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叶迦澜(十八)

第37章 叶迦澜(十八)

如何谈起开学前一周的那场焰火。

美丽,绚烂,短暂,热切。

他们差点就在一起。

事实上,那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次通宵,谁都没有睡觉,战火烧到破晓也不肯停息,两个人,一个像火药,一个像引火石。

后果也极为惨烈。

不堪再回首。

时隔一年的再度通宵,在还不是新年的这个新年假期中,《烈火情人》还在上演,时针一点一点挪动,许盼夏微微侧着头,半枕着沙发,专注望着电视屏幕。

她说:「好美的台词。」

叶迦澜没有应答,他看着许盼夏专注的侧脸,良久,低头看自己的手,微笑。

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电影末尾,许盼夏枕着沙发靠背,沉沉睡去。叶迦澜守在一旁,电影已经放完了,他没有再换新的,起身去卧室抱了自己的被子来,轻轻盖在许盼夏的身上。他坐在旁侧,看着她的脸,良久,也只抬手,轻轻触碰她的头发。

仅此而已。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

叶迦澜低头,他在来之前便做好心理准备。叶光晨没有过多阻拦,只是深深望他,眼中尽是失望。和所有的、传统的、有大男子主义的父亲一样,叶光晨并不是那种会对儿女敞开心扉的人,更不可能在这种被他视为「耻辱」「背德」的不可思议肮脏之事上来同叶迦澜详谈。

爷爷奶奶只当他工作有急事,嘱托几句。叶迦澜承诺,今后会常来看看他们,反正从北京回老家也不算远。

以及。

叶光晨明明白白底告诉叶迦澜,在他「想清楚」之前,叶光晨不会再支付给他任何生活费及学费。

叶迦澜不在意。

他自己存下一笔钱,一些是积累的生活费,一些是姥爷过世前留给他的钱,还有他之前投基金投股票小赚一些。

再不济,找兼职也同样。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会对许盼夏说,她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这点,在初中时还好,从她跟随许颜女士一起住进叶光晨家中时,她所想的东西才越来越多。

这不是什么好事。

年夜饭是两人一同吃,很简单,做了一些菜,晚上吃完饺子,又一块儿包了汤圆——杭州人过年,初一这天要吃汤圆,象征着一家人团团圆圆。

山东很少吃汤圆,顶多正月十五买些元宵回来煮着吃。叶迦澜包汤圆,听见旁边许盼夏和卫长空打电话,她没开免提,叶迦澜也听不清,只从她的回应中大致猜测,对方在普通地像她拜年。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盼夏侧脸看叶迦澜,过了半晌,又低声说:「我知道,嗯,没事。」

通话结束了。

许盼夏洗干手,才走来,挽起袖子:「回学校后你怎么解释?」

叶迦澜说:「什么?」

「咱俩没血缘关系这回事,」许盼夏说,「你爸不是我爸,我妈也不是你妈。」

「我一开始也没说咱俩有血缘关系,」叶迦澜很满意自己的汤圆,左看右看,整整齐齐摆好,「他们自己脑补,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盼夏:「……」

她不吭声,将手机放回桌子,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

许盼夏的工作一直干到这个寒假快结束,租的房子也到期了,她申请了提前返校。这次是叶迦澜叫的搬家公司,一块儿打包好东西运回学校。提前到校的不止许盼夏一个人,还有她的舍长林岫。叶迦澜在舍管阿姨那边登了记,也让阿姨拍了学生卡,等许盼夏作证完后才放他去帮忙搬行李。

叶迦澜一路帮许盼夏扛上去,又帮林岫搬了她的一个行李箱。

林岫连声道谢,说要请他吃烧烤。叶迦澜微笑着说还是算了。

一整个寒假没来了,被子床垫自然要搬出去晾晒,许盼夏用的还是那些被子,因而不用再来回折腾,叶迦澜离开的时候,没让盼夏送。他自己走出宿舍楼,又去宿管阿姨那边登记离开,刚走出几步,迎面遇见林岫。

林岫说:「走了啊,哥!」

她跟着许盼夏,也这样称呼他。

叶迦澜笑了笑:「夏夏平时都怎么说我的?」

林岫说:「啊……说你挺好的。」

叶迦澜说:「没怎么提过我?」

林岫沉默了,叶迦澜从她脸上看出答案,说:「其实也挺正常。」

林岫说:「可能天底下兄妹都这样,打打闹闹吵吵的,多好啊。而且你看看,哥,你今天下午帮忙扛箱子拉行李的,也挺辛苦……」

叶迦澜说:「夏夏也没说我和她不是兄妹?」

林岫:「咦————?!」

叶迦澜说:「我俩打小认识,青梅竹马,说兄妹其实也可以。」

林岫:「……哇~」

叶迦澜从她语调中得到满意的效果,他礼貌告别离开。

开学的前两周,上学期挂了科的往往愁云惨淡,而轻松飞过的人仍旧朝气满满。

叶迦澜的生活和被叶光晨断生活费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再没有主动给叶光晨打电话,反倒是叶光晨,旁敲侧击地推一些微信公众号的文给他,其中就夹杂着一篇关于《蓝色生死恋》的扭曲分析,标题取得耸人听闻——「违背世俗的爱只有死路一条」。

叶迦澜全当没有看到,仍旧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打球,训练,体育部,图书馆,教室,操场,宿舍,食堂,规律如固定河道的水流。等到了周末,他转给许盼夏一笔钱。

