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安,风起

1、长安,风起

大宁王朝都城,长安

春日细雨初停,集市又恢复了熙熙攘攘,茶点铺的小二正忙着把桌椅往门口挪。

旁边的档口下,刚蒸出来的点心还微微冒着热气。

“听说了没有,李家那郎君请缨去查青城案了”,茶铺门厅里闲坐的男子唔囔道。

“哪个青城案?”对坐的男子微微愣头。

“就三个月前青城派满门被灭那事。”

“咳(hai),江湖恩怨,打打杀杀,朝廷管得过来吗!”

“你可别说,咱们这位圣人可不一般……”,男子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跟咱没啥关系,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过这安国公舍得他独一个儿子冒这个险?”

“这是能由了他的想法?”男子用手指指了指天。

“不是说,李家小郎君从关外回来就染了隐疾……”

档口前买蜜糕的女子听得入了神,听到掌柜的招呼回过神。

“小娘子,您的糕点,拿好了”。

“谢谢掌柜的”,女子说完便快步离开。

显然她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一路顾不得仪态紧赶慢赶,也顾不得寻常走的官道,拐进了民巷来回穿梭。

“嘿,站住。”

小娘子兀自赶路,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拍了肩膀,吓的一个趔趄。

幸好这人眼疾手快,两步作一步,飞上前扶住了女子胳膊。

“好呀,你这个小阿牛,都敢吓我了!”女子愤然,作势要打。

“我……我没有!是你走的太快了,跟了你一路都没发现”,一个十六七岁皮肤稍显黝黑的小伙子,身着浅灰色的束袖开领袍衫,腰带提挂着一把剑。

在本朝,寻常布衣是不允许持有兵刃的。

“还有,我都束发了,杏儿姐,能不能不要叫我阿牛了。可以叫我郎君了。”小阿牛眼神里飘过一丝期待。

“还是等你及冠了再说…”女子稍稍调整了语气:“快说正事!”

阿牛泱泱的从胸口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印上是“逍遥子”。

“我家郎君给你家娘子的信”。

“好了,知道了,我先走了”,那女子将信件细细收好,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时,小阿牛已不见踪影。

……

长安东郊,墨湖。

前朝皇帝引水扩建而成,方圆四十余里,湖中有五岛,中心岛稍大,形如四叶莲花拱卫一心。

此时春寒料峭,湖面微波不起,于岛上临楼俯瞰,墨绿如茶汤。

近处,一艘三层红漆雕窗楼船稳稳地停靠在了湖心岛。

随着踏板徐徐放下,可以看到一层船边正站着一位身着圆领宽袖朱袍的男子。他面容瘦削,鼻梁高挺,脸庞如雕刻版五官分明,那墨画般的眉毛下,是一双杏仁眼,如这墨湖般深邃。

这位,就是安国公独子,吏部侍郎李岳。

身后站着的是吏部考功司侍郎张平,刑部侦缉司侍郎刘宏,以及一众虎贲军。

要说这安国公李誉,随高祖征战十几载,统一中原大陆,结束了长达二三百年的分裂局面,可谓劳苦功高。

开国后,高祖敕其为西北骠骑大将军,勋安国公,加太子太师,授田千顷,可车马入皇城,入殿持兵刃。

五年后,天下零星的反抗皆已平定,李誉以劳疾告老,痛快的交出兵权,他虽有几州封地,却从未就藩,一直遥领封地,甚至每隔数年以体恤皇帝老哥哥为由,

将封地财税尽数入皇室司库。对于车马兵刃此等礼数,李誉从未敢有半分逾矩。

皇权巍峨,当年一起征战天下的六位大将军因诸多缘由,已有四位抄家灭门,只剩年暮无子的魏国公和自己了。如今,新圣人即位不久,依稀有磨刀霍霍之意。

……

此刻,李岳已经领着身后两人登上了岛,船上的军卒上岸沿路排开。

上岸直行,迎面看到的是一堵厚重的院门,两侧楼墙高耸,抬眼往上,可以看到墙内后院坐着一层五层高楼。

行至槛栏前,一位军头抱拳躬身,算是行礼。

“诸位郎君好,在下禁军校尉陈斯,已经从上面得了消息。诸位稍等片刻,我着人将那犯人押了回来。”

“且慢,我需进狱先行审问一番”,李岳好似刚从仙境云游回过神来。

那校尉略作思量,面露难色:“小人得到的命令是将这人交给郎君,可没有……”

“可认得这个?”李岳拿出五爪盘龙金牌。

校尉及身后众人见了,栉比跪下,只有张平木着脸,被刘宏拉了一把方才行礼。

“恭迎天使!”校尉行礼后麻溜起来,侧开了身子。

“天使请!”

这金牌,是圣人定制,授予特命全权使者,可有便宜行事之权。

校尉当然不傻,圣人给了这个令牌,就容他进去,只要狱里不丢了人!一切都是好说!

