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宋澄听着他的话，却没什么反应。

睁开眼，看着秦雾年脸上的表情，宋澄突然往后躲了一下，他推开秦雾年想要触碰他的手，然后皱着眉问：「你之前去哪了。」

秦雾年顿了顿，把手放下，他回答道：「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能够好好思考，冷静下来。」

宋澄：「你现在冷静了吗？」

秦雾年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对话走向对他的不利性，默了默，他点点头。

宋澄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着垂下眼，过了两秒，他转过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发现已经半夜十一点半了。

把手机放下，他又问秦雾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雾年不太记得了，他有些迟疑的回答：「可能是十一点……」

被宋澄面无表情的盯着，秦雾年脑子一激灵，立刻改口：「十点五十五，进家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宋澄重复他的话：「十点五十五。」

「从一点三十五到十点五十五，九个小时零一十分钟，你去外面冷静的时候，把不冷静都留给了我。」

秦雾年：「我想过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宋澄：「是不知道还是不敢？」

秦雾年一顿。

宋澄看着他的眼睛，直接将他不愿意面对的真实原因说了出来。

「冷静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你不给我打电话，也不接我的电话，还专门等到这么晚了，确定我睡了才回来，十点五十五你就回来了，但是直到现在你才叫醒了我，要是我没做噩梦，我今天就不会再看见你了对吧，今天你躲过去了，那明天怎么办，你是打算装作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还是继续再出去躲一天。」

秦雾年的手指微微弯曲，他望着宋澄，心中的想法完全被他说中了，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变得明显了一些，显示着他现在如同曝尸荒野一般的难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口：「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宋澄皱着眉，满脸都写着难以理解：「需要时间做什么？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非常震惊，但你真的需要这么生气吗？你把我丢在这里整整一天！」

秦雾年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宋澄看着不说话的他，心里的郁结和火气都在不断的滋长。

他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声音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大小，但颤抖的语气显示出了他此刻有多么不平静，「秦雾年……你说过的，只要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你说过你不会反悔的，但是现在你改主意了，是不是？」

秦雾年愣了愣，他也站起来，两人的身高差一下子反过来了，他看着宋澄，浑身都透露着无措，他张了张口，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宋澄：「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玩玩，这是一段只要你不高兴了，随时都能叫停的关系，那你不应该找我。我是认真的，而我绝对接受不了你的不认真！」

秦雾年心急如焚的解释：「我也是认真的！」

宋澄：「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丢下我的速度就像丢一块抹布，现在回想，复合是我提的，一直也是我在自说自话，我连一句你的表白都没听到过，连一个想念都没得到过，你跟我复合是因为还喜欢我吗？还是因为你需要我成为过渡这个阶段的工具！」

秦雾年听着他的质问，他直接气笑了：「你居然问我还喜不喜欢你。」

「宋澄，你走了以后我连怎么跟人相处都不会了，我睡不着，吃不好，没人愿意跟我长时间的待一起，因为我会让一屋子的人都变得跟我一样不开心。我拼命的工作，到处招摇过市，因为我找不到你，那我就只能等你回来找我，屁大点的事情我都要发到网上，去医院的，骂人的，怀念过去的，十天里有五天我的名字都挂在热搜榜上，但是你看过吗？你是一点都没看，还是看过但忘了。」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我用所有办法去暗示你，让你知道我还在想你，就为了有一天，我希望你能心软一点，自己站出来，因为这是我能找到你，唯一的办法了。」

宋澄怔怔的看着他，他说的这些，宋澄都不知道。

秦雾年看着他怔忪的神情，闭了闭眼，他投降一般的说道：「所以，别再问我到底还喜不喜欢你，但凡你记得一点点的过去，你都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这句话说完，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宋澄站在原地，缓了好几秒钟，他才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秦雾年自嘲的笑了一声：「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你一直都不知道。」

宋澄无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抬起眼，急迫的看着秦雾年：「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秦雾年微愣。

宋澄有些语无伦次：「如果我知道，我会有感觉，有印象……我忘掉，但不会忘得那么干净，我不记得，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一直都不知道。」

