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今天大结局了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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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天光黯淡下来。
叶软的视线透过庙内破烂零落的高阁木窗。
层层叠叠的云朵透着淡淡的乌青,如水墨画般渐渐晕开。
山中这天气变化委实大。
又飘雨了。
昨日天黑,未来得及细细看过这山庙。
中间巨大的方形石台上,勾勒出一个圆形的黑色印迹。
想来原本放着一尊巨佛。
靠近西边有一座台阶都破损了的旋转木楼梯,可以到达二楼。
叶软啃了一口包裹里,据说是这个世界干粮的大饼。
好奇地咬了一口便吐了。
这是什么东西,那么硬的……
往日做精怪的时候,叶软吃得最多便是花蜜。
顾晏清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
层层叠叠的衣服散落在他腰际,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质地垂顺的中衣,勉强能遮住上半身的肌肉,偏着头,露出侧颜,靠在墙上。
乌发已打湿,那质地上乘的束发玉冠,此时更衬得公子人如其玉,面皮清冷如月。
脸上还在滴汗,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想来已经撑着最后的力气穿了件衣服,防备着旁边的那人。
顾晏清睡眠向来很浅,且现在未曾睡过去,只是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感受到脸上一阵呼吸的浅浅风向,顾晏清未睁眼,声线低沉浅淡,「姑娘,做什么?」
难得的没有那么强的防备敌意,只因为他实在没力气了。
叶软拉他散在腰际的衣袍,「勾月,我帮你穿衣服呀。」
风吹进来,又要受凉发热的,叶软可吃不消他。
明明是古道热肠的相助,却因这格外娇媚的声音,显得居心叵测。
仿佛是那妖女馋那一口唐僧肉,故意献殷勤一般。
「不用。」
顾晏清果然一口回绝,一手拢了拢敞开的领口,「不劳姑娘费心。」
啧啧。
美人儿好生生分的口气。
叶软笑道,「你放心,我不看你,就帮你把衣服穿起来可好?
勾月,你不想让我看你,便告诉我嘛,我难道还会不听你的话吗?」
顾晏清的心思被叶软拆穿,却依旧面沉如雪。
「姑娘,男女授受不清,你还是早日离去的好。」
这便要赶她走了?
叶软干脆在他旁边坐下,眼含笑意,「那可不行啊,虽说你不记得了,但你的确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的相公啊。
你长得这般好看,我怎舍得让你一人死在这山林里呢?」
顾晏清呼吸一窒,「多少钱?」
叶软笑嘻嘻地凑上去,「勾月你说你值多少钱?整个大辰都找不出你这般好看的男子了。
勾月在我这里呀,就是无价之宝。」
顾晏清将头侧到另一边,仿佛想尽可能远离这个登徒子,「胡搅蛮缠。」
叶软嘴角飞扬,看着这般漂亮又无可奈何的美人儿便心生欢喜。
「勾月,你的唇怎么生的这般好看?
像朵樱花,看起来就很好亲呢……」「姑娘,慎言!」
顾晏清听不得这话,气得胸口疼,猛地转过头来,打断了叶软的话,却不料叶软挨地极近。
小姑娘软软的嘴唇擦过了顾晏清眉宇间的那颗朱砂痣。
顾晏清的额头传来极短却极为强烈的酥麻。
「你……!」
叶软还未来得及说话,顾晏清手腕一顿,指尖发白,耳朵尖迅速泛红,眼中却如蓝色的平静湖面突然升腾起熊熊烈火一般,「你一个姑娘家,还知不知…!羞……」
结合叶软刚刚说过的话,顾晏清便下意识地认为叶软是故意的。
当即气得一阵晕眩,话都说重了。
这种话,本不是顾晏清这样的人会说的。
往日的他,既克制,又高高在上,他人如何与他皆无关。
这话一出,反而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情愫。
既训斥,却又含着无可奈何的教导。
叶软有些莫名,眨了两下眼。
她只是想从他某一层衣袍上,偷偷撕下一块布料来。
他说不让她看,她便不看了,拿块布料把眼睛挡起来再给他穿衣就是。
男主这便又生气了?
