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厂房
海蓝实业的移动栅栏门还是好的，虽然看起来历史久远，但栅栏门上并没有锈迹，似乎是还有人在维护。
厂区里的路面是普通的水泥路，平整光滑，并无坑洼，而且路长且宽，看起来很显大气。
叶澜雨可以想见曾经的海蓝实业在这一片土地上曾有过怎样辉煌的历史。工人们穿着工作服，三两成群、热情高涨地走在平坦宽敞的路面上，聊着各自的趣闻。
只是道路四周的草坪上却看不到一点绿色植被，满目只有丛生的杂草，有些杂草已经高及小腿。
叶澜雨径直奔着厂区角落的那座小楼而去。
小楼的卷帘门开着，毫无人气的一栋楼里，一楼的地面上却没有积灰，叶澜雨摸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铁质的门牌上，印着红色的“值班室”三个字，门把手也是光亮的。
叶澜雨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请进！”回应声立刻响起，叶澜雨推开虚掩着的门，门里摆着三张办公桌，却只有最前面的一张坐着人。
那人约莫50来岁年级，穿着灰衬衫，头发短而稀疏，正放下手上的报纸，觑眼打量着叶澜雨。“你是？”
“你好，我在网上看到你们这有厂房出租，我家里是做机械的，想看看场地。”叶澜雨挥了挥手里的打印纸，递到这人面前。
“不租啦，早就不租啦。出租厂子的广告都是好几年前的了，我们现在就等着拆迁了，你没看广告发布的日期么。”男人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叶澜雨当然知道那则招租广告是六年前的了，他只是想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进海蓝实业，以看场地的理由查探一番。
叶澜雨从裤兜里摸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根递给男人，男人脸上终于出现笑容，伸手接过来，架在耳朵上。在厂里，香烟就像人民币一样是硬通货，可以换来友情和交情。
“那真不好意思老哥，我没当心。我看这片厂子挺大的，而且海蓝实业以前也是Y市有名的纳税企业，正巧家里做生意，想再找个场地，所以就来看看。”叶澜雨信口胡诌。
“您是这儿的领导吧，我走了这么一大会儿进来就瞧见您一个人。”见男人有兴致，叶澜雨索性搬过一张椅子跟他聊起来。
“这厂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就是一个看门的，在这看厂子，顺便等着拆迁。”男人摆摆手，脸上却满是笑容。有人一同缅怀曾经的光辉岁月，还能奉承他两句，男人很是受用。
叶澜雨满脸堆笑，不打断他，男人继续说。“你个小娃娃，我听你声音，年级也不大，应该也就十七八岁吧，跟我家儿子一般大，怎么不读书跑来这里。”
叶澜雨听到这话，脸色却丝毫不变，坦然道，“读书读不好嘛，就早点出来跟着家里做生意了，我爸就是做机械生意的，子承父业也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见他说得诚恳，便道，“你要找场地，最好去找那些刚倒闭的厂子，那些厂子干净，而且有人打理，我们这虽然看着宽敞，但是里面脏得不得了，扫都扫不出来。”
越是这样脏乱的环境，越是容易有隐蔽的空间，便于藏人，而不被发现。
“老哥，你还一个人，还在这生火做饭啊，点外卖不就好了。”叶澜雨眼睛看着窗台外不远处桌面上的几个锅碗，笑问道。
简易厨房的台面上，还放着一只鸡，两根茄子和三个西红柿，还有几个鸡蛋。
“一个人无聊，
就干脆做做菜，打发打发时间呗，最近我老婆总嫌我饭做的难吃，我就抽空练练，练练。”男人呵呵笑道，说完便沉默不语。
叶澜雨见他话头里都是把天聊死和逐客的意思，也不强留，免得对方起疑，遂起身把椅子搬回原处，瞟了一眼墙角的柜子，告辞道，“那老哥我先走了，您先忙，咱有空再联系。”
说起来，这个柜子也很多余。
“好嘞好嘞，慢走哈。”男人笑着说道。
叶澜雨走出值班室，顺手将门重新掩上。
等到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男人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不屑地骂道，“小娃娃，再联系！联系你姐夫！”
男人重新把脚架到办公桌上，优哉游哉地看起报纸。
……
叶澜雨沿着厂区外墙的墙根小心地转着，一边注意周围有没有摄像头，一边打量着围墙。
转了一会，他就发现他的担心纯属多余，这片厂区真如男人所说，已经荒废很久了，自然也不肯能完善的安保系统，围墙上的电子围栏只是个没通电的摆设。
围墙边的路是有坡度的，高低不平，甚至起了矮坡一样的疙瘩。叶澜雨对着面前的一个围墙，掏出手机拍了个照，又看了下四周，记下了这个地方的大致方位。他身上没带笔，只能用这种办法做标记。
……
快傍晚了，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走出值班室。
他走到简易厨房前，向四下看了看，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力哥，你今天刚走没多久，就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子来了。”
“说是来看场地的，说要租厂房。”
“虽然他打扮得挺老气的，像是干工厂这一行的，但是我敢肯定他是在诓我，他就是来找那无人机的。”
“力哥，咱要不搬走吧，我就感觉这小子已经看出来了，待在这不妥当。”
“什么叫我露出马脚，力哥，那要不是你给人无人机打下来，那小子能找上门来吗？”
“好，我知道了。”
“肯定照顾好。”男人声音委顿下来，显然是电话对面的人发了脾气。
“嗯。”
“嗯。”
“好的。”
男人挂了电话，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拿过杀好的鸡，开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
