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崔齐平

第8章崔齐平

猎户看到了少年眼里的恐惧和绝望,可他怎么舍得让少年死去呢,就挪了挪身子,任凭少年扑倒在地。那模样,像极了狗吃屎,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猎户得意的笑了。

前一番的战斗只是他对少年的测试,对此他很满意。

教授武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要一拳一脚来训练的,像少年这种,就要更为严苛。怎么说呢,因为少年从小就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他们每天的生活都是武功的基础,挑水,转磨盘,爬树,模仿动物等等,可以说他的底子非常好,他也会些拳脚,但不是功夫,只能算是野路子。

然而这种情况又非常危险,就像刚才那样,少年自以为自己有些底子,就急于表现自己,所以才给他一个教训。既然他知道错了,那就按部就班的进行训练。

看着面带笑容的猎户,少年立刻明白了,这么多年的经历他知道察言观色,懂得别人的心思。他立刻跪在地上给猎户行了大礼。猎户扶起他,开始了正式的教练。

猎户先是给少年展示了一番套路,那拳交舞的是虎虎生风,让少年大为诧异别看他年近五旬,面容沧桑,看起来像一个老农可当他运用起功夫的时候,完全变了模样,就连那浑浊的眼睛也像是点了油灯一般闪亮。

少年被震撼住了,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跟师父好好学。少年不清楚的是,猎户年轻的时候是官军,他经历的生死考验不可谓不多,所以他的功夫大多数一招致命的,这跟很多只会花拳绣腿的武师不一样。只是经历过生死,猎户反而更尊重生命,他把许多招式弱化了,只是把对方打倒即可。这是一种善意,很多时候功夫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震慑。少年不懂这些,他只知道猎户表演的套路很威风有力量,虽然样子有点丑,可完成折服了少年的心。

功夫表演起来不可谓不让人心动,可练习起来却是枯燥乏味的,单单一个出手就反复练习好几天,自己觉得非常满意了,可师父眼里却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少年有些惭愧和懊恼,觉得自己不是练武的料。猎户却忽然发问道:会写字吗?

啊?少年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不明白师父为何这么问,以为听错了,就有些疑惑。猎户要重复了一遍。少年有些纳闷,不是练武吗?怎么就说到写字上面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老实回道:不瞒师父说,弟子也粗略写的几个字。

猎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问道:字怎么写?少年听的云里雾里,想说又怕说错了得罪师父,就赶紧捡来一根树枝,在土地上写了一个字。写完后给师父汇报:师父,字就是这么写的。

“很好,很好。”猎户看着地上的字很满意,字确实写的不错,苍劲有力。“你再把教你的招式练一遍。”

。少年迷茫的把木棍丢下,又打了一遍招式。打完后用求教的眼神望向猎户。“你再写一个字。”少年收了招又急忙写了一个字,刚落笔,又听到“把招式打一遍。”少年是个老实人,放下木棍开始打拳。如此反复几次,少年是聪明的,顿时就领悟了师父的意思。练武如同写字,如果一个笔画写不好那么整个字就会变得扭曲,正所谓上直而下效也。少年的领悟性极高,他从笔画中领悟到了功夫的招式,放下树枝,放下执着,一趟拳打下来,赢得了师父的满意。

看着悟性极高的弟子,猎户甚是满意,他从腰间摸出那个已经包了浆油光锃亮的酒葫芦,打开塞口,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划过舌头,酒气灌入肺腑。这酒仿佛似那久旱的甘露,滴活了即将干枯的禾苗,猎户饮过酒后,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人生得意须尽欢!”猎户又吃了一口酒,忽然发出这句感慨。

一个猎户怎么会发出这般感慨呢?原来他也不是一般人。他也算出生在书香门第,家族也一直是半耕半读,奈何灵宝之乱打破了生活的平静,不得已之下做了一个卫国的武士,他是打过仗杀过人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是他永远忘不了跟着将军夜袭蔡州的那个雪夜,只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一切都是昨日黄花了,现如今他只是一个但求温饱的猎户而已。

少年望着有些意气风发的猎户,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他联想到了素未谋面的父亲,也许父亲也会这样吧。风滑过大地,吹动了猎户斑驳的胡须,也吹动了少年的乱发。

猎户收起酒葫芦,浑浊的眼睛对着少年上下打量,最后停留在他的头顶上。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少年回道:好像是十三岁了。猎户干笑了下:可知道生日是何时吗?少年难过着摇头道:不瞒师傅说,徒儿实在不知道生日。

猎户看着沉默的少年宽慰道:舞勺之年,也该有个生日了。这样吧,老叟今日兴致颇高,就擅自做主把今日定做你的生日如何?