话本里不是说他为人虽清冷,却从不乱发脾气,是个将矜持克制刻到骨子里的人。
怎么她遇到他短短一日,便跳脚了这般多次?实在叫妖迷惑不已。
叶软的手默默用力,拉过一角衣摆,安静的寺庙之中,「撕拉……」地一声。
叶软撕了一块布下来。
「勾月,你委实不用担心我对你怎样。
你说你伤这么重,动弹不得的,我若欲为所欲为,这不早就胡作非为了?
哪还用等到现在……你委实可以放下心来。」
叶软不解释还好,这一顿乱七八糟成语的解释,顾晏清的伤口直接裂出血来了。
「你,你,你……!」
顾晏清额角落汗,一连说了三个「你」。
终于不叫姑娘了?
叶软将那块白色布料撕成长条,系在头上,挡住了视线。
「我挡住眼睛了,看不见了,你若不信,摸摸便知道,现在可以帮你穿衣服了吧?」
叶软感叹,她当真是个好脾气又怜香惜玉的汤圆。
美人儿这么凶,她也没生气。
叶软把顾晏清气得如此,她自己的心绪却没有半分起伏。
只感叹好看的人大概都有些脾气。
往日他们那里最好看的狐狸精,也是脾气很大的。
正常,正常。
她便做个大度的人好了。
顾晏清一听叶软这声音,便晓得她没有听进去。
一时恨极了这一身重伤的身体。
叶软说了要帮顾晏清穿衣服,那便是打定主意的。
不管顾晏清愿不愿意。
她养着的漂亮玩意儿,劳心劳力,自然得听她的。
小精怪的逻辑就这么简单粗暴,又呆又霸王,直来直去的。
以至于日后惹得男主这尊煞神,放着正牌女主不看一眼,一味往死里纠缠她这个反派,缠磨她,她都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明明记得对他很好啊……怎么养来养去养成仇了呢?
*
顾晏清又怎么拗得过叶软。
光是涂药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最终再是不情愿不甘心,也只能被叶软按在墙上,一层一层地把衣服穿起来。
顾晏清的呼吸淡得像断了气一样。
脸色苍白如冰山抔雪,耳朵尖却红得像染了颜色。
整个人仿佛舍了情舍了欲的佛门圣子一般。
叶软看得奇怪,指尖捏住了顾晏清的耳朵,「勾月,你耳朵好红,你哪里不舒服?可千万要告诉我。」
顾晏清猛地扭头,从叶软的手里抢回耳朵。
「无事。」
好在叶软帮他穿衣服,真的只是穿衣服,也没有乘机摸两把脸蛋占个便宜啥的,全程二人并未没有肌肤上的接触。
顾晏清的脸色好了一些。
只是鼻尖始终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的甜腻香气,耳朵里听得到她规律的呼吸。
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别的感官似乎尤其敏锐。
这一切都在提醒顾晏清,自己正和一个女子有了本不该有的纠缠。
失忆之下,这本不是君子所为。
叶软累得揉揉手,「勾月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你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吧,我会疼你……」直到两个月后任务完成那你交还给女主。
顾晏清皱了皱眉,不喜叶软的语气中的潜台词。
「我姓什么?」
今日听她喊了不下百遍的「勾月」,顾晏清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名字,只以为「勾月」便是他真正的大名。
叶软当然不能告诉他他姓什么,万一触动些什么提前恢复记忆了,他还怎么和女主叶初相遇。
「你姓……叶,跟我姓。」
顾晏清沉吟。
叶勾月……
「那你叫什么?」
男主猝不及防的提问打了叶软一个措手不及。
她以为男主永远不懈于知道她的名字的,一时间根本没准备。
真正的大名叶软自然是不能叫他知道的,否则日后起疑心怎么办。
叶软被问住了,看着山庙的四壁,「墙……」害挺白的……
顾晏清指尖轻捏着衣袖上的繁复华贵的刺绣,不知在想什么,低声,「叶蔷?」
「阿对!我就叫叶墙!
勾月你是我买来的第十房相公,前面的九任都死掉了。
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费相公。
勾月你可别学那些短命鬼,千万好好活着呀!」
叶软觉得叶墙这个名字实在太过不走心,一听就知道是个假名字,心虚得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认真完善自己的人设。
「胡闹!你……!!」
叶软说的太真情实意,顾晏清听见那句「第十个相公」额角就开始突突跳,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和叶软说。
再过几日男主看身体好些,就该出山了。
叶软得想个法子,既不能叫他有危险,又不能让他被家臣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