是张哲,不是白泉。得把人生第二场戏演明白了。”
“今天这一下午算是把张哲的眼睛给实验明白了,只是不知道这两种能不能叠在一起使用?明天再说吧。”
在手机上设下闹钟,白泉又看了一眼卧室房门,心事重重地睡下了。
一门之隔的背后,那本笔记依旧散发着浑浊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