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两年没见,意意已经和我这么生分了吗?」◎
宋幼意烧得昏昏沉沉,忽冷忽热,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人声,随后人声如潮水般退散,恢复安静。
梦里的场景回到见完律师的那一天,场景也愈发真切,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耳边下个不停,她和父母一前一后走出律所。
她的父母走在前面,而宋幼意走得很慢,慢得父母已经把她忽略在脑后。
一个女生撑着伞站在车前,上前给她父亲撑伞,挽着她父亲,姿态亲昵晃着他的手:「爸爸,明天是我的开学典礼,你一定要来啊!就和去年一样,全班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好爸爸。」
宋岩语气宠溺:「好好好,明天爸爸一定不会让你丢脸。」
母亲则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雨伞,目不斜视地坐进车里,车子启动,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溅起一些泥水,落在宋幼意的裙边。
浅浅的水洼恢复平静,映出宋幼意的面容,她从包里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干净裙角的泥水。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在耳边没完没了地下着,宋幼意独自撑起伞,踏入雨幕中,微凉的潮意充斥着全身。
姚晴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父母早就离婚了,只不过是财产分配还没有定数,才瞒着没有说出来,你父母就是商业联姻,没有一点感情,你不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很多余吗?因为你就是商业联姻下的失败产物,你没有人爱,也没有人在乎。」
温暖乌木裹着她,她分不清梦境现实。
十八岁生日,天气很冷,画室昏暗一片,只剩下她一个人。
三角形的草莓蛋糕搁置在她的凳子上,宋幼意呼出一口气,指尖冻得发白,她颤颤巍巍捏着一根火柴,却鬼使神差地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
宋幼意看向窗外,天上漆黑一片,就连星星都没有。
如果可以,她想看到最温柔的月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许这种奇奇怪怪的愿望,心里也在轻叹自己的莫名其妙,火柴轻划,「呲」地一声擦亮,微暖烛光在空气中晃荡,门前却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是贺憬。
修长冷白的手上还拿着摘下的眼镜,他转身淡淡抬眼,细长上挑的桃花眼漾着温和笑意,五官明明是惊艳四座的清冷,但笑起来却如冰雪消融,温柔得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好像真的看到最温柔的月光。
只是月亮只会高悬不落,那一点月光只是短暂停留过,并不属于她。
宋幼意半张脸陷在被子里,微卷乌发蜿蜒腰间,贺憬按住她刚刚打过针的手,却听见她的呓语。
「贺憬……」
宋幼意仿佛是难受,眉头微蹙,下意识抓住贺憬的手指,发烫的掌心攥着微凉手指,似乎得到一丝舒适,才安静些许。
贺憬坐在床边,任由宋幼意紧紧勾住他的手。
他的视线一寸寸落在宋幼意的侧脸上,反光的镜片遮掩住他眼中的情绪,只是手在一点点收紧,握紧宋幼意的手指。
-
宋幼意睡得并不安稳。
等她再睁眼时,一时间无法适应光线,却迷迷糊糊看到不远处窗边坐着人。
待她看清人时,宋幼意纤长眼睫一颤,坐在窗边的贺憬长腿微屈,落日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他没戴眼镜,精致狭长的眼眸微抬,落日光影交织,瞳色被染成玲珑剔透的金色,向她遥遥望来。
「醒了?」
清越悦耳的嗓音响起,宋幼意这才倏然收回自己的视线,愣愣地应了一声。
贺憬起身,朝她走来,宋幼意只觉得额头一凉,贺憬掌心贴着额头,她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热,对比之下贺憬的掌心温温凉凉,掌心贴过来的瞬间,宋幼意的心尖恍若轻软羽毛扫过,稍纵即逝。
「好像还有些发烧。」贺憬把手松开,随后站直身子,「还很难受吗?」
宋幼意坐在床上,抿唇抬眼看贺憬,随后摇摇头。
少了眼镜的遮挡,贺憬的眉眼如同工笔画就般精致,带着锋利的好看,好看一下子变得更加冲击性。
只是片刻,宋幼意就收回视线:「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她烧得嗓子有些干哑,说话有些费劲,她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话。
准备逞强离开别人家,最后连门口都没走出去,还晕倒在人家的门前,她又在翻车事迹上无比光荣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要再细想下去,她都要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到无所适从。
贺憬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唇边。
她伸手去接,却被贺憬的话止住。
「两年没见,意意已经和我这么生分了吗?」
贺憬语气慢条斯理,还带着隐约笑意。
「……没有。」
宋幼意指尖稍顿,最后慢慢垂下手,就着贺憬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只是她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被子。
玻璃杯微倾,察觉到宋幼意喝得差不多时,贺憬把玻璃杯拿走,倾身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宋幼意侧过脸,她静默垂眸,小声道:「我觉得好多了,那就……」
可以离开了吧?
