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讲故事
这是哪里……
太刺眼了……阳光……
它努力摆动了一下手臂,试图遮挡渐渐刺眼起来的光芒。
奇怪……以前都没有……
它皱着眉头,努力适应挡也挡不住的阳光,褐色的眼睛不断眨巴着,有些许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游荡。以前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丝丝透亮的光芒渗透进这片暗土,四周的一切渐渐明晰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呢。”
它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以及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看来你的眼睛还没办法适应阳光,还是先帮你调暗一些吧。”
德茫和房间内的智能系统说了几句话,几秒钟后光线果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它张开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候,德茫率先发出了声音。
“似乎你被汶叫作‘芦荟’?还真是没有新意的名字啊。”
接着,芦荟感受到身上传来了人触碰的感觉。
“枝干还算合格,应该不会再因过于柔软而崩裂了。”
德茫收回手,拿出手中的档案在上面写写画画。
“‘芦……荟’……名字?”
芦荟勉强模仿着德茫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是的哦,请记住你的名字,这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凭证。”
德茫微微一笑,看着芦荟稚嫩的模样,一副没有经历世事,干净的就像是一池透亮的湖水,在阳光之下闪烁光芒,没有一丝污染。
“这双眼睛……真像啊……”
德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芦荟的下眼睑,随后拍了拍它的头。
“新生的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因此,我今天为你准备了一个小故事。准备好倾听了吗?你摇摇身体我就默认你准备好了咯。”
芦荟摇了摇身体,德茫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本红棕色的记事本,打开后缓缓说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深海之中的是无数美丽的鲛人。但是,在这无数的鲛人之中,有一位鲛人格外特别……”
德茫说着说着给芦荟浇了浇水。
芦荟不满地摇摆了一下身体,它专注于品尝刚才喝到的水,这和以往汶给它的水不同,甘甜之中似乎夹杂着其他的东西。可眼下也没有其他食物,芦荟硬着头皮把所有的水吸收入体内,慢慢发育自己的枝干。
“哇塞,这个饭真的好好吃!”
汶埋头在碗里疯狂炫饭,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回响在餐厅。一旁的君杵着头,一脸无奈地看着汶。
“吃慢点别噎着,又没人和你抢。”
说着,她在汶的手旁放了一杯水。
“不得不说,智能机器人的手艺真是一绝啊。”
愿擦了擦嘴巴,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智能机器人似乎能够感知所有人的渴求,并且根据不同的人来提供不同的食物。可能是有语音识别功能,昨天汶嘀咕了几句想吃炒饭,今天的午饭就有了她所想吃的。
“不再吃一点吗?奇?”
“嗯。”
奇抬着画板坐在一旁,满脸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画纸,拿着沾染颜料的画笔在上面涂抹出属于他的世界。君看了看奇位置上的空盘子,又回想起刚上菜时奇的分量是最少的,又不得不感叹道。
“智能就是好啊,连饭量都估摸到了。”
正当君准备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的时候,潜艇猛烈地晃动起来。
“警告!警告!有外来入侵者!请做好作战准备!”
刺耳的系统提示音通过音响传入了餐厅,
君勉强稳住身体看向周围的人确保没有发生意外。
“啊……咳!”
本来还在快乐干饭的汶被这一晃动整得噎住,君赶忙递过去水后拍着汶的后背,帮助她缓解一下痛苦。
“可恶!到底是谁啊!”
缓过来的汶一脸不满,非常生气地站了起来走向了控制室。其他三人也赶快跟了上去,想要搞清楚晃动来源。
“不是说这艘潜艇坚不可摧吗?怎么一下子就打脸了!”
汶看着控制室上现实的画面瘪瘪嘴。
“合同里说还在测试阶段,先看看入侵者是谁再说!”
君点了点控制板,屏幕上的画面被放大了许多,四人这才看清楚——是愿和汶先前见过的鲛人!汶惊呆了,他们为什么会攻击自己?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但是很快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我们先出去和他们谈谈,如果实在不能谈和就只能攻击了!”
