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车子开出停车场,两人许久无话。
遇到红灯,涂嘉致停下车,看着前方忐忑地问:「刚刚……你都听见了?」
「嗯。」佟深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笑笑说,「他是狗急跳墙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涂嘉致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是怕他听见自己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转念又想他都主动过来安慰自己了,估计并没在意,便只摇摇头说:「我没事。」
「那就好。」佟深缩回手,扭头看向窗外。
学区房这边之前差不多已经腾空了,剩下不好搬走的东西也全部收了起来,家具都用防尘布遮着,并不适合过夜。两人便简单开伙吃了个饭,晚上去附近酒店歇息。
第二天佟深非要把涂嘉致拉去过户房产,涂嘉致不想因为这种事儿和他发生争执,到底没拗过。
办完这件事,佟深心里终于落下块大石头。
但另一件事还一直哽在喉咙里,令他日夜难安。
那日听见章平和涂嘉致的对话,他面上表现得十分无所谓,事实上却一连几天都睡不安稳,晚上所做的噩梦都和那件事情有关。
章平指责他和涂嘉致其实早就已经搞在一起。
佟深一直努力地想要逃避这件事,但有些东西即便自己捂住了耳朵,也会从眼睛看见,会从心里感受到。
他知道外面不仅是章平这么认为,应该说,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所有人都怀疑他和涂嘉致之间很早就有猫腻。
甚至连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想法。
他不知道涂嘉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对自己情感变质,但肯定是在一个他不能接受的年纪。
而他得为此承担所有责任。
当初答应涂嘉致的时候就是一团乱麻,因为过于恐惧,所以他不敢理清,自欺欺人地找了个「小孩子非要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的理由哄骗自己沉沦,也只能坚持一时。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外界流言,可是当他亲耳听见章平说涂嘉致「勾引」的时候,他骤然感受到一种难以承受的愤怒和无力。
他可以接受别人骂自己,反正从小到大没被少骂,什么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名头安在他脑袋上根本不痛不痒。
但涂嘉致不一样。
涂嘉致没受过这样的污蔑。
他从小刻苦努力,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地步,怎么能遭受这样的污蔑?
这段时间佟深几乎每天都在自我反省,并且每次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及时止损。
可他实在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对涂嘉致说出拒绝两个字。
尤其是他们都已经牵扯到了如今这地步。
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舒柏和涂嘉致是佟深所遭遇的最大的挫折,已经远超他的处理能力。
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又怎么知道如何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将涂嘉致好好养到大学已经是他用尽全力绞尽脑汁的结果,因为不知道往后的路要怎么安排,所以原本他打算将小孩儿介绍给自己家人,希望能让家里亲长们帮忙出出主意。
……可是现在这样,他实在没脸解释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儿。
由于实在迷茫,佟深最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就这么熬了一阵,终于到他惯例探视舒柏的时间。
自从回到京沪,他要探视舒柏就变得困难,别的还好说,主要是担心离开太长时间被涂嘉致发现,尤其在飞机上时打不通电话,一两次还能解释,多了就真说不清楚。
探视时间具有规律性,所以他有时可以找个诸如出差之类的理由光明正大离开,有时候就只能偷偷摸摸跑路,避免被涂嘉致察觉其中的规律。
上一次离开时他找了个老同学结婚的理由回央宁,这次他特地看了下涂嘉致的课表,发现那天正好满课,便打算悄悄过去,早上出发下午回来,被发现的概率应该很小。
打定主意,佟深便提前订好了机票,当天涂嘉致刚出门他就立马爬起来收拾东西,并从主卧衣柜底部的箱子里翻出了西服。
他平时从来不穿西服,从央宁离开的时候清理资产,他原本说别墅里的东西都不要了,涂嘉致觉得他浪费,主动跑去别墅帮他收拾,看见他衣柜里有西服,还特地问过几句。
佟深本来就心虚,被这么猝不及防一问,他惊慌下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便撒谎说那些都是杜子杰忘在这儿的,转头就把一脸懵逼的杜子杰叫来领走了西服。
后面他才反应过来这理由有多蠢,因为那就意味着他真的完全不需要西装,如果再特地买一套,就会显得很奇怪。
