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09章 舒参(中)

卷7-09章 舒参(中)

「谋主莫要为难在下,」竖人高皮笑肉不笑,「国师改徐国之制,必然先从官称改起。昔日少昊建国,以鸟命名百官,今徐侯欲复少昊氏之政,自当效仿古制,封国师为鸿鸟氏,而至于谋主大人,自然是舒鸠氏。而在下与慧、枫三人,亦有风鸟氏、玄鸟氏、青鸟氏之名。」说到这,竖人高还颇有得意之色。

「原是如此,多谢赐教。」舒参表面应承着,心中大大不以为然。

心中暗骂道,这犬戎国师倒是折腾得很,好端端的官名不用,反倒要托古改制,将百官大臣冠以鸟名,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再者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侯翎如此公然改名,抛弃周礼成制,这不是摆明了要和大周为敌作对么?

不成,舒参心中暗叫不好,自己在徐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不能就此毁于犬戎国师之手。

可舒参刚想入宫谏言,却瞥见竖人高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又不禁踌躇,如今佞臣当道,徐侯翎沉浸在谗言媚语之中,又如何能听得进逆耳忠言?想到这,舒参的心气不由泻了一大半。

就当舒参陷入沉默时,受刑人的惨叫声又再次将他惊醒。

「舒鸠氏大人,可知今日所处刑者,是何人否?」竖人高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知。」舒参摇了摇头。

「嘿嘿,」竖人高笑道,「那便有请舒鸠氏大人移步,来认认这几个要犯罢!」

舒参心里一凛,他刚才确未细看,只道今日处刑的是寻常罪犯,可听竖人高此言,难道说这几个犯人自己也认得?

无奈何之下,舒参只得跟着竖人高,忍着恶臭,走到行刑台之上。

围观的人群早已如热锅沸油般喧闹,见是舒参前来,反倒面露喜色,他们知道舒参历来老成谋国,有他出面劝阻,这场酷刑怕是会就此结束。但现实让他们失望了。

舒参来到罪囚跟前,用手拨开垂发,吓得大惊失色。

「是……是你们?」舒参不禁叫出声来,「你们不是出使镐京了么?」

原来,这三个受刑者非是旁人,正是前些天前往大周面圣的使团。

那受刑者十分虚弱,显然已在狱中受了多日折磨,他努力张着干涸之口,想向舒参申诉些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半句话来。

「岂有此理,」舒参转向竖人高,咬牙问道,「他们毕竟是徐国大夫,究竟犯了何罪,要受如此酷刑?」

竖人高冷冷笑着,不痛不痒道:「他们奉命出使,却不遵徐侯之命,做了背叛徐国之事,自然当杀!」

「叛国?」舒参强忍怒火,「证据,有何证据?」

「这不正在问着呢吗?」竖人高又回到座中,吩咐手下继续行刑,「舒鸠氏大人莫急,你也一道听听,说不准啊,他们可是奉了你的密令……」

「你!」舒参听对方出言不善,显然是在公报私仇,「怎么,你还怀疑我?」

「哟,在下可不敢乱猜,」竖人高抿嘴笑道,「清者自清,舒鸠氏大人何必上火?再说,他们毕竟是你举荐的人选。嘿嘿,难不成,你怕被他们招供出来?」

舒参怒而不发,这些人确实是受自己举荐,可他们没能说动周天子出兵伐楚,本就在情理之中,又如何能被安上叛国的罪名,绑在这里受此非刑?听竖人高的口气,他分明想将他们屈打成招,直到供出舒参是幕后主使,方才作罢。

但眼前这两个受刑者却偏生嘴硬,不论竖人高威逼,抑或利诱,都不肯松口。

舒参知道,今日这一出闹剧,绝不会是徐侯翎的主意,分明是犬戎国师排除异己,借用这个机会,杀人立威,还要陷害舒参。可徐国臣民并不愚蠢,这般拙劣的手段,未免操之过急,又如何能服众?

