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Chaper38

乔圆圆无话可说，只耷拉着肩膀，叹一口气说，「我睡了。」

话刚落地，便闷头栽倒在床上，一句话不说。

钱三平灰头土脸地去洗漱，十分钟后关灯上床，隔了一小会儿，他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乔圆圆后背，隔一会儿，再摸一摸她肩膀，摸完也不说话，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闷不吭声。

到最后又是乔圆圆耐不住这一片坟地一般的安静，翻过身来正对着他。

于是两个人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一直到瞪得他败下阵来，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睡觉，我累了一天了，真的很困。」

她的睫毛上下拂动，轻轻搔着他的掌心。

乔圆圆不甘心地问：「闻晓雨和小学老师不是同一个人吧？」

「嗯。」

她又问：「闻晓雨是初恋，异地恋，还来粒江工作过，是你推荐他进公司的吗？」

「嗯。」

「她为你付出的真多，换我就不会为了男人，不管不顾地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结果也不一定就很好。」

「嗯…………」

「嗯个屁啊，就会嗯嗯嗯！」

这回没等到钱三平的嗯哼，因为他已经睡得死沉死沉，出气多进气少，活活一头死猪。

黑暗中她翻过身，仰躺着望向天花板，毫无睡意。

她心中莫名其妙地开始替闻晓雨打抱不平，可惜闻晓雨一腔热切都白付，她不顾一切的奔赴最后换来的是一拍两散的结局，而渣男正睡在他身边，从容自如，看起来一丁点损失都没有。

越想越气人，她趁钱三平不注意，抬脚就踹，招式如猛虎出笼，力道十足，然而受害人不过翻个身，继续睡，眼皮都没抬一下。

「猪头！」

她带着怒气入睡，梦里也哼哧哼哧不太平，一会儿从小山矿的外婆家跑到云山镇，一会儿又从云山镇跑到小山矿的矿井里，跑得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到最后场景换到粒江县大唐电力门口，她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见钱师傅（并不是为了享受暖气）。不知为何开了个三轮车，冒着雨一路辗转四十公里，刚到目的地却恰好撞见闻晓雨和钱三平雨中复合，两人久别重逢，紧紧拥抱在一起，而围观群众乔圆圆则在一旁为他们拍手叫好，并且流下了感动的泪珠。

旁边还有人问她，「师傅，去小山矿好多钱？」

乔师傅差点气冒烟。

一整晚反反复复睡不安稳，天刚亮，乔圆圆几乎和钱三平同一时间醒来。

而他好像从来不知道赖床是什么东西，一睁眼就能立马掀开被子穿衣服，乔圆圆看了也要感叹一句「金鲤岂是池中物」。

等他洗漱完毕，靠在门口看戏时，乔圆圆还窝在被子里发呆。

他看着不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乔圆圆，十分贴心地问：「是把早餐叫过来吃，还是跟我一起去食堂？」

「我不想下楼。」她还没睡醒，说话时带着浓厚的鼻音，听起来着实可爱。

钱三平对可爱之物充满怜爱之心，他靠过来坐在床边，先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腮帮子，继而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伸手来回眼睛，边揉边说：「昨晚没睡好，我感觉我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不会吧，我看你明明睡得很香啊…………」香到挨了她一脚都不知道。

乔圆圆凑过来，捧着他的脑袋，仔细端详，「确实肿了，而且大小眼好严重…………哦不，不是大小眼，是小眼和小小眼。」

「…………」钱三平没想到一大早就要承受人身攻击，很有些意外，但好在身子骨比较硬朗，能扛得住，「嗯，不愧是法学生，用词很严谨。」

「毕竟都是实事求是。」这句话把伤害值拉满。

钱三平决定换个话题，减少伤害，「不想出门我就个你点个外卖送上来，我得去上班了，估计中午才能回来，要我给你从食堂带饭吗？」

这对话让乔圆圆怀念起大学时，被她的神仙室友们当猪养的生活，于是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地提出要求，「红烧肉，谢谢。」