李岳进院,另一个小卒迎来上来,领着李岳进了地牢。

此地,为天藏阁,名为云集天下书籍典故之所,其实就是个秘密监狱。郊外守备本由都城守备军负责,这里却是禁军把守,可见这监狱,是天字姓的。

监狱入口在高楼之内,需从外围爬上楼阁三层,后乘骄梯下行进入。经历了许久的弯弯绕,那小卒终于将李岳领到了地牢最低层的一间石牢。

李岳从袖口掏出了一块银子扔给了小卒,小卒见意,独自回到了低层入口处守着。

眼前这人一身囚衣脏乱不堪,过肩的头发夹杂着干草,如不是胸前的饱满提醒着她的女子身份,初见的确会让人迷惑。

见到有人,她转过身来,眼睛如鹰般勾着李岳。此时可以分明见到她小巧标致的面庞。

曲线分明的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精致的鼻梁下是樱桃小嘴,这般容貌,更像是某户小家碧玉的娘子,而非名震江湖的侠女。

“今日我来是提你出去。朝廷命我追查青城案,还你师门一个公道。”

“呵——”女子冷笑一声,“你不如放我出去,我自己就能讨还这个公道。”

“你能吗?”李岳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看向她的右臂。

“你若不能,就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不会放过凶手!”

那女子并未作声,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诱饵。

三个月前,一众高手夜袭青城派,她作为大弟子冲锋在前搏杀刺客头目,已是蚀心境的她终究不敌,身受重伤落下山崖,右臂筋骨尽碎。那一夜青城派满门被屠,血流成河。

那些人下山寻找未见她尸首,岂会轻易作罢。如今虽功力恢复大半,可用剑者没有右手……如今她不过是个三品武人。

“我还会治好你的右手”,李岳补充道,这次,他从她眼中看到了跳动的希望,“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做几个约定”。

“什么约定?”

“其一,这一路走去,你要护我周全。”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贼人是谁?”此去险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叶凌敏锐的察觉。

“问你,是与不可?”

“可以!”

“其二,若寻得仇人,要先交由朝廷审判,不得动私刑。”

“……”

“怎的?不可?若不可,你继续在这歇息便是。”

“可!”,叶凌咬牙切齿,但心中暗纣,功力恢复之日,你奈我何!

“不要想着什么小聪明,我的人去青城山是晚了一步,不过我们在后院旱井寻得一个男童。”

“小南,是小南”,她的眼睛亮出光芒,“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女子暗恨,却不得不点头。

……

如今的江湖,群雄并立,峨眉,衡山,逍遥,华山,武当五大门派皆有机会问鼎盟主。过去的二三百年乱世,没有中央朝廷的制辖,武林势力得到极速发展,五大门派弟子少则三千,多则五千有余。这还不包括附庸于五大本派的其他势力。

此外,还有近百个大帮小盟,或依附于五大门派之一,或笼络地方政府寻得一方盘踞。

武学无定法,但功力却有高低。所谓功力,是内力,招式,体力,筋骨强度和技巧的总和,虚幻的内力,精绝的招式,完美的技巧,都无法刻印出江湖绝学,真正的高手势必是在实战中锤炼的。

如今天下,人们以品阶划分武力,九品功力可谓武学入门,一品功力可谓登峰造极。然一品之上,又有四境:碧落,蚀心,化形,天听。

即使是江湖五大门派,蚀心境的弟子已是屈指可数,甚至有的门派掌门终其一生都困在此境。化形之境,当是不世出的天才,华山派前任掌门垂垂老矣方悟此境。

天听境,属惊为天人,有历史记载以来,仅有逍遥派出过一人。

武林盟主之位,五年一选,以往都是五大门派以武论英雄。一个甲子之前,逍遥派出了一位逍遥剑仙,直达天听境界,武林无人能敌。为了制衡逍遥派,另四大门派达成一致,将武林盟主之位定为了五年一轮替,逍遥派不想为此大动干戈,随了他们心愿。此后,五年轮换成为定法。

然而,十五年前,叶敬尘横空出世,练得一套青芒剑法,名动天下。诸多武学才子前往求师,不久后叶敬尘开宗立派,广传绝学,是为,青城派!

叶敬尘,是个奇人,不仅是他的武学功力,更是他的为人。

江湖上传说,他出生于无间峡下的一个小山村,十岁时误入狼岭,在野狼环视之地待了一天一夜毫发无损。村里人觉得孩子根骨不凡,一村人凑了几钱银子将他送去了峡谷上的一个所谓“武学师父”那里,一去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青芒剑法名动江湖,-其中始末,已无法知晓。

出师之后,叶敬尘并未像寻常侠客一般诸个宗派前叫嚣比试,而是救了了许多穷苦孩子,教他们读书写字。

一日,一位江湖人士与人打斗,进入了叶敬尘书斋所在的竹林之海。那人招式霸道毒辣,蛮横无道,厮杀过程中将一位正在溪边打水的书童误杀。

前去探看的同窗得到消息后,惊慌回到书斋禀告叶敬尘。

当时,他正在灶房为孩子们做饭。

据说,那叶敬尘一跃而出,飞上竹尖,踏竹而去。

寻到那厮时,他已将自己对手杀死。看到叶敬尘飘落面前,那人丝毫不慌。

“是你杀了竹溪边的孩童?”叶敬尘已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是我,又怎样”,那人见眼前读书人模样,愈加不以为意。

“杀人,偿命!”叶敬尘几乎要咬断牙齿。

只一个瞬息,叶敬尘以竹叶为刃,已削去了那人脑袋。

那人,在当时的江湖武力榜上,排名第六。

自此,叶敬尘上了青城山,开宗立派。

叶敬尘清楚的知道天下百姓苦江湖势力久矣。最初他只是不愿面对。

逍遥派与世无争,不管人间俗事,拿了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是不管不问。

而另外四大门派,道貌岸然,腌臜事情一箩筐都装不下,更别提一些小帮小派如土匪一般,官匪勾结欺压百姓。

也许当时上山,他心中所想,是为江湖树一脉正气,为天下不平争一个公理!

可惜,一切都无从考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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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逍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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