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

“雨涵怎么还没回来？”苏明凡猛喝下几口水后从火辣辣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想起距离戴雨涵去拿书包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是啊，咱拍照的树林离这儿没多远，按理说她应该已经回来了呀。”王辉也有些好奇，他又掏出包辣条递给苏明凡。

“不吃了，没想到这个牌子的辣条吃起来还挺带劲儿。”苏明凡摆摆手，拿起刚才自己吃完的那包辣条看着上边的商标。

“这说明我的判断还是挺准的嘛，随手拿了几包辣条都挺好吃的，”王辉得意地说，眼神看向四周，“我可是非常看好这个卫龙的辣条，说不定以后……”

王辉的声音突然停下，苏明凡好奇地看向他，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的王辉现在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住。

“怎么了，难不成你突然咬到了金子？”苏明凡开玩笑。

“明凡……”王辉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指向不远处，“你看那边那个女生，像雨涵吗？”

苏明凡疑惑地看向王辉手指的方向，王辉近视，但他并不近视，他清楚地看到了那边发生的情况。

戴雨涵躺在地上，用手肘撑着身体努力向后退，而她面前的谢竞军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一步步接近戴雨涵。

“明凡，你先别……”

王辉话还没说完苏明凡就已经冲了出去，王辉也不敢耽搁，扔下手中的辣条就跟上苏明凡，李正洋和蒋梦婷两人也都起身赶过去。野餐的其他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几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戴雨涵再次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往后撤，但她此时完全没了力气，只能挣扎着看着眼前的谢竞军。

谢竞军已经来到戴雨涵脚跟前，看着戴雨涵的模样，他冷笑着说：“小妞，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该从了我，也不至于我们现在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了。”

谢竞军再次微笑，两手放在腰间，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

突然他听到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还没来得及扭头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撞到，似乎是一堵墙。然后他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平衡，快速倒向一边，那堵墙仍然压在他身上。

谢竞军只觉得眼冒金星，等到恢复意识后他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怒气冲冲的苏明凡。

“你……”谢竞军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明凡的拳头已经来到他的眼前。谢竞军先是感到鼻子一酸，然后才是两眼发黑，近乎失去意识。

“混蛋！”苏明凡边打边骂。

此时蒋梦婷也赶来，扶起躺在地上的戴雨涵，紧紧抱着她，戴雨涵把头埋进蒋梦婷的怀里，身体不停地颤抖。

“明凡，明凡，别打了！”王辉跑向苏明凡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拉骑坐在谢竞军身上的苏明凡。

这时野餐那边的学生看到了这边发生的情况，都聚拢过来。

王辉终于将苏明凡拉出来，因为用力过大，他抱着苏明凡一块倒了下去。

两人站起身，谢竞军也捂着一边脸站起来，他的左脸已经鼓起大包，眼圈一旁也已被紫黑色覆盖。

“妈的！”谢竞军啐了一口，唾沫中带着血丝。“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坏了老子的好事！”

苏明凡还在气头上，又要上前，被王辉紧紧抓住。

“你以后不能靠近雨涵半步！”苏明凡咆哮着说，围观的学生诧异地看着平常很少发脾气的苏明凡。

王辉堆着笑看看聚拢来的人群，

凑在苏明凡耳边低声说：“明凡，你冷静点儿，同学们都在旁边呢，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听到王辉这样说苏明凡也不再挣扎，只是怒视着谢竞军。

没想到谢竞军被苏明凡打过几拳后一点儿也不害怕，冷笑几声后他说：“凭什么，你是她的什么人就跟我这样说话？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被你看到是个意外，下一次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我就不信你能永远跟在她身边。”

苏明凡愣住了，谢竞军说的这番话，他曾在其他地方听到过。

跨年夜那天抢了大妈包的黑衣小偷就是这样说的，他当时也说代表正义的苏明凡不可能无处不在。

空气变得沉默，故事似乎要走向终结。

王辉突然脸色一变，急忙要紧抓住苏明凡，但已经晚了，苏明凡像冲出牢笼的猛兽般飞也似的冲向谢竞军。

谢竞军擦了擦嘴边的血，咧嘴笑起来，“来吧，混蛋，我们决一死战。”

