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清新吹拂长安

闻着茉莉花香混着绿茶清香，慕玄宗哈哈哈大笑，叫道真乃大巧若拙也，大道至简、诚不我欺，如此简单的开水冲泡，便有这般厚重甘醇的滋味。其余人等品咂着唇齿留香，一面点头赞叹，一面深嗅着芬芳。大老爷一声令下，府中男丁全来开动，那一大堆鲜茶叶统统结果掉。于是接连几日炒茶成了活计重心，一时长安周边药铺里的茉莉花朵被抢购一空。慕玄宗遣伙计赴金州告知二管家谷粱淳，令其大批量购置绿茶与茉莉花，银钱到慕府来领。

这一小捧茉莉花朵还是香水材料房的残料，慕苾苾因寻不着批量的薰衣草，遂用陕甘一带常见的百里香替代，担心香味不够，才加进茉莉花，康莉姆着人将全长安城药铺的茉莉花一度买光了。众人正品着茶，忽尔崔通文一溜单骑急匆匆赶来。

原来崔知辩已到长安，此去调任阴山、接管左武卫，替换程务挺。目下已在城西郊候旨。苾苾携了那一罐茉莉绿茶，与古进阙、李铁一径赶去金光门外。

崔知章与崔通武早已候在金光门外，予崔知辩送别。

崔知辩还是那般挺拔伟岸，虎威凛凛，许久未见，苾苾一阵欣喜。与老崔并辔而骑的是其左右副手：忠武将军裴崇武、壮武将军胡宗勋，俩人俱是苾苾见过的，上次路过凉州时在崔府酒宴相识。老崔身后是其五百名亲卫骑兵，个个策马、全身披挂，阵型呈半扇形拱卫着三位首领。苾苾与古进阙、李铁下马，拱手问候，“小侄问崔伯伯好。自上次离别后已有三月，今日见崔伯伯风采雄姿更胜往昔。”古、李二人则是道“崔帅别来无恙。”崔知辩笑吟吟拱手回礼，纯粹的军人呐，候旨期间不苟言语。苾苾又向左右副手拱手致意，道“两位将军别来无恙。”俩个亦是微笑拱手回礼。

须臾，有宦官带着几人到，拿出金黄的书帛，三首领与那五百亲卫唰唰唰齐下马，跪接圣旨。宣旨完毕，崔知辩又接了符、节、绶，那宦官几人便要同行，到了阴山还有另一道圣旨传程务挺回朝。苾苾凑近，把那罐茉莉绿茶送与老崔，言道是新制作的花茶，仅需开水冲泡即可饮用，系提神醒脑的良品。又从兜里拽出一副御寒的皮手套赠与老崔，那是后世带来的随身物品。

崔知辩打量端详了一会皮手套，苾苾做手势示意戴在手上，老崔试了试，双眼一亮，笑道：“唔，这是个好物件，双手不惧风寒了，应当全军推广。好小子，本帅记你一功。”

崔知辩又打开瓷罐，嗅了嗅茶香，笑道小子有心了，待回程再好好聚首。苾苾对裴崇武、胡宗勋讪笑道：“小侄来得匆忙，来不及备得礼物给两位将军，请勿见怪哈！”这两位大笑道：“贤侄客气了，崔帅有了好茶自会不忘俺二人，都是一样的。”古进阙、李铁也致歉道未带礼物而来。崔知辩哈哈一笑，扬起马鞭一甩，调转马头即行，道了声“都是军伍中人、何须婆婆妈妈。”苾苾、古、李仨马屁精忙喊道一路珍重。旋即与崔知章、通文、通武归府。

琴姬、瑶姬自跟随慕苾苾以来，渐变得开朗活泼了，不似在西域时的拘谨胆小，苾苾瞧在眼里甚是欣慰。俩丫头与翠红、青姬、绿姬每日用着苾苾后世带来的牙刷洗漱，后来菁菁见着了也加入。通共就两支牙刷，八个人共用，苾苾想想都哆嗦，无奈现时条件下制作合用的牙刷实在太难。康莉姆倒是不在乎，笑呵呵地随她们瞎闹，在其眼中像看待女儿般看这几个小丫头。后世带来的牙膏早就用完呐，苾苾用食盐加薄荷再加皂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制成了简易的牙膏膏体代用。洗发液一直抠搜着节俭用，时至今日也即将用尽。