“好!”
等到君和奇装备好氧气罐后,大家都跟随君一同来到了潜艇之外。
刚出来就看见几个鲛人正在用手中的矛努力刺向潜艇的外部力场。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潜艇的力场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正在逐步削弱,以至于被击穿。
“您好!”
汶朝着正在攻击的几个鲛人大喊道。
“我们可以谈谈吗?”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鲛人明显停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用着手中的矛攻击力场。
汶赶忙游上前去,想要阻止他们的行为。就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手臂之时,那鲛人似乎早有预谋,一瞬间调转了矛头指向,对准了汶猛地突刺。汶迅速一闪成功躲开了攻击,但是下一刻,等到几人都跟随着汶来到了此处后,藏在潜艇下方是鲛人群缓缓游了上来。
“可耻的入侵者,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从鲛人群中,缓缓游出来一位有着鲜红色耀眼的鱼尾的男子,他手握长矛,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四人。
“您好,我很抱歉打搅到你们,如果我们侵占到你们的领土,我们现在就立刻离开。”
君朝着鲜红鱼尾的男子鞠了一躬,很有礼貌地说道。
“队长!这是长老给您的!”
这时,鲜红色鱼尾男子的身旁来了另一位鲛人士兵,那人递给了他一只彩色的海螺。只见男子轻轻捧起海螺,放在了耳边。过了一小会,那男子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他放下了海螺后看着四个人,接着举起了长矛发出了响亮的呐喊声。
空荡的海底回响着他悠长的呐喊声。汶皱着眉头聆听着这声音,似乎有什么信息藏在里面?正当她准备继续听的时候,她被其他鲛人的举动吓了一跳。
几乎是一瞬间,其他的鲛人也跟随着他的呐喊声一同喊叫了起来,紧接着一同举起了长矛朝着四人飞奔而来!汶一瞬间慌了神,她并不想伤害这些人。其他人也是非常担忧,只能不断闪躲,击飞他们的武器逼迫他们不再向前。只可惜这些鲛人士兵实在是太过勇猛,哪怕是武器断裂,也会赤手空拳朝着几人冲过来。
汶眼看就要被长矛刺伤,只能用力一摆尾,巨大的力量把士兵手中的长矛掀飞。那士兵见状没了武器,似乎更加兴奋起来,身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朝着汶扑了过来。此刻汶的身后只有巨大的岩石,并没有其他的退路,她咬紧牙关举起双手接住了士兵的冲击。
两个人互相推动对方的手臂,都在挣扎着想要率先击倒对手。汶没料到处在兴奋状态的士兵力气会如此之大,她很少遇到过有着能与之抗衡的力量。汶用眼睛扫视着对方,突然发现对方衣服上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很隐蔽的布兜。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看去,发现那布兜隐隐约约散发着光芒。汶突然灵机一动,她猛地一闪,那士兵因为自己的蛮力朝着岩石撞去。只听“砰!”的一声,那士兵的头卡在了岩石之中,他似乎也暂时失去了意识,双手也垂在了身体两侧,跟随波浪微微摇摆。汶趁机伸手抓向布兜,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发着亮光的椭圆形石头。
就在汶与士兵搏斗之时,其余三人也在努力战斗。愿被称作队长的鲛人缠上,一直在被他所追击。愿一直在进行游动闪避,从来没有主动发起过一次攻击,她只是在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动作,思考着如何优雅地把他击退还不伤害到他。
这时,鲛人队长停下了攻击,一脸严肃地望着愿。愿有些疑惑,她也停下了脚步,就这样和鲛人对视。只见那鲛人缓缓开口道。
“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一直闪躲却又不还手。”
“我们并不是想要伤害你们,我们只想采集一下这片地区的信息,然后返回陆地再也不来这。”
愿冷静地望着面前的鲛人,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
那鲛人叹了一口气,刚才严肃的神情荡然无存,只剩下长久的无力。
“长老都和我说了,你们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关于这件事,我更愿意相信你。只可惜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鲛人垂下了头,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
“如果可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是什么?”