但事情大大超出他的想像，谢竞军不知道苏明凡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和他打架的，他只知道，在苏明凡和他接触的一瞬间，他有颗牙齿脱离了原本舒适的牙床。他害怕自己会吞下那颗牙，便张开嘴，那颗牙从口中飞了出来。

接着，谢竞军承受了苏明凡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与愤怒。

又一拳抡在谢竞军的颧骨上，谢竞军觉得灵魂已经从自己的身体中飘了出去，他再也承受不住疼痛，倒向一旁。

这时王辉进入了战局，他一只手抱住马上要倒地的谢竞军，一只手抵住还要挥拳的苏明凡，大喊道：“明凡！”

苏明凡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也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被周围的同学看到，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不愿再做解释，低下头将左手放在右手手背上，遮住右手手背上骨头处的伤口。

“谢竞军！谢竞军！你醒醒！”王辉摇晃着要倒地的谢竞军。他和谢竞军上个学期在一个班，所以认识他。

谢竞军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王辉。精力也慢慢恢复过来，他在王辉的搀扶下站起身。

看着前方的苏明凡，谢竞军感到害怕，但他不愿就此狼狈地认输，于是接着说道：“你怎么不打了，没劲了？我告诉你，老子还能再打，你来啊！”

“谢竞军，你够了！”王辉推开谢竞军，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觉得你很对是吗，明凡虽然出手狠了点儿，可他做的是对的，你不要以为明凡他原谅你了。”

“他原谅我？哼？你该问老子原谅不原谅他！王辉，别以为咱俩上学期一个班我就不收拾你，你看我现在不打死你！”谢竞军不忿地说，然后向后退一步准备朝王辉发起攻击。

但在后退的时候谢竞军撞上了一个人，这让他很不爽，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他娘的，是谁这么不长眼？”

但谢竞军随即就闭上了嘴，因为他撞上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李正洋。

李正洋此时冷冷地看着谢竞军，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谢竞军被那个眼神吓到，他更害怕李正洋背后的势力，于是只能低头捂着脸上的伤口，悻悻地离开。

“明凡……”王辉眼神回到苏明凡身上，苏明凡依然表情狰狞地盯着谢竞军离开的背影，“雨涵还在那边呢。”王辉说。

听到戴雨涵的名字，苏明凡清醒过来，转身快步走向戴雨涵。

戴雨涵此时紧搂着蒋梦婷，趴在她怀里小声哭泣。

“雨涵，没事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苏明凡捡起不远处戴雨涵的书包走到两人身前，说道。

戴雨涵没有回应，不过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蒋梦婷则是称赞道：“苏明凡，你刚才做得一点儿都没错，那样的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

苏明凡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刚才自己的行为。跨年夜那天之后，他几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可就在刚才，他可以说是完全丧失了理性，甚至比跨年夜那天更加冲动，要知道这在以前是从来没出现过的。苏明凡不知道刚才的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自己。

“梦婷，你带着雨涵先走，那边老师走过来了，我和明凡去解释，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王辉看到春游带队的老师朝这边走过来，挡住蒋梦婷两人。

蒋梦婷拉着戴雨涵离开的同时，那边老师也已经到了树林。

“刚才怎么回事，我听有同学说你们在闹矛盾？”

此时谢竞军已经离开，老师走上前只看到苏明凡一人身上有轻微的伤口，所以觉得并没有大事，但出于担心她还是问道。

“哦，老师没啥事，我们哥俩儿刚闹着玩呢，你看，我们现在好得很！”王辉堆着笑脸，在背后戳了戳苏明凡，苏明凡也摆出微笑。

“真的没事吗？”老师将信将疑，看向一旁的李正洋。

“嗯，真的没什么事。”

听到李正洋也这么说，老师才放下心，“没事就行，你们别走太远哈，一会儿我们准备回去了。”

