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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鹰在天上盘旋着。

徐先躺在石头的阴影下面睡觉。

鹰应该是想吃徐先。

鹰已经连续在天上出现了五天,它每天都来看一看,地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鹰很失望。

地上的徐先不仅还没死,而且还经常和鹰对视着。

现在,徐先只想杀人。

徐先在这附近,已经等了七天了。

每天夜中,会有个人跑过来替换徐先。

这个人是沈腾。

魏超不行。

*****

从去年底开始,到今年初,魏超一直在戈壁荒漠里游荡。

魏超有没有偷懒不知道,但是魏超应该过得很不舒服。

所以,魏超看见徐先的时候,魏超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魏超说,“我活不下去了,徐先,你给我一刀吧,让我痛快点。”

徐先是不相信魏超的眼泪,虽然没有真的流下来,但就算是泪流满面,就算是泪流成河,徐先也不相信。

几天后,徐先碰上沈腾。

沈腾说,“突厥的斥候,一般是三个人到五个人一组,都是骑射最好的人。你如果不动刀子,都不一定能跑得掉。而现在,恰恰是不能动刀子的时候。”

沈腾有段时间,跑去五原朔方一带瞎逛,沈腾的这些话,应该是很靠谱的。

徐先表示不服,说,“我可以听到十五里之外的马蹄声,只要一匹马,不用跑,就算是慢慢走,我也能听见。”

沈腾说,“那是在你睁着眼睛的时候。”

徐先想了一下,说,“你还没生儿子。”

沈腾说,“这事不能光靠我自己一个人。”

徐先说,“你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沈腾说,“我爹还可以再生一个。”

徐先说,“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沈腾说,“无论如何,就脚上的功夫而言,我总是比你跑得快一点。”

所以这件事情,魏超真的做不来。

在戈壁滩上,魏超就像一条太阳下面石头上面的一条金鱼,眨眼之间就被晒成鱼干。

魏超对自己这点的判断,还是很正确的。

徐先说,“我们还是简单一点吧。”

沈腾说,“我正等你这句话。”

徐先说,“你说。”

沈腾说,“一千。”

徐先说,“行情。”

沈腾说,“看来我要少了。”

徐先说,“你爹会骂你的。”

沈腾说,“我也需要一点私房钱的好不好。”

徐先说,“你挂了,五百。你没挂,一千。我挂了,你屁都没有。”

沈腾叹一口气,说,“我有那么傻吗?”

徐先说,“我怕你晃瞎了眼。”

沈腾说,“我有耐心。”

徐先说,“别人没耐心。”

沈腾说,“你就这么屌。”

徐先说,“我的刀够快,人够狂。”

沈腾沉默了一会儿。

沈腾说,“你说得对,这方面,我是不如你。”

徐先说,“你心里是不是想说,龇牙咧嘴的狗,谁都怕。”

沈腾说,“龇牙咧嘴的狗,谁都怕。”

徐先说,“你这么说,你不怕被打死?”

沈腾说,“你什么意思?”

徐先说,“其实,我是学你爹和你爷爷。”

沈腾说,“难怪啊,我爹对徒弟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

徐先说,

“所以你还是不要瞎想了。”

沈腾说,“那就这样吧,我们轮流盯着。”

无论如何,徐先欠沈家父子的,确实不少。

*****

徐先和沈腾,他们轮流盯着的,是北南走向的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几乎和弱水的流向重叠。

弱水,这个单单名字听着,就很美很有风韵,而且很有故事的样子。

有没有故事不知道,实际上,一点也不好玩。

小白说,弱水正确的叫法,应该是溺水。

就是专门把人淹死的水。

小白又说,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一种叫法,也许跟和尚的那个胡人徒弟有点关系,叫流沙河。

以前据说有个胡人,武艺高强、脾气暴躁、单枪匹马、杀人如麻,出没于流沙河一带。

后来有一天,这个武艺高强的胡人,就突然变成和尚的徒弟,然后整天笑呵呵地挑着担子。

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小白还说,不论叫什么,无论是弱水还是流沙河,总之不好玩。

