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偏方
菜市场卖的那种染色的小鸡仔,紫色的或者其他什么颜色的,还有装在笼子里的一窝一窝的兔子,雪白的或者野兔似的灰棕色的,都很招小孩子的喜欢。孩童时期的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两岁,或者是三岁?有次母亲带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正好看到有个老爷爷,带着一铁笼的兔子在卖,大概有七八只,其中有一只是灰棕色的,其他的都是白色。
我央求母亲买一只回去养,可是母亲素来是讨厌带毛的小动物的,因为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家里面有很多老鼠,南方的老鼠本来就大,让她还是非常害怕的,有的老鼠甚至在晚上会爬到人睡的床上,也会从人脸上爬过去。母亲经历过很多次睡梦中被老鼠惊醒,所以向来是不喜欢带毛的动物的。
母亲问我,买回去之后我会不会负责打理,我是信誓旦旦向母亲保证的,我一定会照顾到底。母亲问了价钱,说是五块钱一只,母亲也没有讲价,说买两只。我问母亲,为什么要买两只,母亲说,一只的话怕是太寂寞了,养不活的,我对这话信以为真,以至于后来的岁月里我养小动物都会给它们找个伴。
那个老爷爷接过几张零钱,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个纸箱子,从笼中捉了两只了进入就递给了我。有一只是白色的,另一只是那只灰棕色的。我对老爷爷说,我不想要这只灰棕色的,因为这样的话,这只灰色的和白色的都没有伴了。于是老爷爷就把那只灰棕色的放了回去换了一只。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抱着纸箱子,两只兔子都很小,但对于我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两只兔子在纸箱里跳来跳去的,我能闻到它们身上的味道,虽然那可能是臭味,但是我依然很兴奋。
回到家,我一直在摆弄这两只兔子,从刚买回来的菜里面揪几片菜叶来洗干净喂它们,或者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它们。母亲虽然向来不喜欢带毛的动物,但是只要不让她照看,不让她上手触摸的话,她还是不算很讨厌的,于是她也和我一起看。
之后,我发现了个问题。纸箱子对于不安分的小兔子来说还是太小了,只要人不在旁边看着,它们就想方设法跑出来,有好几次母亲都叫我把跑出来的兔子捉回去。还有一点就是纸箱确实是不耐用,先不说这两只兔子产生的“望月砂”怎么处理,光是兔子尿就把纸箱浸透了,软趴趴的没法用了,最后没办法,母亲拿了一个不用的脸盆,把兔子放进去,然后再拿一个纸箱子掏了底,罩在盆上当围栏。虽然很简陋,但是当时也只有这样才能行。
晚上父亲下班回来了,也看了兔子,他说这兔子还是很可爱的,就算之后不想养了也没关系,这兔子还可以吃。我对父亲这样想法很不赞同,毕竟我说过我一定要养到底的,父亲于是哈哈一笑。随后他又开始评论起了这个兔子窝,说是太简陋了,兔子和屎尿一起在盆子里,肯定算不上高雅的,要是兔子有兴致在里面滚上一遭,就更谈不上高雅了,所以说还是要用笼子养好,笼子底下垫上纸,好打理。
我和母亲也没有很在意父亲这个提案。吃着吃着饭话题就又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日子依然像流水一样过去,大概过了几天,亦或是十几天,不太记得清了,吃过了晚饭,母亲让我和她一起出去一趟。我问母亲要去哪里,母亲告诉我要去找人要一点奶,父亲在井队上电焊焊东西的时候闪了眼睛了,很是难受,
所以要去找人要一点奶。母亲说她有个同事刚生了孩子不久,于是让我和她一起去。
母亲敲开了那个同事家的门。母亲跟她那位同事或者是朋友说了说情况,我就站在母亲身后。那位同事在我看来也是个很热情的阿姨,面对借点奶这种有些突兀的请求,她好像也很愿意帮忙。但是她她已经没有奶了,因为生了孩子实在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问母亲,奶粉的话行不行,还不等母亲回话,她就跑进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小密封袋奶粉和一碗已经冲好的奶粉。母亲接了过来,连声道谢后就带着我回家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偏方这种东西,自然也不知道电焊时闪了眼睛用奶母乳滴眼睛会有效果这种东西就是偏方,后来长大了发觉这种偏方完全没有用的时候,心里居感到有些落寞。