秦雾年看着他。

他知道宋澄是想解释，他不是看过了，还忽视了他，他是完全没看过。

但这个答案也不能让秦雾年感觉好一些，哪怕宋澄这几年是出国去了国外，如果他想，他也是能看到网上的消息的，他没看过，那就说明他不想。

或许，他也像今天的自己一样，因为某些原因，躲避着他发到网络上的一切。

这么一来，秦雾年倒是有些理解宋澄这么生气的原因了。

他垂着眸，思考着这时候道歉究竟合不合适，突然，宋澄往前快走了两步，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真的很用力，像是永远都不想再跟秦雾年分开一样，感受着这个拥抱，秦雾年有一瞬恍神。

梦里的哭泣只在梦里有效，醒来以后，宋澄就忘了梦里的感觉，眼睛干涩，却不会让他切实的感到自己哭过，而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了自己在哭。

把脑袋抵在秦雾年的肩窝里，额头贴着他的颈侧，有一点温热流出来，让恍神的秦雾年顿时清醒过来，心神一震。

其实宋澄觉得大男人还哭鼻子是有些丢人的，但他忍不住，所以，他只能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虽然，听在秦雾年的耳朵里，还是让他心碎了一地。

他哽咽的说：「对不起，我把一切都忘了，是因为这样你才生气的吗？我忘了你对我做的那些努力，对不起，对不起……」秦雾年听着他的话，想笑又想哭，他以前演过那么多个角色，但没有一个角色，能让他心情复杂到现在这种地步。

宋澄为他哭，他觉得无比的暖心，好像心脏都融化在他的眼泪里了，可是，宋澄失忆了，他不记得他们的过去，也不记得和别人的过去，他的眼泪，到底有几分是为自己而流的呢。

太复杂的问题秦雾年现在无法思考，他此刻能做的，只是屏着呼吸，笨拙的抬起手，拍了拍怀中人清瘦的脊背，「不是你的错。」

宋澄抱他抱的更紧了，他埋头在他的怀里，声音越发哽咽：「你知道你还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秦雾年：「……」

「我太冲动了，这是我的错。」

宋澄抽了抽鼻子，稍微把秦雾年放开了一点，他红着眼睛抬起头：「那你现在不冲动了？」

秦雾年看着宋澄楚楚可怜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不会了，绝不会再冲动了。」

宋澄用柔弱的语气问他：「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怎么办？」

秦雾年：「……不会有了。如果真有，你就把大门锁上，让我在外面挨饿受冻，快死了你再把门重新打开。」

宋澄撇了撇嘴，觉得他没有诚意：「真到了那种时候，我连你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了。」

秦雾年沉默一瞬，说道：「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会回来，你真正不知道的答案是，怎么赶走我。」

宋澄破涕为笑，他亲昵的重新抱紧秦雾年，长长的呼吸了一个回合，秦雾年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感受着怀中人的安静，秦雾年也安静了一会儿，让情绪和身体一起在时间和互相的呼吸中缓缓沉淀，直到感觉差不多了，秦雾年才特别轻的开口：「澄澄？」

宋澄贴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嗯了一声。

「是不是困了？」

宋澄顿了顿，从他身上起来，他站直了身体，乖乖的摇头：「不困，就是累了，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总是有种今天跑了五公里越野，还参加了铁人三项的感觉。」

秦雾年听着他的话，觉得他是孩子气，虽然他知道宋澄现在已经不懒了，体能好得很，但下意识的，他还是觉得宋澄是过去那个不愿意上体育课的高中生。

他特别浅的笑了一下，摸摸宋澄的头发，然后问他：「那先睡觉吧，等你躺床上，你就会感觉到困了。」

宋澄眨眨眼，没有动。

秦雾年看他没动，自己也就没动，两个人站在床边，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秦雾年才不明就里的开口：「不想睡？」