「那你自己玩儿，我走了。」可明明已经走到门口，却还要折返回来，一口亲在她早起时油光锃亮的大脑门上，「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来骂我，不要憋在心里自己气自己。」

乔圆圆一愣，心里想的是，她从来不会自己气自己，她只会想办法气死对方。

当然，李老师除外。

钱三平腰上挂着一串工作钥匙，走路时叮叮当当，看背影像六十年代中年男人。

透着一股老派的可靠。

乔圆圆于是又过上了没人管、没人啰嗦、饭来张口、奶茶自由的生活。

她醒来就在床上刷手机，一直刷到早餐送上门时才起床，拖拖拉拉吃完早餐，又开始看小说，看到霸道皇帝想尽办法把弟媳安排到宫里单独会面，正准备为所欲为时，忽然收到钱三平的信息，告诉她，他的电脑密码是848589，让她无聊可以用电脑看剧。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乐颠颠地打开钱三平的电脑，点开迅雷文件夹，想看看他有什么电影存货——

结果大电影很多，小电影也不少。

像乔圆圆这样正派、矜持、见多识广的女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点开小电影啦。

想来研究生毕业之后，由于工作的压榨和折磨，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科学文化知识，以至于时代潮流变幻成何种模样她通通摸不到风。

机会难得。

她于是津津有味地开始观摩「人间小剧场」。

鉴于钱三平的宿舍大门紧闭，没有舍友，她还极其嚣张地调高音量，开了外放。

所以当钱三平上午累个半死，还从食堂打好饭提上五楼，隔着一张薄薄的门板听见里面传来的一系列不可描述的声音时，他那枯竭的缺乏想象力的大脑瞬时间无法运转，甚至连猜测都不能有，直到他听见「那只蝶」的尖叫，才将一切猜透，掏出钥匙推开门——

乔圆圆转过头，望着他。

他提着午饭，也盯着她。

时间仿佛停在此刻。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画面定格，但未静音，「人间小剧场」还在呼呼喳喳，热闹非凡。

钱三平长吐一口气，转过身，把门带上。

他走到乔圆圆身边，伸手按了按电脑键盘上的下箭头，把音量调小，「老房子不隔音…………你如果追求音效的话…………我给你找个耳机？」

乔圆圆似乎仍然接收不了他的突然出现，依旧呆呆地仰头盯着他，愣愣道：「你怎么…………呃…………我是点错了…………我本来不想看这种不健康的东西来着，我就是不知道这个是啥，好奇随便点的，谁知道会点出这个东西啊，吓死人了…………」

「嗯…………」他不会告诉她，他已经在门外听了五分多钟，她全程没有任何切换或者关闭的行动，「是我的错。」

「你这台电脑太脏了，应该拿去消毒。」

「嗯，那是。」钱三平把手提电脑合上，从容不迫地拿出午餐，「先吃饭，吃完饭再跟电脑算账。」

「好吧，好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暂时放过它。」

是暂时放过她才对，她尴尬得头皮发麻，恨不能赶紧逃出粒江。

两人吃着饭，钱三平大约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全程不讲一句话，乔圆圆也憋着一股气，好奇如果她不起话头的话，钱三平是不是坚决不会发出半个音。

到后来，毫无意外，是乔圆圆被这顿饭憋到窒息，忍不住主动问他，「上午累不累？」

钱三平答：「还好，我们就是给点指导意见，施工还是现场工人比较辛苦。」

「我看你都出汗了。」

「那正常，在现场跑来跑去的。」

乔圆圆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跑一跑挺好的，小小眼变小眼了，现在两只眼睛小得很对称。」

「哈哈哈哈哈，你又人身攻击。」

「我没有，我是在夸你呢，毕竟眼睛大了一圈，小眼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像个村口那个小二黑。」