「你还在发烧,确定好多了?」
贺憬平静地打断她的话,陈述着事实,嗓音极具安全感,恍若平静清澈的湖面,清越且平缓。
「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这句话说完,宋幼意的脸颊很轻微的鼓了鼓,似乎有些不满。
她这轻微的举动被贺憬捕捉到,贺憬的眼里顿时带上些戏谑,但他没出声,只是站起身戴上眼镜,恢复平时斯文沉静的样子。
宋幼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轻敲三声,传来赵阿姨的声音:「先生,医生说宋小姐该吃点东西了。」
贺憬闻言看向她:「你还能走路吗?」
「走不了我可以抱你过去。」
宋幼意一愣,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耳尖一烫,立刻摇头:「我可以走路的。」
贺憬神色自若:「那我先走了,有事就找赵阿姨。」
他起身离开房间。
贺憬离开后,宋幼意起身,坐在贺憬刚刚坐过的地方。
「宋小姐,这是刚刚煮好的小米南瓜粥。」
她比较喜欢吃这种甜甜的东西,轻声道了谢,拿起勺子缓慢吃起来。
宋幼意还在发烧,苍白脆弱得像个易碎的洋娃娃,纤长眼睫垂下时,让人心疼。
只是一口,宋幼意就顿住了:「赵阿姨,这粥是谁煮的?」
赵阿姨没想到宋幼意会问出这么一句,迟疑道:「是先生煮的。」
其实在贺憬问她冰箱里有没有南瓜和小米时,赵阿姨也觉得新奇,她在馥园差不多一年,贺憬常驻国外,偶尔回国时,会在馥园住,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贺憬动手下厨,白衬衫袖子挽起,眼镜摘下,细致地熬着粥,顿时添了不少烟火气。
宋幼意拿起手机,给贺憬回了个谢谢。
关月微问她感冒好点没,宋幼意特地给她打了电话,听到关月微在耳边絮絮叨叨,她不由出声。
「月微,谢谢你关心我。」
关月微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懵:「你搞煽情提前和我说一声好不好?你这样搞得我有点猝不及防,眼泪都还没有准备到位。」
宋幼意笑了,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些。
没有亲情,她还有朋友关心,好像也没有这么糟糕。
宋幼意的病来势汹汹,但也只是发烧,退了烧后好得也很快,不过一个星期,她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自从发烧那晚后,宋幼意没有再见过贺憬,馥园只有她和赵阿姨在。
虽然赵阿姨对她很好,但她在馥园待着还是有点拘谨,她时时刻刻都记着这是贺憬的家,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包括贺憬。
宋幼意病好了,中介公司也开始陆陆续续复工,宋幼意依旧心心念念地搬出去,联系了中介那边,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房子,中介公司效率很高,很快就帮她找好合适的房子,就等她去看房。
既然借住在贺憬家,宋幼意觉得离开时也要和贺憬打声招呼,只是贺憬似乎工作很忙,她很少在馥园见到他,所以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和他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贺憬。
正当她要放弃,准备打电话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贺憬却回来了。
赵阿姨给她指了路:「先生在庭院后面,宋小姐你往左走就好。」
她披着毛衣开衫,只是踌躇了一会,就过去找贺憬。
馥园的庭院很大,养了不少花草,这不禁让宋幼意想起她之前在宋家养的花草。
她父母很少陪她,只有家政阿姨陪着她,当时还小,家政阿姨总是安慰她,只要乖乖地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她,她想着给父母种很多很多好看的花,等到花开了,她的父母就会回来表扬她。
但长大后,养花的习惯还在延续,只是对于父母的期望已经消之殆尽。
她神色稍顿,垂下浓密眼睫。
初春的树梢已经开始发芽,露出小小的嫩绿,宋幼意一边走,伸手遮住阳光,眯着眼望着,不远处一道挺拔身影晃进她的视线内。
宋幼意望着那道身影,才注意到贺憬已经换上浅色羊毛衫,姿态闲适,估计是已经回来一段时间,宋幼意视线稍顿,定定落在贺憬身上。
贺憬依旧站在不远处,身形颀长,似乎拿着园艺修剪的剪刀,垂眸给植物修剪枯枝,阳光洒在他白皙侧脸上,五官精致清冷,整一幅画面显得静谧美好。
她才突然想起来,一开始关注到贺憬,只是觊觎他那张脸。
她站在不远处的时候,贺憬已经发现她。
贺憬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宋幼意只能硬着头皮向他走过去。
贺憬直起身,率先出声:「听赵阿姨说,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已经好了。」宋幼意垂下眼睫,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学长,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已经找好房子,打算过几天看完房后,就搬出去。」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语气带笑:「这么想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