春讯的时候,祁连山上的雪,融化成水,沿着弱水向北流去,那可真是“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

有些地方,路都淹不见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春汛已经过去,再多的弱水,都跑到居延泽里了。

这条小路,又可以走了,而且很好走。

在东面三百里,和西面五百里,各有一条类似的小路,但这两条小路上的水源,比较少,比较苦,比较不稳定。

因此南北走向的人,都喜欢走这条。

不过南北走向的人,本来就不多。

更多的,是东西走向的人,不仅路大宽直,而且人多马多。

有一支不起眼的商队,大约有五六十个人手。

这支商队,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休整。

原因是,商队的东家病了。

来如山倒,去如抽丝。

这一病,就是抽了十天半个月的丝。

当然,即使没人生病,在一个有水源的地方,停上几天,是完全正常的。

因为,商队一般都有固定的商路,有固定的客户。

只不过有些客户的位置,不是很固定而已。

毕竟放牛放羊,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吧。

更何况,有可能经过了一个冬天以后,那些放牛放羊的部落,突然整个部落都不见了,也很正常。

毕竟,大家都在拼运气。

运气,确实很重要。

特别是实力不够的情况下。

徐先也是一直在拼运气。

*****

徐先对着那只盘旋的鹰,默默地说,“你不仿再飞低一些,再低一些,我说不定就会拿一支箭,跟你拼一拼运气。”

实际上,徐先只是说说而已。

一只死掉的鹰,还不如一支上好的箭值钱。

以徐先的射箭水平,要射中一只在空中飞翔的鹰,往往会飞掉好几支箭。

而且,射中一只鹰,可能会暴露出位置。

即使没射中,也是会泄露一些迹象。

不过那只鹰,始终没有飞低。

徐先很无聊,并且无聊地得出两个小结论。

第一,那只鹰,每一次盘旋的时间,大约是在九次呼吸,到十七次呼吸之间。

第二,今天盘旋了十四圈,比昨天少两圈,难道这只鹰也不耐烦了?

你不耐烦了,我才有机会。

然后徐先又想起在小白的山上,小青煮的那只鹰。

既然想到小白的山上,就会顺便想一想小白。

既然想起小白,就会想到更多。

以及更多。

*****

突然,徐先把耳朵贴在地上。

三个人,六匹马。

三个人的位置,呈正三角形排列,彼此之间的距离,相隔大约五十步。

前面两人单骑,后面一人四马。

前面的两个人,走一段路之后,又会交叉一下,对换一下位置。

他们并不是沿着小路直线前进,而是在小路的两侧来回交错地游荡。

徐先不知道,在小路的两侧,他们游出去多远。

现在,他们正从小路的东侧过来。

当然,这些都是徐先看到,徐先没那么厉害,单单靠听,可以一下子听出这么多的信息。

徐先从背上取下刀弓,竖放在旁边的石头上。

徐先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上下顿时沾满了黄土,头发上和脸上,也都是黄土。

然后,徐先披上一块特制的麻布。

特制,指的是如果披着这块麻布,然后躲在二十步以外,那么这块特质的麻布,看上去就像一块石头。

徐先躲在麻布缝里,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然后,徐先慢慢地把头低下去。

麻布把徐先遮得严严实实。

徐先只能看一眼,不能多看。

距离大约一百步,一眼已经很多了。

这一眼,徐先看到一些信息。

前面的两个人,分为一前一后,仍然骑在马上,低着头,在路上仔细检查路面的情况。

后面那个人,下了马。

过了一会儿,徐先听到有人隐约说着,“……可以了,……到西边……。”

徐先的突厥话,虽然说得不好,但是多少也学了一点,又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能听见的也不多。

不过,话的内容,很容易猜出来。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在小路的西侧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徐先从麻布下面冒出头来。

