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吧
面前是座刷了红油漆的小楼,红砖垒筑的外墙的肩膀上顶着一个人字形的大屋脊,顶层位置的墙体外侧镶嵌着红色的五角星。墙上都已经掉漆了,还被很多爬墙虎包裹着,那些植物有的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有的像是成熟过后显现为紫红色,由于被植物不规则的包裹着,使得房子好像一副年久未修的样子,虽然这样说并不会冤枉它,但这让人反而感觉到宁静惬意围绕在身边。
双开的大木门并没有关,房子的地面略高于外面的路面,跟着卫兵走上三级台阶,就进入了一层的大厅,屋顶很高,最初建造可能就是用作礼堂,除去围墙,一共有八颗大石柱作为拱顶支撑,门口右侧就是木质楼梯,同向二层。现在一层被布置成了一个宽敞的食堂,还算摆着不少厚重的长桌长椅。卫兵舍瓦耶夫看了看卡夫卡,歪了一下头,示意他上楼后,两人右转一前一后踏上楼梯朝二层走去。
木质的楼梯踏板几乎变成了黑色,很有年代感,做工结实的实木扶手摸上去有一种安全感,但是也断断续续在上面留下稀松的尘土手印儿,或许这些楼梯板的木头患上了骨质疏松症,踩在脚下发出很配合的接触声,咚……吱吱呀呀……咚…吱呀呀……
同时卡夫卡的耳朵听到了从上面飞落下来的摇滚乐声,来势汹汹。卡夫卡从没听过这首歌,歌手粗壮浑厚的开嗓,配上吉他和贝斯的嘶鸣,很带感,卫兵不由得跟着节奏轻飘飘地点起了头。
两人伴着配乐,迂回上了三段楼梯,才来到建筑的二层,原来这里是一个酒吧。屋里有几张双人和四人小桌子。左手边是窗户,窗边放着一个老式的点唱机。
卡夫卡的眼睛停在了那台点唱机上。点唱机半人多高,散发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和音量忽明忽暗的跳动。它透明玻璃的圆滚滚的大肚子里都是各种老唱片,点唱机右边有个投币孔,客人可以投币后通过按下一排按钮的方式,选播自己喜欢的歌曲,点唱机肚子里的机械臂就会夹取唱片塞入读盘区。这台机器保存的十分完好,至少看起来还很干净,一圈金属底座明亮得能映出人影。这个酒吧的主人显然对这台机器十分的爱惜。如果哪个酒鬼在多喝了两口之后,顺手对这个机器以不温柔的方式做了什么,卡夫卡想,那么这个家伙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走进这个酒吧了,而且前提是他得先能走着离开这里。想到这里,身无分文的卡夫卡决定先不要亲自去体验那台付费机器为好。
再次环视酒吧,目前只有两张小桌子有客人。
长长的吧台位于屋子的最里面,吧台后面的墙上,竟然挂着一副巨型螃蟹的两只钳子的标本,卡夫卡在海滩昏迷时,险些成为这种螃蟹的美食。幸亏渔夫及时救下了自己,虽然这只是渔夫在事后很随意的提起的事情。
标本的下面,是一个约身高一米九的男人,正站在吧台后面。他体型偏瘦,戴着金丝眼镜,只能看到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野猪皮马甲,马甲粗暴丰满的风格和播放的音乐十分般配。马甲的上衣口袋还别着一朵餐巾叠成的白色假花。此时他正在擦拭酒杯。这个人就是鲍力亚,酒吧老板兼酒保。
鲍力亚看到两个人走了过来,露出专业的笑容,头顶的灯光照射到他微笑的嘴,嘴里的几颗大金牙不甘寂寞的闪耀着金光。配上鲍力亚的一头金发,那头发梳理的十分精致有型,朝后面背去,露出不宽但是很高的脑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泛着闪光,就连镜片都一尘不染。如果没有鲍力亚左眼眉毛位置的约十厘米长的伤疤,这张脸原本比较完美。那伤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该是被利器划开所致,险些就伤到眼球了。经过多年的变化,疤痕的颜色与周边皮肤很接近,就连皱纹都那么和谐的融于一体,在这个世道之下,这伤疤对一个中年男子来说,完全可以被视为和纹身一样,属于是一种美学上的绘画。似乎这样才能最终让金色鲍力亚从内到外的成为一个有故事的酒吧经营者的典范。
“你好,鲍力亚叔叔。我给你带来个新伙计!”卫兵舍瓦耶夫先说到。
“啊,十分好。我这里正需要补充人手。”鲍力亚看着卡夫卡说到。
“你需要我做什么?”卡夫卡问。
鲍力亚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和舍瓦耶夫聊了几句,并让他代自己向尼法拉尔问好。然后,舍瓦耶夫走时对卡夫卡说:“祝你好运,伙计!希望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你。”
卡夫卡点点头示意。看着卫兵舍瓦耶夫走向楼梯。
“现在,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了。”鲍力亚看着卡夫卡说。
卡夫卡坐在吧台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鲍力亚则是适时的为他准备一份土豆泥,还有生腌肉。卡夫卡并没有提起自己失忆的事情,鲍力亚也没有问他的过去。鲍力亚端过食物,卡夫卡欢快的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鲍力亚又给他倒了一杯伏特加,并掰了一大块大列巴递给他。我们的主角,卡夫卡,此时吃饭的样子就像一只野狗在啃食一只刚逮到的野兔子,高高的摇晃着自己隐形的尾巴。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伏特加。
“啊,好痛快!”