宋澄点点头：「想，但是……我刚刚做了噩梦……」

秦雾年愣了愣，明白过来了。

回过头，他看了看身边的床，虽然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这屋子也被宋澄收拾的中老年奢华风稍微减弱了一点，但秦雾年还是觉得这里像他父母家。

这张床他父母也睡过，宋澄自己一个人睡在上面没问题，他自己一个人睡在上面也没问题，但他和宋澄一起睡在上面……

总感觉说不出来的怪。

把头转回来的时候，秦雾年做好了决定，他坦然的对宋澄说：「去我房间吧。」

这下愣神的人轮到宋澄了，他问：「就今天？」

秦雾年：「……」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宋澄总是格外的主动，每一步都走在他前面，以前他没深想，只觉得是宋澄性格出现了变化，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结过婚」的加成。

秦雾年的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在外面待一天只是让他从震怒变成了悲哀，并没有让他想出来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今晚上他不想吵醒宋澄，不想面对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现在看着宋澄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秦雾年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好像不想活了，疯狂的跳，仿佛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跳出去。

秦雾年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如果你想，以后每一天都行。」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答案，宋澄想低调一点，但他翘起来的嘴角一下子就出卖了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宋澄也不藏了，他特别灿烂的笑起来，刚刚说的累，似乎此刻也感受不到了。

「那你等我收拾收拾，我把东西一起带上去！」

除了一点洗漱用具，就是他自己的私人用品，秦雾年看着他把那台备用机宝贝的揣到兜里，然后，他又从备用机旁边拿起了一个笔记本。

看着有些旧，一下子，秦雾年就意识到，这就是宋澄说的日记。

眼皮一颤，秦雾年瞬间垂下眸，他望着地板，好像平平无奇的地板上开出了花。

综艺里穿过的衣服，节目组全都送给嘉宾了，宋澄之前把那些衣服都挂在了衣柜里，现在他把衣服拿出来，还没叠，秦雾年就主动抱过来，然后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宋澄还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着急，不过剩下的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拿的了，再需要，大不了他下来一趟就是。

于是，他开开心心的带着自己的东西，跟秦雾年一起上了楼。

着急的时候，秦雾年都不会坐电梯，因为他嫌电梯太慢，宋澄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抬起头却看不见秦雾年的影子，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他已经到一楼了。

宋澄连忙跟上，穿着拖鞋走不快，等他到三楼的时候，秦雾年已经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了，站在门口，看着跟中老年奢华风完全相反的风格，宋澄惊的张大嘴巴。

「哇……哦。」

秦雾年听到这声有点怪的感叹，他也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宋澄闭上嘴，摇摇头，「没有，挺好看的，空间利用感很充足。」

整个三楼都是秦雾年的卧室，那么大的空间，一百来平，除了主卧以外，还分割出了卫生间、衣帽间、健身室、阳光房、和一个半开放式的书房。

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卫生间里毛巾浴巾乱挂，瓶瓶罐罐堆在壁橱里，衣帽间是透明的，本来有门，但所有门都被秦雾年打开了，他从这很轻易的就能看到各种衬衫、裤子、还有乱七八糟摆在外面的手表和领带……

健身室里东西稍微少一点，但为什么每个健身器材都是斜着放的……

还有阳光房，好几本书摊开放在榻榻米上，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上面还摆了一盒坚果能量棒，正好就是秦雾年带去参加节目的那种。

更不要说书房了，秦雾年是不是有收集癖，他居然贴了一整面墙的照片，还有奖杯、玩偶、明信片、千纸鹤……

见宋澄一直盯着那个半开放的书房看，秦雾年有些自得的说了一句：「那些是粉丝礼物，我留了一部分做纪念。」

宋澄听了，转过头，对秦雾年干巴巴的笑了笑。

粉丝礼物啊……那他愿意摆着就摆着吧，不过这个书房能不能装个门呢，这样他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秦雾年把宋澄的衣服挂到了自己的衣帽间里，出来以后，宋澄问他，「我把东西放在哪？」

秦雾年又看见了他手里的日记，顿了顿，他说道：「随便，你的东西放哪都行，但是日记，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比较好。」