*****

徐先收起那块麻布,重新背上刀弓,整个人像个土人一样。

徐先走到那人下马的地方,看见路边,摆了四个巴掌大小的石头。

徐先在前后左右的附近,都看了一遍,又回过来,看着这四个整齐的石头。

四个石头,呈直线排列。

由小到大,距离间隔大约一寸。

徐先看不明白有什么意思,大概是一些约定的暗号。

徐先决定不去动它。

看了一会儿,徐先朝着那三个人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徐先跟着马蹄印走。

地上只有马蹄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徐先又小心地走了大约十五里,看到地上有几处水的痕迹。

徐先趴下去闻了一下。

不是马尿,也不是人尿,而是水。

正常人喝皮袋里的水,是不会撒出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喂马喝水。

把水倒在手心,伸到马的嘴巴下喂马喝水,难免有些水会漏下来。

徐先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空气。

徐先估算了一下,估计应该在半个时辰前。

对徐先来说,这样估算,就是个笑话。

因为那三个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在徐先的眼皮底下,摆着小石头呢。

虽然,那三个人并不会原路折回,但徐先还是很小心的。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们估计也不会再走远了,应该会折回来。

这天气越来越热,人受得了,马受不了。

徐先已经得到他要的信息,就转身离开了。

徐先走路的时候,挑着落脚点,专走硬地面,连地上的石头,都不敢碰到。

徐先也要抓紧时间。

*****

徐先回到他们的小营地。

魏超说,“你吃土了?”

徐先不理魏超,把情况说了一下。

徐先说,“那三个斥候,左右方向走出的距离,不会超出三十里。”

魏超说,“为什么,你又没看到他们折回来。”

徐先说,“如果超出三十里,即使是一人双马,没办法在半天之内,覆盖一侧的范围。”

魏超说,“我还是听不明白。”

徐先说,“如果一侧覆盖超过三十里,就必须有两组以上的斥候,分别在路的两侧。而早上我看到这一组人,从东侧跨到了西侧。”

魏超问,“如果他们是两组斥候,东西两侧交叉呢?”

徐先说,“那倒是有可能。假设他们游荡更远,我跟的这组斥候在辰时,是肯定回不来了。如果是两组斥候,野外情况多变,那么另一组,也有可能回不来。也就是说,两组斥候在夜间和午间休息的时候,都有可能没办法出现在大队人马的正前方。”

徐先说,“骨咄禄不可能让大队在休息的时候,处于前方没有斥候的状况。所以斥候必须要在辰时,回到小路上。何况两三百人的队伍,一般一组斥候就够了。”

魏超没有问,这句话倒是听懂了。

徐先说,“斥候在路上留下一个标记,四个石头直线排列,你知道有什么讲究吗?”

沈腾说,“这些约定的暗号,每次都会变,有可能指出第四组斥候,有可能指出经过的时间是卯时,有可能是第四次记号,有可能是斥候离开后第四天,也有可能报告一些不紧急的状况。”

徐先点了点头,说,“确实是有各种可能,不过石头之间的距离一样,否则这就是一个组合信息。如果我们的运气好,那可能是一个休息点的建议,即使不是,为了这个标记,大队人马也会停下来观察的。”

徐先接着说,“他们主动停下来,就是一个小机会,如果停下来休息,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徐先说,“现在,我的计划是这样,沈腾和魏超,你们去盯住斥候,时间一到,就把斥候砍了。我回去叫人。后天早上,我可以带人到达。这样算起来,我们大约可以有三次埋伏的机会。”

魏超说,“我负责砍人,沈腾负责盯人。”

徐先摇了摇头,“不,魏超你主要负责盯人和砍人,如果有可能,沈腾配合你。明天的后半夜,沈腾要回来和我接上头。”

徐先说,“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沈腾,你要想办法确定,那标记的位置,究竟是不是休息点的信息,你的机会,也只有三次了。”

沈腾说,“确实很重要。”

徐先说,“加倍。”

沈腾说,“非我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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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与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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