第二天父亲下班回家了,他的眼睛确实很红,满是血丝。母亲对他说,只借到了奶粉,不知道行不行。父亲看了看那一小袋奶粉,说,应该是不行的吧。于是母亲有些失望。
我问父亲,他是怎么把眼睛伤到的,父亲告诉我,他在井队上有些空闲,用毛衣针粗细的铁签给我焊了一个养兔子的笼子。
我一听到这话时,心中只有一闪而过的喜悦,为有了笼子而感到喜悦,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大的伤感与愧疚,对父亲的愧疚,竟为了我的这种无关紧要事情伤了自己。
父亲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自己说着,“平时我们都是焊列车房的,那个东西大,带着面罩虽然看不清,但是光是手摸着凭感觉都能焊,这个笼子就不行了,带着面罩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就这么直接焊了。”
父亲说完,又说那个笼子还没完成,他想找个时间上一层白漆再拿回家来。
聊完这些,母亲说我的大姨说有奶,那时候大姨刚生完我的妹妹不久,母亲就让我和父亲一起去。
我依然记得那天我给父亲滴眼睛都情景,父亲躺在床上,我拿着装奶的纸杯给父亲滴。第一滴歪了,滴在了父亲的脸上,父亲拿手擦了擦,对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第二滴没有歪,滴进了父亲眼睛了。
我虽然和父亲一起笑,但是心里已经快哭了。我不知道为何而伤感,只是如果滴在父亲脸上的不是那一滴奶,应该就是我的眼泪吧。
后来父亲说眼睛感觉舒服多了,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我想父亲应该只是因为心理作用才这么说的吧,或许是因为对这个偏方的信任,或许是因为看我对有了养兔子的笼子感到高兴而自己也很高兴。
听父亲说过,他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我的奶奶也经常用些偏方。比如拉肚子了用草木灰泡水喝,或者吃几瓣生的大蒜,扭到脚了用药材嚼碎了敷上之类的,也有些更奇怪的,比如说小孩子发疯要去庙里面拜一拜之类的,不过这类属于迷信多一点了。
后来兔子养在了外公家,因为外公家有大院子,可以放这些东西。大概养了半年多,两只兔子已经从巴掌大长到和猫一般大了,而这时,我对这两只兔子的兴趣也已经消散殆尽了。
有一个周末,一大家人都聚在外公家,说是一起吃晚饭。父亲提议,要不把两只兔子杀了吧,毕竟养着还是太麻烦了。这次我没有反对,反倒是赞成父亲——小孩子可能就是这样,说爱就一往情深,不爱转身就走。
我说我想看杀兔子,小舅说我是小孩子不能看,说着提着两只兔子就到厨房去了。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拿了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给我看,“看,兔子的尿泡,”我看到之后,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外公过来安慰我让我别太伤心,母亲却说,我是因为没有看到杀兔子才哭的。果然我的想法什么都逃不过母亲。
后来晚饭的餐桌上,多了一盘炒兔子肉。大家都说味道很好,我却一口没吃。不是因为虚伪的慈悲,是因为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吃肉。其实我本就是虚伪的,明明说了照看到底却想看杀兔子。
那个偏方嘛,可能从来没有效果,但是母亲用奶水养大了我,我又用奶水帮父亲滴眼睛,我对父亲的愧怍,多少有些弥补了吧。
我一向是不相信所谓偏方的,因为所谓的科学,除了父亲和母亲的爱的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