许盼夏不肯收,打电话要退回,叶迦澜一句话堵回去:「爷爷让我给你的,老人家的心意。」

许盼夏这才收了。

卫长空这段时间倒是没有过来打球,苏安和他关系好,有点纳罕。

私下里,苏安倒是问了叶迦澜几次,见叶迦澜全然不在意。渐渐地,他也就不再提了。

但一个月后,俩人还是撞上了。

不是体育部的例行活动,就是单纯打球,这边有个队员请假,苏安便打电话问卫长空,问他有没有时间。

这件事是叶迦澜默许的。

他喝了一会儿水,又给许盼夏发微信,问她等会儿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叶迦澜:「我今天收拾行李箱时候,发现一块儿移动电源,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叶迦澜:「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把移动电源给你」

许盼夏回得很快:「在哪儿等你?」

叶迦澜:「在我学校篮球场这边吧,你过来找我」

许盼夏:「好」

叶迦澜喝完水,放下水瓶,往旁边走了几步,热热身,脱了外套,上场。

北方的春天来得迟,虽然已经四月了,但还有人穿着薄羽绒服和大衣。打篮球和踢足球的人一样,运动发汗,人也体热,叶迦澜只穿了长袖运动T恤,外面套着篮球的背心。

等卫长空来到后,请假的那个队员也走了。卫长空将头发剃得很短,板寸,一改之前阳光的面貌,看叶迦澜的时候,也不笑了,绷紧一张脸。

叶迦澜没理他。

第一场时候,俩人还客客气气的,但从第二场时,就有了点微妙,本来传给叶迦澜的球,卫长空一定要过去抢,还差点撞了;休息时,苏安苦口婆心地告诫卫长空,非必要不要抢球,要相信叶迦澜……

卫长空闷声听着,拿毛巾狠狠擦了把脸,又重重地搁在一旁。

他说:「谢谢你啊,哥,我知道了。」

苏安以为他听进去了,放心地起身,去卫生间。

叶迦澜坐在卫长空旁边,拧开瓶盖,递给卫长空。

卫长空说:「不喝。」

他不接,叶迦澜便自己喝,喝到一半,就听到卫长空说:「我挺不理解你的,哥。」

叶迦澜眯眼,侧脸看他:「什么?」

「你都有女朋友了,还离夏夏那么近做什么?」卫长空盯着他,「我不管你们俩什么关系,但做男人别这么多情。我希望你能洁身自好,离夏夏远点儿。」

叶迦澜笑:「洁身自好?」

话说到这里,苏安小跑着回来,招呼:「继续打啊,哥几个。」

卫长空闷头走,他还是胸闷气短,怎么想怎么生气,窝着一肚子火。一想到去年还想帮助兄妹俩和好,他就恨不得直抽自己巴掌,这是啥?送小羊羔进狼口?

比赛再度以叶迦澜漂亮的灌篮而结束,周围人一片欢呼。

——那么多人,知道他们为之欢呼的是脚踏两只船、觊觎自己妹妹的大混蛋吗?

卫长空站在篮球场上,恍惚几秒。

叶迦澜忽然叫他名字:「卫长空。」

卫长空抬头:「什么?」

叶迦澜拿着眼镜回来,还没有戴,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看他:「就算我是她亲哥,夏夏也还喜欢我。」

卫长空的心口蹭地起了一把火。

「你啊,」叶迦澜拍拍他的肩膀,叹息,「夏夏宁可选择脚踏两只船的我,也不选你,你还不明白——」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卫长空一拳打在他脸上,怒吼:「你闭嘴!!!」

乐颠颠去替两人拿水的苏安惊呆了,手里的东西一丢,就跑来拉架:「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介别介——」

叶迦澜没有还手,被卫长空一推,他顺势跌坐在地,越过愤怒的卫长空和跑来的人群,看到不远处奔跑的许盼夏。

还是那么可爱的小蘑菇,不过跑起来更像小麻雀了。

卫长空扬起拳头,要再打他,被及时赶到的苏安抱着,死命往后拖:「小卫,小卫!冷静点——」

卫长空嘶吼:「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叶迦澜?你这个变态——」

他没骂完,一切怒骂止于许盼夏的一声惊讶:「哥!」

卫长空僵住。

被他「殴打」的叶迦澜视线越过他,没有一点停留,好像全然没有看到卫长空,而是专注地凝视着卫长空身后。

卫长空不敢回头。

一道熟悉的影子越过他,仓皇地停在叶迦澜面前。

她伸出无措的手,想要触碰叶迦澜的脸,又停下。

没有看卫长空一眼。

「我没事,」叶迦澜浮出一些苍白的笑,刚才卫长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下手狠,他的牙齿磕破下唇,落了一点血,「……夏夏,你怎么来了?」

他踉跄着,手肘撑着地面起身,微微咳了一声,摸索着捡起被卫长空踩变形的眼镜,这种眼镜框细细的,一脚下去就已经扭曲了,镜片碎了一个。

周围鸦雀无声。

许盼夏将他扶起:「哥哥。」

叶迦澜重新戴上那个碎裂的眼镜,隔着碎裂的镜片,他垂下眼睛,温柔地拍拍许盼夏的手,「别担心,我没事。长空只是一时冲动,你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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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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