慕苾苾自回长安后，强令全府人用薄黄纸如厕，不准再用竹片，慕玄宗、慕德清拍腿嗟叹：如何得了啊，黄纸是用以祭祀烧的呀，拿来擦腚如此荒唐，斯文败类、有辱祖宗，若让大儒知晓了还不得骂死你这臭小子！苾苾以嘿嘿嘿回应，道咱们家不烧黄纸，改烧银元宝不就行啦。

每日刷牙漱口，苾苾领着琴姬、瑶姬含着水“啊啊嗬嗬”一起练嗓子，翠红、青姬、绿姬、菁菁好奇着也有样学样，没坚持几天便放弃了，觉得索然无味，只有懂音律的琴姬瑶姬深知其重要性，一直照做。康莉姆早已见怪不怪，其他人则投来看猴戏一般的怪异目光……

三月十五，晨曦微露，苾苾领着三十余名随从已到了牛首山。身着后世带来的那件淡蓝的军大衣，又骚包地被康莉姆系上了一袭披风，临行前苾苾想了想，还是怀揣上手枪。

遥望眼，便瞅见李仙宗身着一袭紫蓝的道袍在山脚迎客。道袍背上画有一个硕大的阴阳太极图，背负着一柄长剑，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范儿。李仙宗笑容可掬，手捏二指诀躬身行礼，煞是热情。苾苾打趣道：“李兄今日作回道士了，不当官了？”

“今日乃我道门盛事，愚兄又岂可身着官服？今日只有老道李仙宗，没有太史令。慕公子，这边请。”李仙宗笑吟吟回说。

主场设于牛首山最高处的长生观三清殿，殿门前是一不大亦不小的广场，青石板铺就，其间点缀着种了几棵松树，广场边缘立有半人高的汉白玉大理石栏杆，挺讲究的。

站于东北处栏杆旁，正好可俯眺整个长安城。慕苾苾半眯眼，遥视着煦光下的绚灿长安。从自己获悉的城墙长度，大致可算出长安城总面积约85平方公里，这当世第一大城，即便在后世廿一世纪也能算中等规模城市、甚至接近大城市了。目下长安城人口亦有百万出头，在此房屋普遍低矮的时代，着实拥挤了些。城里盘踞的已不再是一条龙，而是一只凤，苾苾对于这只凤是心有怨愤的。从与慕玄宗、慕德清、古进阙等老长安人的相处中，渐已感知此大唐等级之森严，这时代贵族与平民之间有着巨大的等级鸿沟，平民若是冲撞贵族可被贵族当场杀嘎，且贵族不用承担罪责；贵族无故打杀奴仆也仅仅罚点钱财了事，乱葬岗上时常都有此类仆役尸身。苾苾很想弄个爵位傍身，心怨武曌真是不懂事，水泥、酒精、汽油都是划时代的创造，封侯爵都够了，再不济给个伯爵也行呐！成长于高门大院、崛起于深宫内苑的武曌，终究还是远远不及通工事、谙战阵、知疾苦的李世民啊！(慕苾苾所不知的是，高宗与武曌均一直致力于削压勋贵群体，对封爵极其慎重，史上军功赫赫的一代名将王孝杰在官至兵部尚书之时才得了个小小的男爵)

来此大唐已有一年多，回顾一年多来的政局变化。西域新设北庭都护府，管辖除安西四镇以外的大唐西域；后又因安西都护府驻军焉耆，又将焉耆州划予安西都护府；已全然不是历史上的“安西管天山以南、北庭管天山以北”的格局。武曌又将陇右道的范围恢复至贞观年间，兰州沿河西走廊往西北直至瓜州、敦煌，都属于陇右道。一年两次的大朝会，各州各府的都督、刺史俱要赴京参会，在京的七品及以上官员也须参与，苾苾将此理解成巨头公司的两次年度会议。武曌又将大朝会的日期改为了正月十八一次、立秋日一次。苾苾又了解到，皇宫里每五天举行一次小朝会，不禁惊叹作皇帝真特喵的舒坦啊，每五天才上一天班。

武曌还延续着隋炀帝“改名狂魔”的传统。将雍州改为“京兆府”，管辖长安城周边二十个县，自此赫赫大名的京兆府正式出炉；将洛州改为“洛阳府”，管辖洛阳城周边十个县；将齐州改为“济南府”，涿郡改为“幽州”；又将河南道改为齐鲁道，剑南道改为蜀中道；还将卑沙城改为金沙城(大抵是嫌卑沙不好听)，顺带把卑沙城所在的积利州(约当于今之DL市)改称金沙州。又把工部的工部司改称工程司，虞部司改称地理司，水部司改称水务司；把户部的户部司改称户务司，仓部司改称仓务司。等等。总之挺能折腾。

