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魏宅铁笼
岁月如白驹过隙,花开花落又一年。转眼间来到了宣宗六年春,万物复苏之时,在这峻洲城西,一座名唤“妙物”的孤山。
举目望去,山头被云雾笼罩着,云山苍茫,山中潺潺溪水,石中穿梭,林中跳跃,蜿蜒相聚于山下。
虽景色怡人,但因地势复杂,常年无人打理,曾一度荒废。
顺德年间,因西北方战事吃紧,前方军队需大量兵刃,便由工部修建一处工厂,坐落在此,名为西山制造局。
建成初期,魏述奉命在此监造,负责考核兵器质量等事务,因需要长期驻守,便迁至山中居住。
后战事平息,财政缩减,西山制造局也随之停办,但魏述一家,却长久居住下来。
在这山间溪流交汇处,有一座瓦宅。四周砖墙环护,绿柳周垂,映花厢房,抄手游廊。三进三出的院落,山石点缀,宅门上悬“魏宅”匾额。
由打宅门进来,就来在了外院中,彩色琉璃瓦砌成的影壁下,丫环和护卫们欢聚一堂,有的半跪有的蹲着,旁有几只猫狗,围着这群人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人群中的趣事。
往近处看去,木制的宅门石阶下,蹲坐一少年郎,还显稚嫩的脸庞,却有着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身穿青衿洒脱至极,柔顺发丝被梳理得井井有条,显得老成练达,和年龄格格不入。
少年手中提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边说边写,犹如一位说书先生,“话说,那鲁智深双手抱住杨柳,深吸一口气……”
“少爷,杨柳又是何人?”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小先生话语,只见得一名如少年般大的女娃,面色白皙,两颊应着红润,秀眉下一双好奇明亮的眸子,含羞带笑憨态可掬。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思绪,只感觉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周围的人却被这一幕逗笑,一旁好心的护卫见状,识趣地解释道,“还能是谁,便是那门外的柳树。”
少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讲了起来,“说到哪了,哦。只见他右手向下,将腰跨一掀,竟将那碗口大的杨柳连根拔起。周围的泼皮惊……”
又没等少年把话说完,问题便塞入他的口中:“少爷,拔树做什么?”
“静儿,少爷平时怎么教你的。”
“少说话……”名叫静儿的小丫环,喃声吐出三个字,便羞答答的低下头,抠起了手指,显得格外委屈。
少年赶紧收起强装严肃的表情,感觉自己语气有些责备之意,赶紧解释道:“我叫魏渊,不叫‘百科全书’,我也不是什么都懂的。”
一旁嘟着嘴的静儿,刚想要开口询问“百科全书”又是个什么,便强行把话咽回肚中,涨的面色通红。
旁的人却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抿嘴笑了起来。
此时垂花门处,从内宅缓步走出一少女,生得是肌肤似雪,发如堆鸦,一双杏花眼是格外明亮,容貌已是极美,着一身锦缎华裙,束一条白玉凤带,钗如蓝湖点翠,华贵难言。
要不是那一声斥责,还当真算是一位窈窕淑女。
“都没事做?”
影壁下的众人闻言惊惧,人也不笑了,狗也不吵了,纷纷起身,趋步穿过廊道。在一声声恭敬地“小姐”声中,向内院走着,各自忙活去了。
只留下魏渊,坐在原地臊眉耷眼,心中烦闷不已。
阳光照在琉璃瓦上,五彩斑斓甚是好看。魏渊背身坐在过门石上,双手托着脑袋,瞧着宅外景色叹气着,“姐,你十一了,琴棋书画哪个不比我脑袋好玩?”
名叫魏澜的少女,却是微微一笑,并不想接他话茬,手中还在整理着弟弟的发鬓,“你以为,我想这么天天盯着你?还不是父亲嘱咐过,让你老实在宅里呆着,可你倒好,满处跑去。”
话语传入魏渊耳中,却是捶打在他的心上,虽有千万的不情愿,却也不敢开口反驳,面对身后这个姐姐,他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一世,不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着一位处处管束自己的姐姐,倒是弥补了他前世独生子的遗憾。
这怕的倒不是,姐姐的捶打式教育,而是关禁闭这招,也不知道姐姐是从何处学来的,他实在是扛不住。
现如今,他所处的世界,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哪怕只是在房中待半日,就感觉快要“死掉”了。
“怎么?才多久,便在这山里疯够了?”魏澜见弟弟不搭理自己,会心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撂下一句话,便向着内院走去,“别跑太远,被抓回来,又要关几日,到时候可没人陪你玩。”
……
魏宅外,并没有繁华的街道和络绎不绝的行人,有的只是土路小河,鸟语花香。
过门石上,魏渊双臂抱膝端坐着,仰头望着天空,嘴中吊着半截树枝,像是在抽着烟卷。他心中满是不甘与惆怅,显得老气横秋,思绪也不知飞向何处,陷入回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年,本以为是场噩梦,尝试了无数的办法,想让自己苏醒,但都以失败告终。
一开始,宅中的下人议论纷纷,感叹着少爷命苦,从小就没了娘,还偏偏生了怪病,天天只想着,怎么把自己搞死。
比如,刚学会爬没多久,便要跳床自尽,什么头扎洗澡盆,猛扇自己嘴巴子,诸如此类作死的花样,那是层出不穷。
不多日,魏渊便放弃了自尽的念头,身体不时传来的痛感,让他确信这不是梦,这真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随着作死计划的终止,魏渊便不在要死要活,反而变得不哭不闹,就这么安静的躺在棉榻上,不时发出“哧哧”的笑声。
这一场景,可把门外偷看的魏澜和几个丫环吓坏了,几人面面相觑,是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满是疑问,不知道少爷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作大死的办法。
她们哪里知道,此时魏渊在畅想着,自己这一世,是做个武林高手,还是当个富甲一方的商人,最不济,也要在这山中当个大王,也算是快活潇洒。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便是自己的安全问题,毕竟林中刺杀之事,让他心有余悸,可后来日子似乎归于平静,随之也乏味枯躁起来。
渐渐地,魏渊心中也接受了,这个所谓新的人生,也习惯他的新身份,一个被伺候着长大的小少爷。只是这名字,自己听着实在别扭,魏渊魏渊,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虽然他心中清楚,自己这一世,身上一定背负着,自己尚且不知的仇怨,可关他什么事,常言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天难得大方一会,补偿自己再活一次,这一世,他便要活得潇洒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