受刑者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反复晕厥,却始终不肯招供。

「都是好汉!」舒参强捺悲愤,却苦于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远处三声锣响,有一队车驾从远处驶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旗号鲜艳,上面绣着一只硕大的鸿鹄,正是被封为「鸿鸟氏」的犬戎国师的车驾。

车马在行刑台前停下,只见那犬戎国师身着华服,颐指气使,自从人背上下马,缓步朝监刑官的大位走去。其间同舒参擦肩而过,也不见礼,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舒参也不愿理他,只是站在原地,不愿与犬戎国师同座。

「风鸟氏,」犬戎国师对竖人高道,「囚徒可曾招供?」

「未曾。」竖人高早已换了副面孔,他收敛起不可一世的模样,改而毕恭毕敬,在犬戎国师面前低声下气地回着话。

「倒是嘴硬。」犬戎国师探出了半个身子,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受刑人,饶是他残忍好杀,也觉得此等场面太过血腥,不由拂袖遮住口鼻,「舒鸠氏大人,你有何高见啊?」他也不拿正眼去看舒参,只是干巴巴地问道。

「我徐国虽是少昊之后,虽不必事事遵循周礼,可亦未曾听闻有此等酷刑。」舒参耐着性子,口气不卑不亢。

「这么说来,」犬戎国师故意拖长声调,「舒鸠氏大人是要开恩咯?」

「非是我要开恩,乃是为徐侯仁政之名为念!」舒参加大音量。

「也罢,」犬戎国师冷笑着,转头吩咐竖人高道,「这几个死囚不愿招出主使,但叛国之名不可赦,这样罢,便赐他们个了断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俨然不将这两条鲜活的人命放在眼中。

竖人高领命,迈着大步来到了受刑人跟前,不痛不痒地说了些便宜话,无非是徐侯开恩、犬戎国师说情之类的话,还指望从死囚嘴里听到些感恩戴德之语。可那两位硬汉哪里肯就范,反倒破口大骂起来,喷得那阉人一脸血沫。

「砍了,砍了!」竖人高哪里能忍这等大辱,赶忙唤刽子手来行刑。

手起刀落,血光溅处,受刑者身首异处。

竖人高仍觉不忿,朝尸首啐了好几口唾沫,这才悻悻作罢。

这时,犬戎国师徐徐起身,走到围观的群众跟前,开始了他的讲演:

「诸位国人,今我徐侯英明神武,锐意改革,欲复少昊之政,欲兴偃王之业,何等雄哉?奈何国内弊政尚多,还有此等女干臣未除,今日我替君上锄女干,以儆效尤之辈。从今往后,若有违背徐侯新政、里通外国者,便是如此下场!」

说罢,他也不顾台下如何激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舒参见犬戎国师颠倒是非,竟给忠直良臣安上叛国的罪名,如此倒行逆施,早已惹得群情激奋。照这样下去,徐国怕是也免不了国人***的下场。想到这,舒参须发倒竖,便要入宫去找徐侯翎说理。

「谋主往哪里去?」竖人高见舒参要走,便将他叫住。

「我去见徐侯!」舒参没好气道。

「徐侯不愿见你,」竖人高故意卖了个关子,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这时君上的旨意,让你马上出使楚国。」

「去楚国?」舒参满腹狐疑,接过帛书,确是徐侯翎的亲笔。

「君上命你即日起身,去府库支些币帑,充作聘礼,前往楚国为徐侯聘娶新妇。」竖人高显然是携书而来,却迟迟不交给舒参,显然是在玩弄于他。

舒参无奈,只得北面叩首,怅然接旨。

「舒鸠氏大人,在下便静候你的佳音咯!」竖人高有意朝地上的尸首瞥了一眼,坏笑道,「谋主是个忠臣,可别误了大事,落个这般下场……」他语出不善,言罢,阴笑着拂袖离开。

望着竖人高浮夸的步伐,舒参只觉喉头一阵腥味袭来,几乎吐血。

「宵小!宵小!」舒参怒骂着。

徐国三害未除,如今又来了个犬戎国师,四人沆瀣一气,排挤舒参,可谓用心险恶。如今,犬戎国师已然大开杀戒,着手铲除舒参党羽,其最终目的便是除舒参而后快。

至于借口嘛,舒参早就替他们想好了。按照犬戎国师的「大计」,徐国在与楚国联姻之后,便要讨伐群舒。而舒参作为舒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有这**人祸乱徐国,徐侯翎别说恢复徐偃王之业,就连存续国祚,都将变得渺茫。

理智告诉舒参,明哲保身,他必须尽快离开徐国,以免惹上杀身之祸。但舒参并不甘心,他为徐侯翎谋国十余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他坚信徐侯翎只是一时受小人蒙蔽,假以时日,定会回心转意,亲贤远佞的。

摆在舒参面前的,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那就是出使楚国。徐、楚缔结联盟,又将结成亲家,若能让楚君出面来劝,或许能说动徐侯翎回心转意。

想到这,舒参定了定神,重新燃起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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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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