「我没听出来任何夸我的意思。」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乔圆圆郑重其事地同他强调，「等你了解我了你就知道，我每一句话都是在夸你。」

钱三平望她一眼，没说话，转过身从卧室床头柜上找到一对有线耳机，放在手提电脑旁，回头时向她挑了挑眉毛，意思是——怎么样？够不够了解你？

乔圆圆憋着笑，大口吃一块红烧肉，嚼吧嚼吧，享受美食的同时还不忘催促钱三平，「你咋还不去睡午觉？你不是下午还得上班吗？」

钱三平从善如流，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领导，不打扰领导进行艺术品鉴。」

话没讲完就走进卧室睡午觉，乔圆圆这才想起来她给他捎带了一堆小零食，由于昨晚忙于吵架，而几乎忘了这堆小面包小饼干的存在。

当下想起来，随手掏出来两三个，塞在他缝满口袋的工作服里。

继而拿起耳机，终于点开一部正正经经大电影。

钱三平睡半个小时就起身，他穿好工作服，双手抱胸靠在卧室门框上，带着笑，看着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认真看剧的乔圆圆。

她抬头看他，「笑啥？我看的是正经片子好吧？《间谍之桥》，你自己看了没？」

钱三平摇头，「下了没时间看。」

他伸手把一大串钥匙拿在手上，顺带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好像摸一只没修毛的小狗子，「我走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正经的片子了。」

「我才不看！」她咬牙，狡辩，气势如虹。

「看吧看吧，是我邀请你看的，看了算我的。」

「那行吧。」她勉强同意。

他难得笑呵呵，高高兴兴去上班。

乔圆圆则继续沉溺于「人间小剧场」，一口气把这七年缺失的主流影片都看了个遍。

看后当事人表示很后悔，相当后悔，现在一闭上眼就是黄灿灿的躯体，仿佛白日噩梦，看得人只想呕吐。

等钱三平回来时，她正躺在沙发上睡晚午觉，一睁眼小蓝人就出现在眼前，而她的手提电脑屏幕还定格在某些精彩画面上。

钱三平挤在沙发边上坐下，问她，「睡醒了？做梦没有？」

乔圆圆揉着眼睛，伸长手脚，来了个大大的懒腰，「啥也没做，睡得饱饱的。」

没想到她竟然在钱三平的宿舍里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吃了睡睡了吃，脑袋瓜空荡荡，几乎全天都停工，令她当个傻瓜蛋子，整天开开心心没烦恼。

钱三平摸了摸她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他说：「天气好了，我在外面随便走走也出汗，暖气可以关了。」

乔圆圆急忙坐起身，「不行，我可以穿少一点，但是暖气不能关。」

钱三平笑起来，「你不嫌热？」

「不热，我才享受了几天暖气啊，我不行，我还要多享受享受。」

「不急，以后年年都能用。」

他倒是稳坐钓鱼台。

乔圆圆盘起两条腿，突然想起来春暖花开，她的生日就要到了，但她一贯不喜欢庆祝生日，每年都恨不得在生日当天当做没事发生，更何况是三十岁，「我下个月就过三十了唉，我看你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三月三十号，那你比我早过生日，你想怎么庆祝？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

钱三平摇头，「什么也不要，我那个三月三十号登记的是农历日子，按公历会晚几天。」

「农历？」乔圆圆惊讶道，「那你岂不是比我小？我妈说过，找男人不能找比自己小的，小一天、一个小时都不行。」

因为乔文泰就比李老师小一岁，两人离婚后李老师始终对他们的年龄差耿耿于怀，认为小男人不成熟，总是不知道让着老婆，因此勒令乔圆圆一定要找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

然而钱三平这时候脑子又转的奇快，没等乔圆圆再发表意见，他立刻就说：「啊，那我下周四生日，你请我吃饭吧。」

乔圆圆纳闷道：「你刚明明说三月三十号是农历，你生日还远着呢。」

「没有，你刚听错了。」他看着她，定定地说，眼神真诚又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