如果是别人,糊弄两句也就算了,但涂嘉致哪有那么好糊弄,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所以回京沪后他重新买的这套西装一直藏着,后面每次都去探望舒柏之前都得悄咪咪地从把西服箱子里拿出来。
其实他本来可以直接买套新的西服,最早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但有一次探望舒柏的时候,舒柏随口问他:「平时也不见你穿西装,怎么现在每次探望我都穿西装?而且还每次都是不同款的——这西装挺贵吧?你其实不用为了见我特地打扮,随意穿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然舒柏可能并没什么弦外之音,但佟深忍不住多想。
他会觉得惭愧。
舒柏是因为他才遭受牢狱之灾,而他却在外面胡吃海喝地玩乐,就连探望时也一套又一套地更换着昂贵的西装,多少有些不知廉耻。
于是自那以后他就只买一套便宜的西装反复穿。
也从来没想过真的像舒柏所说那样随意穿。
对他而言,每次探望舒柏都是对自己的审讯,要穿着正式,端正仪表,才能表现出态度。
毕竟他只能表个态度,除此之外再做不了别的。
西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有点儿皱,佟深特地拿到附近的干洗店熨烫平整才换上。
早上的飞机,赶过去已是下午,佟深饭都没来得及吃,探视结束又急匆匆往回赶,飞机上随便吃了个小面包,便没什么胃口的往后一倒,闭着眼睛回想舒柏的话。
舒柏说自己的减刑申报已经被批准了,可以提前七个月出狱,之前申请的时候担心不能通过,就没跟他提,现在拿到结果才告诉他这个喜讯。
原本舒柏的出狱时间是在今年年底,减七个月,也就是说他大概两个月后就可以出狱了。
听到这个消息,佟深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高兴,但平静下来,他开始焦虑自己和涂嘉致的关系要如何处理。
两个月看起来不短,却好像还是不足以让他把事情理清。
除了涂嘉致跟他的关系,他还得为舒柏出狱之后的生活做打算,而要考虑这个,就不得不通知家里。
舒柏本身学历不差,如果不是受他这个事情影响,舒柏现在大概率能发展得很好,所以他不可能随便找个什么岗位应付。
但稍微好一点的工作,凭他自己的个人关系又不够看,还得是家里的关系才管用。然而只要他把佟家小儿子这个身份拿出来使,估计没等他这边挂断电话,那边给他爸妈递消息的电话都已经打通了。
还有舒柏事件始末得提前跟涂嘉致解释清楚,自从亲人去世,涂嘉致就一直记恨他哥,现在舒柏要出狱,佟深不可能让涂嘉致板着脸去见他哥,得先做好思想工作。
……桩桩件件都是等着他去解决的事,然而每件事都令他难以启齿。
飞机上几个小时,佟深愣是没想出一点儿头绪。
他裹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打开门,发现屋里竟亮着灯。
现在还不到七点,涂嘉致晚上有课,按理说他不应该这时候回家。
佟深原地犹豫几秒,扭头想先出去找个地方解决掉行李箱里的西装。
可惜涂嘉致已经听见这边的动静,闻声过来看见他要走,冷着脸问:「你去哪儿?」
不夸张地说,佟深当初被涂嘉致表白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慌张。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刹那间浑身发凉。
「……怎么了?」涂嘉致还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吓到他,连忙放软声调过来拉他,「你……你手怎么这么冰?」
佟深思绪混乱,完全没做好跟涂嘉致坦白的心理准备,下意识撒谎:「我、我在外面吹了风……有点冷。」
「那还不进来?」涂嘉致把他拽进屋,又帮他提起行李箱,「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有行李箱?」
「我……」
「晚点再说吧。」涂嘉致蹲下身把鞋放在他面前,「看你满脸疲惫,先去泡个澡吧,这样能舒服点,一会儿出来吃饭,行李我帮你收拾。」
「别……」佟深连忙拽住行李箱拉杆,「你、你去帮我放水,东西我自己收拾……」
「我帮你放水,也帮你收拾。」涂嘉致在他脸上亲了下,「去换衣服吧,很快就好了。」
「……」
他越是这么面面俱到,佟深就越愧疚。可是箱子里的东西被涂嘉致发现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今天离开这么久也没办法解释……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整天的奔波,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佟深确实已经累得不行。本来还想趁着泡澡的时候整理一下思绪,结果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好在他没等涂嘉致进来叫就先惊醒,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连忙起身擦水换衣服。
离开浴室,便看见涂嘉致正坐在床尾,面前是打开的行李箱,箱内装着他今天刚穿过的西服。
见涂嘉致抬眼,佟深苦笑着和他对视,心道,行吧,现在不需要烦恼了。
上天帮他做出了选择,现在他得先在涂嘉致面前忏悔。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你们期待的分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