少年听罢,以为听错了,满脸错愕的望着猎户,再看到师父嘴角的微笑后,急忙行大礼叩谢师父:徒儿苟活十余载,今日方得有生日,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猎户那波澜不惊的心也有些触动,他缓缓蹲下身子,用那双粗糙的大手将少年搀起。带着他来到不远的小湖边,对少年说道:此湖甚好,湛清碧绿,可以濯垢。这样,你先下湖净净身子,我去取东西过来。

少年不明白师父的用意,却也听话的褪去身上的脏衣,赤身走进了清湖中。少年白皙的身体在浅蓝色的湖水中游荡,就如同戏水的白鹅,忽上忽下,又如同一个浑然一体的茭白,在水里滋润生长。又见他一个猛子扎进去,犹如一条天生的江豚一般顺滑的潜到了荷叶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头,将荷叶上呱噪的青蛙吓走。伸出双手,折了几支莲蓬,打算献给师父。

正当少年在水里抒发天性之时,师父出现了。只见他背着一个包袱,站在湖边的大青石上,呼唤少年。

正在采莲的少年听到呼唤声,赶紧向师父游去。到了湖边,他也不知羞耻,径直走向师父,赤淋淋的身子倘着水,手里仍旧握着莲蓬。猎户见了也不责怪,收下了莲蓬,让他背对着自己坐下。

少年坐好后,老猎户取出皂粉给少年清洗头发。少年的长发虽不及腰,却也有二尺。长时间的不用皂粉清洗,已经让头发打了结,彼此纠缠在一起。里面更是有许多的虱子和跳蚤。猎户并不嫌弃,认真而仔细的给少年梳理头发,拿着篦子给少年梳。少年也没闲着,只是腰不敢弯,他却有许多童心,用脚趾夹几个石子上来,再用手弹出去。温和的阳光照下来,湖水金灿灿的,青石暖洋洋的。

头发终于清洗好了,待少年在温热的青石上晾干了身子,蒸干了头发,猎户将一套粗布衣裳递给少年道: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接过师父手中的新衣裳,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嘴唇有些抽动。猎户转身离开了。等少年穿好了衣裳,来到猎户面前,只见青灰色的衣裳映衬着少年白皙的脸庞,以前脏兮兮的确实也看不出什么,今日洗去污垢方才露出庐山真面,整个是如同湖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一般。猎户见状甚是欢喜,那神情,就如同看自家孩子一般。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头长发散披后脊,却有些黑中带黄。猎户将莲蓬别在腰带上,让少年转过身,伸出手熟练的将少年的长发盘成绾髻,尔后从头上拔下一支骨簪,将绾髻穿起来。完成这些后,猎户又将酒葫芦取下,咬着牙哆嗦着倒出来一些在手窝中,又不舍的将手放在鼻下不舍的闻了几闻。弯腰随手揪了几根狗尾巴草,蘸着酒往少年身上滴撒,边撒边说道:酒为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少年眼中噙着泪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此刻的他,心情无比的舒畅,这种被关怀的感觉,真好。

“小子,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当了你几个月的师父,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你来告诉我,好呼唤你”猎户忽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欢愉的少年瞬间沉默了,他低下头,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在回忆,片刻后,抬起头回答道:师父,我不曾有姓,也更没个名。

猎户愣了一下,嘴角略微抽动。这个孩子,活了十几年,不知道名姓,也着实凄惨。

“师父”

少年对着猎户跪下,不住的叩头道“还请师父赐个姓名吧!”

猎户轻叹口气点了点头,伸出那粗糙的大手,疼爱的抚了抚少年的头发。

“我问你,可愿意虽父姓吗?”

少年摇头道:徒儿不是不孝,只是有今日,完全是拜自家亲戚所赐,是母亲将我抚养长大,只是常听人所言,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我愿随母姓。

猎户非常赞同少年的想法,思虑片刻后道“崔,巍巍高呼,为国之柱石,你以后要像高山一样巍峨,不如就叫崔齐平吧!”

少年闻言大喜,再三叩谢。他转过身,对着埋葬母亲的方向呼喊“母亲,儿今日有姓名了,崔齐平!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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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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