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砌坟
山丘顶这座茅草屋什么都是破破烂烂的。
整座屋子内,无论什么物件都好像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味。
那是岁月的味道。
要是放在三十年前家家户户都还是茅草屋的大石村。
鸡蛋都舍不得吃,更别说吃鸡了。
尤其是下蛋的母鸡,那玩意儿得像祖宗一样供着。
可放在现在。
隔个几个月杀只鸡杀只鸭,在这大石村中已经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承担的起的。
只要不是天天杀,基本都算得上是不痛不痒。
除了山丘顶上唯一的这户人家。
这家房子是三十年前的破烂样子,甚至更破烂。
过得也还是三十年前的穷苦日子,甚至更穷苦。
今天中午吃鸡,吃的还是母鸡。
这是三十年来头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茅草屋内,客厅不是很大,容下一家三口足够。
但现在这七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小木桌上放着一大盆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炖鸡,正方形的四边正好围坐着四个人。
黄毛和另外三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年轻小伙一人坐在一边,吃的正欢。
旁边站着的是杨坚和妇人。
杨木兮也是站在另一处,后背靠着门口。
“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哈,你也看见了,这桌子就这么大点,只能等我们哥儿几个吃完了你们吃剩下的。”
黄毛手里拿着一根没有被切碎的鸡腿,看着杨坚和妇人,一边说一边啃。
见状,杨坚也只能干笑着,尽管心里面很是不舒服。
“小兄弟尽管慢慢吃,要吃饱,我不饿。”
杨木兮眼尖的看见杨坚在说这句话时,站在他身旁的妇人伸手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不饿吗?那正好,那我也就不留了,反正也这鸡也没多少点,也就刚好够我们几个吃的样子。”
黄毛将手上肉啃光了的鸡腿骨头随手丢在了地上,又伸手从盆里将另一根拿了起来。
边啃边笑着招呼:“兄弟们吃快点,免得他们看着眼馋嘴馋的。”
妇人不知是太饿还是气不过的缘故,又狠狠掐了一把杨坚的胳膊后,气冲冲的走进了房间。
黄毛没有在意她,反而是注意到了杨木兮。
“喂,臭小子,你盯着我看干嘛,想啃我手上的骨头?”
一句话惹得另外三人齐齐笑出了声。
杨木兮面上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一脸淡漠的表情。
看着黄毛,开口说道:“你的纹身很好看。”
闻言,黄毛忽然愣住了,他也没想到杨木兮会回自己一句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情不自禁的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处的纹身,然后笑了一声。
“好看吧,千把块钱。”
抬起头来看向杨木兮。
“怎么你也想纹?”
杨木兮晃了晃脑袋,吐出了两个字。
“没钱。”
黄毛又笑了两声。
“没钱?”
伸手指了指放在身旁木凳上的黑色塑料口袋。
说道:“这不是钱吗?十多万,想要吗?”
杨木兮看向了黄毛所指的地方,一脸认真的开口说道:“想要。”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黄毛的笑声忽然停止,另外三人手上吃鸡的动作也齐齐停止。
不大的客厅内不知为何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杨坚后背已经起了冷汗,生怕杨木兮干出什么莽撞的事出来。
刚准备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又被黄毛的话音抢先了一步。
“想要,想要就过来拿”
黄毛似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声。
话音落下,客厅内,包括杨坚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放在了杨木兮的身上。
杨木兮却没有动,只是依旧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
“我不敢。”
一时间,杨坚只感觉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黄毛的笑声也又接着响起。
“不敢?不敢你装什么逼?
我也不敢”
……
等黄毛四人下桌子,原本装的满满一盆的炖鸡,连肉带汤是一点没剩。
黄毛四人吃完就走,杨木兮也没送,只是将盆子和碗筷收起拿去洗了。
倒是杨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追着送黄毛四人一路到其开车离开。
等杨木兮将碗筷给洗好,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
妇人就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了一般,坐在木凳上,翘着二郎腿,盯着杨木兮。
杨木兮看了一眼后,没有理会,径直走出客厅。
身后传来妇人蛮叫声。
“干嘛去?”
门口处,杨木兮闻声站住。
“去给爷爷奶奶砌坟。”
妇人的声音接着在身后响起。
“不许去,你给我装眼瞎看不见我坐在这里等你是吧,给我回来!”
杨木兮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一双眼睛看着泥巴坝子外的苦竹林,淡淡回应。
“刚才不是说晚上才收拾我吗?”
屋内,听见杨木兮这样说,妇人顿时诧异。
片刻之后,原本一肚子的火气也变成讥笑声。
“真他娘的是一个傻小子,行行行,那就如你所愿,晚上才收拾你。”
听见妇人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杨木兮这才又动身向前。
坎子不是很高,索性就没从边上的路去绕,直接从泥巴坝子边上跳了下去。
看着一旁不远处冒出来的一个土堆堆。
杨木兮注视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盘算着该怎么砌。
好一会儿后才开始动身,开始从四处搬石头过来。
不是很密的竹林根本就挡不住毒辣的阳光晒下来。
而且竹林间的山蚊子还挺多。
杨木兮尽管忙的汗流浃背,忙的气喘吁吁,却是乐此不疲。
一门心思只想着是要爷爷奶奶修一个好看一点的家。
好在此刻杨坚和那妇人没有在场,否则定会惊掉下巴。
一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少年。
不知哪儿来的气力,竟能硬生生的搬起成年人来搬都略显吃力的大石头。
而且不仅搬起来,还搬着走。
还不仅是一块两块,是搬了一堆。
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谁不得惊大着眼睛骂上一句我艹。
杨木兮在这竹林里一呆就是一下午。
打今天早上他从灵堂前站起来后开始,这一天就都在忙,没休息过。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子为什么能忙前忙后忙上一天。
而且前一晚上他还跪了一整夜没睡。
干的还都不是轻松的活儿。
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人去怀疑和深思的事情。
只不过那两人都没有去在意,也没有去注意,这就是一个错误,大错误……
日落西山,昏意弥漫。
在撒满夕阳黄的竹林间。
杨木兮在新堆砌好的爷爷奶奶坟前扑通跪下。
将头埋的很低,像是在认罪,又像是在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