“好的好的，打扰到老师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王辉连声道歉。

老师也没想太多，说了声“别客气”后回了野餐地。

“走吧。”老师走后，王辉脸色沉了下来，叹口气对两人说。

苏明凡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边，王辉跟上他，唯有李正洋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放学后，苏明凡四人闷闷地走在路上，四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本该愉快的一次春游因为谢竞军的出现而毁于一旦，上午几人合照时快乐的心情也不复存在。

“嗨，你看你们仨，”王辉打破沉默，“总的来说今天也有美好的回忆嘛，上午咱照相的时候多开心。说到这个，明凡你洗完照片一定得先给我啊，今天我可没少出力。”

在王辉的带动下，几人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行。”苏明凡低声答应，他看向两个女生，两人都紧握着对方的手。

“雨涵，今天都怪我，我没和你一起去拿包，才使谢竞军有机可乘的。”

“苏明凡，这事明明是那个人的错，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蒋梦婷说。

苏明凡还要开口，一直没有发声的戴雨涵打断了他：“明凡、梦婷，多谢你们今天愿意帮助我，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什么。”

听到戴雨涵的话，苏明凡和蒋梦婷也不好再说什么，几句安慰的话语后几人再次沉默，不过周边的气氛较之于刚才而言缓和了不少。

走到分叉路口，蒋梦婷抢在王辉前边发话，“苏明凡，剩下一段路就由你陪着戴雨涵，我可告诉你，一定要把她送到家才行。”

几人都没想到蒋梦婷这次会主动为戴雨涵考虑，看来此时在她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戴雨涵。

“嗯，我会做到的。”苏明凡许下承诺。

蒋梦婷这才肯松开戴雨涵的手，把她交付给苏明凡，看着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放心地转身和王辉一同离开。

戴雨涵和苏明凡走在一起，很长一段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再无其他声音。后来是苏明凡先开口说道：“雨涵，你真的没事吧？”

戴雨涵并没有回答，低着头向前走，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苏明凡觉得不会再听到回答时，戴雨涵停下脚步，以极小的声音说：“明凡，你愿意陪我坐会儿吗？”

“好。”苏明凡点头。

两人在路边找到一把椅子，坐在上边。戴雨涵抬头看天空，春天的夜色看起来很温柔。

戴雨涵盯着空中的一颗星星，缓缓地说道：“明凡，你告诉过我，心里如果装着痛苦，就朝天空喊出来，星星一定会给予回应的。”

苏明凡侧过头看着戴雨涵，她淡淡地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可我今天实在是太疲惫了，没有力气再喊出我的心声，我想，那些悲伤还是埋在心里吧。”几滴泪水顺着戴雨涵的眼角落下。她今天不知已经哭过了多少回，可这次的泪水却更加地无助。

有些痛苦刚刚经历的时候并没有那么不堪，是一次次地回忆痛苦，不断在自己心里强化痛苦的过程才使人最终陷入绝望的。

苏明凡不愿看到戴雨涵伤心的样子，他说：“雨涵，你还有我，你可以对我说那些话。”

戴雨涵低下脑袋，朝苏明凡挤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明凡，你今天吓到我了，我没想到你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苏明凡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过，我知道你做那些是为了我，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所以，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能走进我的生活。”

“跟我就不要说这些客气的话了。”苏明凡回复。

“可，还是要感谢你的出现呀，”戴雨涵声音有些哽咽，“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大家都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能看出他们的真诚，能看出他们对我的好。但只要得知了我的家世，知道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后，大家就好像提前约好了一样疏远我，刻意保持与我之间的距离。在对我好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事情，最终远离了我。”

苏明凡想要安慰她，但戴雨涵并没有给他机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大家看来，我也许就是那滴污染了整张白纸的黑墨水吧。小时候妈妈陪在我身边时，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妈妈总会站在我这边，对我而言，那个时候的妈妈就是我的全世界。可后来上了学，我才知道世界是有多大，妈妈不能总是陪在我左右，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包容我，这个世界也不必和善地对待我。妈妈在时，这世界的风雨都侧过我倒向她那边，离开了妈妈的怀抱，我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这边。”