宋澄笑了：「其实我不介意你看。」

秦雾年没笑：「我介意，你还是收起来吧。」

宋澄倒是没多想，他以为秦雾年就是尊重自己的隐私。给秦雾年看是想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真的一直都喜欢他，但既然他说不需要，那不看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这样，宋澄就不用在一边羞耻的用脚趾扣地了。

暂时的放到床头柜里，东西都安置好了，宋澄也把自己安置到了秦雾年的床上。

秦雾年本人身上没有任何味道，但他的床上有一股淡淡的气息，宋澄形容不出来，说不上好闻，说不上难闻，但深深的吸引着他。

躺在这，就好像被秦雾年怀抱着，宋澄闭着眼，稀罕的蹭了蹭枕头，连这屋子里有多让他看不过眼都忘了。

而另一边，秦雾年正在洗澡。

有些发烫的热水从背上滚滚流过，秦雾年看着地上的水争先恐后的涌向地漏，来得早的瞬间消失，来得晚的只能滞留在后面，慢慢的失去了一开始的动力和活力。

结过婚和谈过恋爱不一样，秦雾年幻想过那么多和宋澄有关的场景，他自然想过，不，应该说他必然想过，宋澄离开他以后，会跟别的人在一起。

但是结婚。

只想到这两个字都让秦雾年有种情绪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清空自己的思路，开始想另一件事。

只是认错人……会让宋澄对他这么投入么。

假如一点情感基础都没有，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宋澄真的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么。

还是说，认错人只是一个契机，或许宋澄一开始的感情是来自那些日记，可当他见到自己以后，总有一些感情，是出于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那……他能不能利用这个契机？

秦雾年后退一步，靠着墙，他仰起头，水流落在他的头顶，然后冲刷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微烫的水并没有唤醒他的理智，反而让他的精神越来越氤氲，飘飘然的想，或许，这真的可行。

*

宋澄靠在床头，他把双手随意的搭在肚子上，两条腿交叠，歪着头打量这个房间，顺便等着秦雾年从浴室里出来，感觉自己等了特别长的时间，秦雾年才终于姗姗走了出来。

从另一边上床，他身上还有水珠没擦干，宋澄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贴过去。

秦雾年任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然后探出身子，要去关灯，宋澄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了一句：「你说你一直在等我回来，但我回来的那天，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秦雾年伸手的动作顿了片刻，然后，他继续这个动作，轻轻一碰，感应的台灯就灭掉了。

房间里陷入黑暗，秦雾年回过身，他把宋澄往下按了按，让他躺好，然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第一年第一年，我这么做是心怀期望，第三年第四年，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习惯，希望太渺茫，那我就不要希望了。完全没了希望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成真了，开心就变成了后调的反应，震惊和疑惑，才是前调。」

宋澄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说：「很优美的比喻，如果忽略掉你已经不再相信我这件事。」

黑暗里，他转过身，对着秦雾年，他说道：「但是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让你失望了。那你觉得，从现在开始，重建对我的信任，怎么样？」

秦雾年：「可以一试。」

宋澄被他正经的语气逗得笑了两声，他把自己更贴近秦雾年的身体，而在他的腿碰到秦雾年的腿以后，秦雾年一个翻身，把他抱在了怀里。

轻轻的拍了一下宋澄的背，他好像在说，赶紧睡吧。

宋澄也确实要睡了，不过在闭眼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秦雾年问他：「去哪？」

宋澄：「手机卡的营业厅，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回来要办手机卡的，这附近哪里有营业厅你知道吗？」

秦雾年搂着他的手臂一紧，刚安稳下来的心情又骤然不平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帮你办。」

宋澄：「啊？我自己就行啊。」

秦雾年：「你忘了你刚上过节目？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出门。」

宋澄：「……你就能出门了？就算没这个节目，你也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吧。」

秦雾年：「我让我的助理去，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会办好的。乖，听话，睡觉。」

宋澄撇撇嘴，觉得他又在把自己当小孩，然而下一秒，他还是勾起了嘴角，在秦雾年的臂弯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