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旧事如刀
相逢未必是喜,离开又何尝是悲。
当曾经的旧人与赵江锁相逢在大灾变后荒无人烟的世界里,他有点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要上前相认。
眼前的人是罗心儿的父亲,是罗心儿心底一生不愿意触碰的黑暗回忆。
罗怀南酒后失手掐死了罗心儿的弟弟,被判十二年,中途赵江锁背着罗心儿去监狱偷偷探视过三次。
他试图寻找一个真相,因为赵江锁通过关系发现,罗怀南并不是西南边陲穷苦之地的一个农民,而是清大毕业后跑去那里支教才留下来的。
入狱后的罗怀南疯疯癫癫,神智已经开始错乱胡言乱语,大灾变发生的前一个月,最后一次去探望罗怀南的赵江锁在对方的语言碎片中,挖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真相就是罗怀南在支教的时候爱上罗心儿的母亲,可能觉得自己强势的父母不会同意,他偷偷的瞒着家里人与其结了婚,在生下罗心儿后,罗怀南带着一家人回了燕京见了自己的父母。
罗怀南家境优渥,他父母并不认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儿媳妇,结果不言而喻,在一阵鸡飞狗跳的争吵中,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支教的小山村。
爱情是美好的,但生活是残酷的,罗怀南支教薪水微薄,婚姻的战争在他老婆生下二胎后爆发,夫妻每日为琐事争吵,再也回不到初见美好。
几年后在他意外知道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后,罗怀南心中的信仰崩塌,沦为了一个酒鬼,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知道真相的赵江锁正准备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告诉罗心儿,试图化解她对父亲的恨意,但还没来得及解释,大灾变开始,赵江锁沦为植物人,一切的一切,都化做了不了了之。
罗怀南身影佝偻的走在路上,汽车灯光引一只来藏在黑暗里的墨兽,从高速路的边缘荒草中跃起,扑向毫无防备的他。
那只二阶墨兽还没近身,也看不出罗怀南如何出手,如水牛般大小身体在半空中瞬间爆开,化成一堆碎肉血雨散落在罗怀南的身旁。
嘶——
一直盯着前方的赵江锁吸了一口冷气。
车内几人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到,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锁子哥,现在怎么办?”
罗心儿抓着赵江锁的手,惴惴不安。
赵江锁此刻左右为难,他乡遇故知,对方又是心爱之人血亲,但是罗怀南精神有问题,贸然上去相认,万一认不出来自己,这一车人都有极大的危险。
他又不想放弃这次相认的机会,世界已经溃烂成这个样子,活着已经足够幸运,一旦错过,万里荒野,再难相见。
赵江锁把罗心儿的手放进自己的怀中,看着前方步履蹒跚的人,坚定的说道:
“心儿!我们结婚吧?”
话音刚落,一车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江锁。
“锁子哥,怎么突然说这个……”罗心儿一愣,瞬间扭捏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但是嘴角上扬,喜悦之情爬满了那张俏脸。
“赵叔?”张二蛋脸上满是疑惑。
“为什么你看到了个熟人,不上去打招呼,反倒是……”刘北子显然也被赵江锁整懵了。
“先跟着吧,对方精神有点问题,我不敢这个时候上去打招呼,等天快亮了,别急。”
赵江锁说完再次发动车子,用怠速慢慢跟了上去。
“赵叔,你今天很不正常。”张二蛋看着后视镜里赵江锁的脸,
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东西。
“你赵叔我什么时候正常过?”
“你为什么突然说要跟心儿姐结婚?不觉得很奇怪?”
“爱一个人就给她一个家,这难道有错吗?”
“动物在求偶的时候都知道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你觉得这个时间点合适吗?”
“黎明代表着希望,你懂个啥子。”
“不,今天你突然很犹豫,之前在遭遇红地龙的时候,我们陷入必死之地,你为了救我,都没有犹豫过一秒,这不像你。”
“等下天亮后,我去和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如果情况不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赵江锁转移话题。
“我看还是算了吧,对方实力如此强大,你等下上去的时候万一精神病发作不分敌我,我怕来不及救你。”
“不行,这人我必须见,所以你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就行了。”
“这,感觉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小嘴抹了蜜?”
“当然,我一向如此。”
“我当初就不该……”
东方的天边终于现出了一抹白色,深秋的早晨终于姗姗来迟,在跟了一个多小时后,天色终于开始放亮,一轮红日从雾气中若隐若现。
赵江锁把车熄火,看着旁边的罗心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心儿,前面的人也许是你父亲,我去见见他。”
罗心儿听后如被雷击,脸色苍白,但瞬间就就明白了过来,她死死抓住赵江锁的手不放愤怒的说道:
“锁子哥,罗怀南掐死了我的弟弟,你知不知道。”
赵江锁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心上人,于心不忍,旧事重提,这无疑是再度撕开罗心儿的伤口。
“相信我,你父亲有难处,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赵江锁知道罗怀南抛弃一切,换来的结果却是背叛,他理解对方的沉沦,但车上有外人,又不好跟罗心儿详细解释。
罗怀南的人生如此残酷,他想给未来的岳父留点体面。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女人跑了,生活穷困潦倒就可以酗酒,就可以失手掐死自己的儿子,你这是与他共情吗?”
罗心儿放开赵江锁的手,脸上写满失望,提及过往,她一改之前的温柔可人,如同炸毛的猫。
“我俩结婚需要一个长辈,我父母已经不在,你父亲算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再说……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到汉江再跟你解释。”
赵江锁说完在罗心儿额头亲了一下,跟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微风吹动赵江锁的衣角,他朝前面的罗怀南走去,如履薄冰。
人生是残酷的战场,罗怀南是被失败抽筋拔骨的人,赵江锁只希望对方此时此刻精神正常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