戴雨涵将心中的话倾诉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对另外一个人坦露自己的心声，也是她最想哭的一次。

空气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归于沉静，夜色很美、很静，隐约能听到戴雨涵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全世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耳边传来声音，戴雨涵闻声看向苏明凡。

苏明凡并没有看戴雨涵，他两只胳膊向后倚着长椅的顶部，眼望星空，声音如风过树梢般空灵，“全世界都说你错了，可只要还有人站在你这边，你就没有错，你就依然值得一切。”他顿了顿，接着说，“全世界都趁我不在时亏欠了我的女孩，全世界都以为是我的女孩错了，可现在我来了，于我而言，全世界霓虹闪耀，不及我的女孩莞尔一笑。所以我要整个世界都为我的女孩让路，我要我的女孩再也不会遭受一丁点儿的不公平，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先后，但我要我的女孩先，世界后。”

这阵声音飘进戴雨涵的耳朵，落入戴雨涵的心间。如飞机穿云而过在空中留下长长的“尾迹云”一样，苏明凡的话也给戴雨涵带来了极大的影响，但二者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尾迹云”加剧了全球变暖，而苏明凡的话则温暖了戴雨涵的所有念想。

戴雨涵擦了擦眼泪，捂嘴轻笑，“喂，谁是你的女孩？”

一句话让还在酝酿情绪的苏明凡现回原型。他恢复原来的模样，眨动双眼，责怪地看向戴雨涵，“哎呀，现在气氛刚酝酿好，你别破坏这个气氛。”

戴雨涵被他逗笑，“行行，我不破坏，你接着说。”

“我……”苏明凡张开嘴巴，却说不出来更多的话，将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中，“我想……”又尝试了几次苏明凡还是没说出来，只得放弃。“你看，被你一打断我现在都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了。”

“对不起，我错了嘛，”戴雨涵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要说的话后告诉我就好了，我等你。”

“好。”轻声传来，回复着戴雨涵。

苏明凡看着面前戴雨涵脸上的灿烂笑容，心里想的是刚才自己未说出口的话，他没有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犹豫再三，他依然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也许，时机还没有到吧，他心想。

再次望向戴雨涵，苏明凡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那个如紫罗兰般梦幻的女孩啊，

如午后暖风般拂过我的心田，

此后我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

因为她，

已成为我的全部幻想。”

将戴雨涵送回家后，苏明凡一人走在路上，回家的路还很长，但他并不急，也无需着急。他缓慢踱着步子，在心里整理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脚步迈进熟悉的小路，苏明凡想起一个人，一个他见了两次的人。

小路还是很黑，静谧的小路上虽没有冬日那么可怕，但由于今天苏明凡心境的改变，小路上的气氛变得没有上次那么温和。

苏明凡跨出的脚步越来越小，早上和苏振天说的那句话一遍遍地回响在他的脑海中：“爸，我们今天去春游，我晚上不回家了。”

“不回家，不回家……”这三个字持续地浮现在苏明凡眼前，一股冲动在背后作祟，让苏明凡不断地认同这一想法。

心中还有种微弱的声音在告诫苏明凡：这件事没有回头路，千万不要冲破最后的底线，否则将再无悬崖勒马的机会。

两种声音在苏明凡体内不停挣扎斗争，苏明凡停下脚步，任由头脑中两人小人做着生死搏斗。

许久，这场战争在无声中宣告结束，残存的冲动和坚守的理性，谁去谁留，冥冥中已有了答案。

苏明凡曾读过《乌合之众》这本书，他记得读书过程中他特意圈画出来一句话：“在感情与理性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败过。”

他盯着不远处的一扇门，凝视了一会儿后，他抬起腿走到那扇门前，右手作拳头状轻敲着面前的铁门。

屋内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苏明凡放下右手，向后退了一步。

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传来，接着锁头顺时针转了一圈，“咯吱”一声，原本上锁的铁门此时对苏明凡开放。

房门缓缓张开，一双肉色丝袜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