愿往前挪了挪。
“那就是……杀了我……”
“什么……!”
还没等两人说完话,身后传来了一阵猛烈的骚动声,紧接着无数锐利的矛被一阵强烈的波动掀起,形成一个圆圈朝着四周飞射。
愿和鲛人看着眼前飞来的无数长矛,完全来不及闪躲。这时愿看向了鲛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游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双臂,为他抵挡去大量的长矛。
“咳……!”
刹那间,数十根长矛刺入愿的身躯,从喉咙再到胸口,直至鱼尾,都布满了尖锐的矛头。愿努力抬起头,微微颤抖着声音对着面前惊讶的鲛人说道。
“……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但……我希望你……能……继续……!”
愿看着鲛人,原本想说的话还没讲完,一瞬间,从愿的头侧方射过来一根长矛,擦过愿的脸颊深深刺入了鲛人的眼睛之中。温暖的血液喷溅到愿的脸颊上,跟随着波浪又逐渐扩散开来。
那鲛人失去了意识,原本紧握长矛的手缓缓松开,身体向下坠向了海底。伴随着鲜红的血液,红色的鱼尾与之交相辉映,如同一层红色的纱布蒙住了鲛人的身躯,同时也蒙住了愿的双眼。
愿颤抖着身体,想要向下去抓住那人,只可惜数十根长矛并不是吃素的,它们牢牢锁住了愿,让她没有任何办法动弹,就像是被绑在了无形的十字架上。愿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喉咙处的长矛难以发声,只能同刚出生的小孩一般发出微弱的叫声。汶和奇来到了愿的身旁,轻轻扶着她往回游去。
其他鲛人看见了队长受伤,纷纷抛下了手中的事情,飞一般去到队长的身旁,包围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个由鲛人聚集而成的人球。迅速朝着他们的巢穴离去,身后的绿水残存着些许血液,也不知是他们中的谁所留存下来的,但都是勇士的象征。
愿被三人护送回了潜艇,被带到了医疗室进行紧急治疗。只见治疗臂迅速移动,快速对着愿身上的长矛进行切割分块,把它们逐一分裂开来,从愿的躯壳上取下。不一会,凭借愿自身的超强恢复能力以及治疗臂的协助下,愿身上的孔洞很快都恢复如初,只是她的神情并没有恢复过来,依旧有些呆滞无神。干燥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微禁闭,凌乱的棕色长发粘连在脸上,满面愁容的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汶有些担忧,拿了一杯水递给了愿,希望她能够喝下去缓解一下心情。愿只是呆滞地接过水,握在了手中。不一会,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我……我太没用了……”
愿握紧拳头,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摔在了杯子里。
“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凭什么!”
愿的声音越来越大,也变得愈加沙哑,似乎下一秒就要撕裂开来。
“我明明那么尽力……就是想要活下去……可是别人却……那样嫌弃自己的生命……”
愿埋下头,放声哭泣起来。其余三人也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等待她释放完自己的所有情绪。毕竟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哭呀,哭呀,似乎从记忆的一开始就是如此。
总是满脸泪水,难以看清面前的景象。
愿从出生时便是如此,满脸泪痕,一直哭泣着,似乎上天对她有着无法计量的亏欠,致使她从诞生起就不断地哭泣着。
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她非常清楚。
正是因为这个爱哭的习惯,愿非常讨厌自己。一旦情绪有过大波动,声音就会不住的颤动,眼睛也会涌满泪水。整个人化作了坏掉的水龙头,不断朝着外界哭诉自己的满腔苦水。因此她在出生后最想学会的就是如何控制自己的眼泪。
“恭喜呢,她成功做到了,并且学会了把情绪深深藏在心里,远远排斥在身体之外,就像是不接受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德茫关上了本子,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芦荟。
“但是呀,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呀,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