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丑脸五爷
聚和成,老字号,位于侯家后中街,挨着估衣街不远。
所谓“津门八大成,清真十二楼”,都是上档次的馆子,各家有各家的特色,每家有每家的绝活。您想吃燕窝鱼翅,非得聚庆成;您想吃鹿尾羊蝎子,那就必须义和成;您要想吃煎烹大虾,罾蹦鲤鱼,您甭去别处,来聚和成,一准儿让您吃一回想两回,吃两回想八回。
袁三摸准了那位爷的路子,他知道那位爷原籍山东,爱吃鲁菜,这当儿正是饭口,那位爷隔一天准到聚和吃一桌。今儿,正好是那位爷“吃桌”的日子,去了准能“逮着”。
袁三往聚和成的门口一站,伙计立马迎了出来。
“嘿呦喂,贵客到了,这不是袁三爷吗?三爷,快里面请。”
“哼!”袁三轻蔑地骂一声:“揍性!”
“嘿呦喂,三爷说话真地道!”伙计连忙赔笑,“三爷,以往有对不住的地方,三爷还得多担待。那会儿,我眼浊心瞎,看不出三爷有龙虎之相,慢待了三爷,是我的不对。三爷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我这种眼浊心瞎的东西一般见识。三爷,我这话没错吧。”
“哼!”袁三冷冷一笑,“算你小子懂事。我问你,董五爷在楼上吗?”
“您算是问着了。”伙计连忙说,“董五爷早巴巴地来了,一个人要了一桌子菜,这当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们给备好了茶,只等上面一吩咐,我们立马给端上去。”
“不必麻烦你们。这壶茶,我亲自给董五爷送上去。”
“呦!那可太好了,您跟董五爷都是贵人,贵人见贵人,连我们这店子都跟着沾喜气儿。三爷,您快里面请吧,外面冷,您别冻着。”
袁三现如今摇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叫花子了。早先,他在聚和成目前讨饭的时候,没少挨跑堂伙计的欺负,本来这些伙计也都是穷苦出身,却偏偏对同样是穷苦出身的乞丐们恶言相向,甚至还会打人。袁三那会子没靠山,只能挨打受气,现如今世道变了,他是德府的人了,德府的人,哪怕是个倒马桶的,也比平常人高三头,何况袁三不是倒马桶的。
袁三拿了茶壶,抬脚上了台阶。
伙计嗓门儿敞亮地吆喝着:“袁三爷步步高升了。”
等袁三到了楼上之后,伙计愤愤地朝地上啐口唾沫:“揍性,狗仗人势,早晚遭报应!”
瞧瞧,这就是人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俩人谁也没把谁的孩子扔井里,犯得着这么诅咒人家吗。不!他就得诅咒,谁让他不是袁三,抱不到德公公的大腿呢。
“董五爷,您吉祥。”
“呦呵。这不是袁三么。听说你小子混出人样儿来了。瞧瞧,瞧瞧,这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了。嘿!这脸上可是越来越有光了呀,这是要交好运呀。”
“呦喂,五爷,您夸得我都找不着北了。”
“三儿呀,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呀。”
“过来见一个朋友,结果那个朋友临时有事没能过来,我正要走,听跑堂的说,您老在楼上坐着呢。我一想呀,遇高人哪能交臂失之呀。五爷,您的茶,我给您拿上来了。”
“呦喂,哪能让你伺候我呀。快着快着,坐坐坐,咱俩好好拉拉呱。对了,吃饭了么。我让人再弄俩热菜,咱俩再喝点儿。”
“别别别,别麻烦了,这不有一大桌子菜吗,干嘛还破费呀,这不挺好么。”
“这不合适吧,我都动过筷子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吃您口水,是我的福气,别人想吃,他还没这个福气呢。您说对不对呀。”
此言一出,逗得董五爷哈哈大笑。m.
袁三坐下来,端起酒壶,先给董五爷斟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捧杯,躬身敬酒。
一连敬了三杯酒,袁三才正式坐下,跟董五爷说说笑笑。
董五爷五十来岁,操着一口山东味儿的天津话,倒也不难听。这人是个瘦高挑儿,身上身下透着富贵,这股子气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起码袁三的身上就没有。
只可惜,这位董五爷的一张脸忒不好看了点儿。就跟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似的,净是疤痢。
袁三知道,董五爷这一连疤痢,还真就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的。
据说,董五爷年轻那会子不干人事,专捡缺德营生干,没少了祸害好人,结果招惹了邪祟,让邪祟把一张好好的面皮给弄得烂烂乎乎,好在有高人及时救了他,不然他这会儿就不会在这儿吃吃喝喝了。
现如今,董五爷学好了,再不干缺德事儿了,冬施棉衣夏舍粥,没事了就去居士林跟一帮子居士念经。他要忏悔,他要赎罪,他要把他过去犯下的罪孽,全都洗刷掉。他可不是玩虚的,而是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悔改了。
“三儿呀,听说你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呀?”董五爷语气和蔼地问着。
“那都是瞎话,我不过是给人家有势力的人物跑跑腿儿罢了,人家看我实在,赏我一口饭吃。说难听点儿,我跟要饭那会儿没嘛分别,只是换了一身行头而已。”
“话可不能这么说,德公公那是一般的人物么,那可是当年老佛爷身边的大红人,除了老佛爷之外,谁敢拿他不当回事儿,还要不要小命了。你小子有福气,交上大运了,可要好好珍惜呀。”
“三儿谨遵五爷的教诲,一定好好珍惜着。”
说起来,董五爷与袁三还有些缘分。袁三还是要饭花子的时候,常去董五爷开设的粥铺讨粥喝。有一回,有几个小狗烂儿欺负他,往他的粥碗子啐唾沫扔沙子。
袁三不是那种被人欺负而没脾气的人,他捡起一块砖头,当场开了一个小狗烂儿的脑袋。他之所以下手这么狠,源于他爸爸,他几个叔伯,都是耍胳膊根儿的狠茬子。到他这儿,虽然混成了要饭的,但那股子存在于骨子里的狠劲儿尚在。所以,他才敢老哥儿一个跟七八个狗烂儿玩命。
那些小狗烂儿把他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逼着他叫服软叫爷爷,并威胁把他扔进粥锅里煮了他。
袁三大骂不止,死也不肯服软,那几个小狗烂儿把他架起到灶台边,真要把他丢进锅里。
董五爷看了个满眼,欣赏袁三的骨气,于是出面制止。
那些小狗烂儿哪敢得罪董五爷,吓得赶紧撒丫子跑远了。
袁三被救下后,感念董五爷的恩情,给五爷磕响头。
董五爷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让人给他包扎。并对他说,往后在街面上实在过不去了,就到董家来。
袁三记着董五爷的好,但从不敢麻烦人家。因此这一年多来,不敢往董府的门前凑合。
董五爷虽然只是一介财东,但他的耳根子极为灵活,袁三最近混出了人样儿,他是听说过的。
而且,就在袁三进屋的那一瞬间,他便从袁三的目光当中,看出袁三来见他,是有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跟一个“钱”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