卡夫卡用最后一口面包把整个盘子清理得干干净净。鲍力亚瞟了一眼就像被狗舔过一样的盘子:“这个盘子洗起来应该容易许多。”
“我可以洗盘子。”卡夫卡酒足饭饱以后,打了一个嗝说。
“你不需要做这个,我的朋友。”鲍力亚给卡夫卡倒了一杯啤酒。然后他走出吧台把刚才客人留在其他桌子的餐具收起来,连同卡夫卡的盘子一起放到酒吧后面的食物加工室。
鲍力亚用抹布擦了擦吧台,并没有抬头,说:“你看,在这个房间里,我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但是出了这个房子,就没那么顺利了。每过一段时间,我需要有人替我去取货,或是帮我去送点东西给我的客人。”
卡夫卡喝了一大口啤酒,思考着鲍力亚的话的意思。
“我的一个伙计出了点事。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看起来没有你强壮。”鲍力亚看了眼卡夫卡粗壮的肩膀,继续说:“那个小伙子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虽然出过小偏差,你知道的,就像记错了地址,拿错了东西之类,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就在几天前,我让他到老车站去取一箱东西,自那以后他一直没有回来。”鲍力亚顿了顿说:“我不能确定他出了什么事,还是那个人干脆带着我的货逃跑了。”
话说到这,卡夫卡已经完全听懂了。鲍力亚显然在这个城里是个有背景和地位又不缺钱的人。目前来看这个城的司令官就是他在这里的后台。但是出了城,这个鲍力亚就没那么舒服了。野兽,匪徒,骗子,饥不择食的流浪者,来去无踪的武装分子,森林里,大路上,到处都是各种该死的东西和要你死的东西。善良者被欺骗,弱小者被分食。眼下,鲍力亚需要一个帮他跑腿的人,要能应付一定的危险。
卡夫卡认为,这份工作最合适的人选:最好是一个合格的佣兵,强势的武者;或者是个猎人,从暗处观察猎物,而且悄无声息。
现在的卡夫卡,身无分文,而且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尤其是有关人的那部分记忆,就算敌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都不认识。这种状态下,就这么离开这座城,能去哪?可想而知,无论选择哪个方向,无非就是决定自己死那里而已。
我必须接受这份工作!说不定这样坚持下去,自己的事情慢慢会变好起来。卡夫卡想。
点唱机已经停止了播放。酒吧里有点安静。
鲍力亚在等待答复。似乎这个场景,他已经看过太多次,就像在表演一场由他们俩出演的无人观看的话剧。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胸前的餐巾擦了擦,还哈了口气在上面。
卡夫卡思考了一下,沉吟道:“我需要武器。”
“好!老车站就在这个城外的西北方向,你如果遇到铁路,可以沿着它一直走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车站的一个二层的小岗亭里,如果没有就去看看那的一辆火车车厢,车厢上用红油漆画了两条竖线。”鲍力亚戴上眼镜,看着卡夫卡。
“我怎么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一般来说会是一个箱子,外面依旧用红漆标记过。你这次找的是一箱酒,有点沉,小心别砸了。”
卡夫卡点点头。
“另外提醒你一下,如果有信件或是其他东西,不要好奇和你无关的事情。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我。你懂么?”说这句话时,鲍力亚略低下头,把脸付下靠近坐着的卡夫卡,眼睛没有借助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的镜片,而是直勾勾赤裸裸地盯着卡夫卡的眼睛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的,鲍力亚叔叔。”卡夫卡表现出很配合的样子。
“很好,我的朋友,等你回来,我会再为你做一顿热腾腾的大餐。”鲍力亚站又再度站直了身体,这一次他从柜台下面取出了一个用鹿皮做的小钱袋。
那坨鹿皮接触到桌子时发出哗楞楞的碰撞声,鲍力亚把它推到卡夫卡面前,说:“这次是个例外,我提前支付你报酬,这样你可以到军械库找库管铎艾尔挑一把暂时合适的武器。”
卡夫卡抓起钱袋,放进衣服里。“暂时合适”,这四个字很值得琢磨一下。他一边想着,手还没有从衣服里抽出,就听鲍力亚对自己说:
“我的朋友,鉴于你才到这个地方,我不得不善意的提醒你一下。”鲍力亚顿了顿,看着卡夫卡伸进衣服里的手。
卡夫卡也停下了动作,他知道鲍力亚将要警告自己不要带着钱跑掉,卫兵舍瓦耶夫会把自己抓回来,到时候会落得个什么什么下场。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的却是:
“和铎艾尔这种武器商做交易,你应当多留一个心眼,他可是个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