乔西坐在叶澜雨家的沙发上，对着空像是在沉思。
“汽水喝不喝？”叶澜雨在厨房里高声问道。见他不答，拿了两罐可乐走过来，做到沙发上，递给乔西一罐，自己又打开了一罐。
乔西接过汽水，喝了两口，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你怎么确定楚新月在那个厂里？”
“不确定，直觉。”叶澜雨说道。
乔西看着他，那表情就像在说，“男人还有这玩意儿？”
叶澜雨也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草率，于是解释道，“我看到他值班室外有个露天厨房，厨房的台面上放了一只鸡，两根茄子，三个番茄。”
“你觉得他一个人在厂里值班，他会吃这么多？”
“是很蹊跷，他如果晚上回家住的话，完全可以点个外卖解决掉中午这一顿，或者直接从家里带。”乔西回道。
“是吧，我也这么说，可他说是闲着无聊练练厨艺，我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
“而且就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厂区。真有这个必要吗，里面的东西恐怕能搬的早就搬空了，可他的解释是在看厂子。”叶澜雨继续分析道。
“晚上去看看吧。”乔西说道，看向叶澜雨。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叶澜雨点点头，乔西终于给出了叶澜雨想要的回答。
……
值班室里，男人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锅烧好的鸡汤，一盘炒茄子，和一碗西红柿蛋汤。
他打开墙边的柜子，把里面的几件工装衣裤移向一边，露出了一个暗门。
男人掏出钥匙，塞进暗门上的钥匙孔里，转动了几下，暗门打开了。
男人回头端起鸡汤，走进暗门里，暗门里一条向下的台阶。
他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走到一扇门前，换了一把钥匙打开门，按亮墙上的灯，门后赫然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里有床，有桌子，有马桶，床头柜上甚至还放了几本书和杂志。
这样的一个幽闭的地下室，说是牢房，它太奢华，说是卧室，又太阴暗。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正在侧卧着睡觉。
男人把鸡汤放在桌子上，又走出地下室，如此反复两趟，又端来了西红柿蛋汤、炒茄子和一碗米饭，也放在桌子上。
女孩已经醒了过来，双手握成拳，缩在双腿坐在床头，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镣铐连着长长的铁索，拴在墙上。
男人站回门口，望着女孩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老板交代过，要我照顾好你。饭菜趁热吃吧，我先走了。”说完走出门外，把门重新锁上，伸手掏了掏裤裆，往台阶上走去。
“奶奶的，要不是力哥交代过，这姑娘碰不得，管她17还是18，老子直接给她办了，长得是真漂亮。”男人心里暗暗骂道，面对容色绝丽的女孩，自己却只能当个送饭厨子，让他很是苦恼。
……
地下室浑浊的空气里飘着阵阵鸡汤的香味，还有茄子和西红柿蛋汤淡淡的蔬菜味道，楚新月却只觉得作呕。
她揉了揉被镣铐勒出印子的手腕和脚腕，下床穿上鞋，走到桌边，就着茄子和番茄吃完了饭，鸡汤一口没碰。
虽然这感觉和吃牢饭一样，但她得先吃饱有力气，才能逃出去。
吃完饭，楚新月走回床边，拿过床头柜上的小说，坐在床上看起来。
是很老套的霸总文，楚新月以前最不稀罕看的一类小说，剧情总是一开始男主是个渣男，不喜欢女主，然后女主先动情，倒追男主，追着追着女主累了，放弃了，男主才发现自己是爱着这个女孩的，于是开始反过来追女主……然后中间还要经历男小三和女小三的阻碍，最后终于修成正果，赢来大团圆结局。
以前在学校里，其他女生看着这种小说，感动得稀里哗啦，直呼虐心，楚新月拿来看却很难读下去。
不仅因为她老爸就是霸总，也是因为她觉得，既然生来就是男主女主了，有那样逆天的颜值和背景了，那又被作者强行安排虐心的剧情走过场，真没必要，他们想要不是唾手可得么，就该顺利成章直接在一起。
可是被关在地下室里这些天，除非那个男人来送饭，楚新月连日里夜里都分不清，能聊以慰藉的只有这两本言情小说，和几本少女杂志。
起初她也声嘶力竭地喊过救命，但是那个每天给她送饭的男人说，这里隔音效果很好，她吼得再响，他也只有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得见。
她问过那个男人，把她关在是不是想向她父亲勒索，她想要跟父亲打电话。男人却什么都不说，只说不知道，他只是个看门的。
看的是她的牢门。
她也想过自救，但是手链和脚链都很牢靠，她手边只有枕头被子和书，连碗和盘子都是塑料的。
男人每天给她送来早饭，她就在书上折一个折角，以防忘记日子，剩下的时间，除了看小说，就是睡觉。
那两本小说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里面有些桥段她看到的时候都能闭着眼睛背出来了，但是她还是跟没看过一样，重新去读。
因为一个人面对着空白的墙壁，那种寂静无声的感觉就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真的会让人发疯。
她醒着的时候必须找点事做，看小说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在这间地下室里待多少天，所以反复看一本已经读过的小说这件事，她得习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