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中原地

君臣二人看似都已经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但其实他们二人都没有真的醉，也没有真的将心里话一吐为快。

宋宏看着武平帝，武平帝看着天花板，两者竟然在短时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你是不是想问寡人，寡人为何突然间有这般想法了？」武平帝或许是感觉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了，便自己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并将问询的目光投了过来。

宋宏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陛下英明神武目光长远，非寻常人可比，臣更是望尘莫及，陛下既然说要休养，那必然是于国于民有利，战争长期以往，长长久久的打下去，并不会对国力有所增长，虽然帝国的疆域在不断的扩展，但是都是用人力和生命堆积出来的，天下大的兼并战争，打完之后一定需要休养生息，陛下做的已经够多了，让天下休息也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武平帝闻言，嘴角撇了撇，目光之中流露出的一种感觉，分明是在说：「扯淡，你接着给我扯，我就看看你能吹牛吹到什么地步！咱们这么多年戎马关山北，我还能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吗？你接着跟我扯你继续给我扯，我看拍马屁的话你还能给我扯出来多少。」

宋宏被武平帝这个目光盯着，只觉得一阵发毛，随后只能无奈一笑，再一次拱手说道：「陛下英明神武，臣下的想法陛下还是洞察的太过清楚了，现在战争还不是应该停下的时候，百姓虽然需要休息，但是一鼓作气再而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将边境的问题彻底解决！臣下的身子骨，虽然一日不如一日，境界上也不可能再有分毫的提升了，但是战争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我们的军队，臣下有信心再给臣下六年的时间，臣下不仅仅能让梁国在那边老实呆着，还能让他们主动退却百里，臣下的最高目标是要让这漠北再无敌军王庭！」

武平帝听到此番言语，莫不作声，只是缓缓坐直身体，艰难地靠在了大殿的石柱之上，刚想要开口说话，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紧接着整个人便蜷缩在了一起。

「陛下！」宋宏急忙起身扶住武平帝，刚准备开口喊太医，却被武平帝挥手打断：「无妨，无妨！寡人的身子骨，寡人心中有数，估计也就这两三年了，见你一面，寡人难得开心，这一路上没有犯病已经很不错了，你且坐下听寡人慢慢和你讲。」

武平帝说着便准备推开将他扶起的宋宏，结果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宋宏眉头紧锁，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担忧，但嘴角还是勉强挂着笑容。

「年轻的时候，陛下常讲陛下想要活上百年，这才几日不见，就老成这般模样了！」

宋宏将武平帝扶坐在地上之后，手不自主地颤抖着，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半分波动的心境，此刻却依然有了滔天的变化。

武平帝靠在石柱上，大口的喘息着，斗大的汗珠自其额间冒出，但他的脸上却仍然挂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好像这疼痛并非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他也玩笑般的口语说着：「你可是不知道呀，那太子太傅前不久还和一众臣子聚集在一起时，说寡人的年事已高，恐怕不久就要归西去了，寡人当时还觉得不太相信，但是寡人出了这一趟城，寡人是真的相信了，人的身子骨真的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宋宏听到这话笑容变得更加的牵强，他们二人这一路走来也是几十年了，虽然不能说是君臣完全相知相信任，但也可以说是一举一动都能大致清楚对方的意图，如今武平帝把话说到这一步了，也就证明这一次他是想要借着自己入京这一趟，来给自己托孤了。

果不其然，武平帝竟然真的拉起了宋宏的手道：「天下的大事不是一代人能做得完的，我们一代人有我们一代人要做的事情，我们把这中原为后生打下来了，如果我们再继续蒸发下去，我们的国力撑不撑得住先不讲，就说这后人上来之后，他们再想扩张，该去什么地方？让他们再用好几世的时间，去探索周围的情况，去找一些，一些，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再用几代人的时间摸索清楚我们现在认知的疆域之外的另一块区域，你感觉我们中原王朝，有过连续强大那么多代子孙的先例吗？就连那周王氏也不过只是五代强盛而已，而且五代人才将这天下移风易俗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宋宏没有言语，只是转头看着挂在大殿上的於图，看着周围几个国家的目光是那样的炙热，但他始终没有多言一句话，更没有多言哪怕是一个字。

「寡人知道，你还有时间，寡人也知道，太子对你不太放心，寡人老了经不起再换太子，再换一朝臣子这么折腾了，只要太子和仲弓他们闹得不太过分，你就忍一忍过去吧。」武平帝说着从胸口摸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令牌，递给了宋宏。

宋宏低头一看，这个令牌赫然是用赤铁所打造而成，上面刻着一个免死的字样。

「陛下！」宋宏略显吃惊的盯着武平帝的双眼，他希望从武平帝的目光中读出一些什么。

「如果他们闹得实在太过分了，有损我们整个中原帝国的根基了，也请你，也请你忍一忍过去吧。」武平帝话语之中罕见的多了几分恳求的味道，他再一次挥了挥手，示意宋宏将他扶起，接着便在搀扶之下，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於图前，指着西北的一大块疆域说道：「这一块地方是唐国几乎控制不到的区域，但是却适合多养马匹，如果我们能把这个地方纳入版图，以后我们的养马问题就可以得到充分的解决，十九州是我们帝国边疆最重要的一块险地，等寡人死了以后，太子和太子太傅罗仲弓他们肯定会对你们下手，你呀，到时候就带人把这一块地方化为你们的疆域，你们要做的就是防止唐和梁的进攻，只要外来民族不破坏我中原王朝，我中原王朝内部如何更迭都无所谓，这一点你能不能做到？」

武平帝话语铿锵有力，这一刻的他仿佛再一次展现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魄力和胆识，再一次回到了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的目光永远是那么锐利，永远是那么能够洞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