“慕公子想甚么想得这般出神呢？”身后传来一声略微耳熟的嗓音，慕苾苾回首便瞅见一脸笑眯眯的狄仁杰，其身畔有俩人，一个面容肃穆、与狄仁杰差不多年岁的小老头，另一人是个约三旬出头、英气不凡的青年。三人身后各有几名随从。苾苾欣然笑道：“狄大人您也来啦？”

“老夫也收到长公主的请帖。给贤侄引介两位俊才。这位系老夫的好友，姓张名柬之，字孟将，官拜合州刺史。”狄仁杰指了指身旁小老头，又指向身边的青年，道：“这位小友姓姚名崇，字元之，官拜兵部郎中。我等三人都有收到长公主的请帖。”

慕苾苾逐一向俩人拱手行礼，心头一震：这俩个都是史上的名臣呀！张柬之、姚崇并不言语，拱手回礼后只是目不转睛地静静凝视，打量着齐腮短发、奇装异服的苾苾。

小半晌后，上来了一群和尚，李仙宗亦随同着上来了，许是宾客已来齐。

狄仁杰领着众人迎了过来，拱手道：“三位大师也来啦！”转头向旁人引见，“这是大慈恩寺的住持方丈，洪道大师，乃是玄奘法师的亲传弟子。”只见一个五旬开外的高瘦和尚出列，打着合十礼，唱声佛号。大慈恩寺就在青龙坊的西北方向，仅仅隔着一条街，寺中的大雁塔在后世还成了西安的地标之一，苾苾知晓著名的唐玄奘即是大慈恩寺的首任方丈，大雁塔即存放所取西经之处。有闲得去逛逛，离家很近，苾苾心忖。

“这是洛阳白马寺的法明大师。”狄仁杰接着引介。一位六旬开外的胖大和尚出列施礼。老狄又道：“这位是嵩山少林寺的住持方丈，玄慈大师。”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和尚念着佛号施了一礼，约六旬光景。慕苾苾不禁怔了怔，还特麽真有个少林的玄慈方丈呀！不会还有个虚竹小和尚吧？苾苾凝视了下玄慈，见其两道寿眉长长、花白而略弯，近似橄榄形的狭长双目明光烁烁，太阳穴之处隐隐似有凸起，忆起武侠小说中内家高手都是太阳穴隆起的模样，这大和尚该不会真有所谓的高深内功吧？苾苾嘴角勾着弧度，似笑非笑，早已天马行空。

东道主蕙真公主李盈月，身着一袭紫蓝的道袍，秀发绾成道姑发髻，领着一群道士，缓缓步出了三清殿，笑吟吟作揖道：“诸位嘉宾俱已到齐了呀，本公主承蒙各位赏脸光临，在此致谢呐！”狄仁杰几人、和尚们等回称长公主客气。慕苾苾随大溜依样回礼，偷眼观瞧了此位传说中的长公主，见其约莫三旬出头，象牙白的肌肤，一双大大的杏眼明眸忽闪着，一张大圆脸，脸面丰腴富态，若隐若现的双重下巴，又是大鼻姐一枚，鼻形极像疏勒王妃的。果然有几分姿容，无怪乎艳名卓著于长安。苾苾所晓得李唐的皇室公主鲜有大美人，太宗李世民有21位女儿，其中堪称美艳者仅高阳、兰陵两位名显于史，由此可见一斑。

蕙真李盈月一眼便注意到玉树临风、俊朗不凡的慕苾苾，此时苾苾的身量已恢复至一米八。李盈月浅笑问：“这位公子想必便是声名鹊起的慕苾苾校尉了吧？蕙真欢迎贵公子赏脸驾临。”苾苾赶忙拱手回道：“长公主殿下谬赞了，小子不敢当。小子为此聚会特意赠送几罐家中特制的茉莉绿茶，请诸君品尝。”旋即挥挥手，古昭阳、卓一航、赵匡义各捧着一大瓷罐走了上来。

揭开一罐，当众抓出一把绿茶，展示与众人，苾苾后道：“此为小子新近研制的新式炒茶，名为茉莉绿茶，掺杂了茉莉花朵，别有香味。此绿茶仅需开水冲泡即可饮用，便利而简约，滋味非凡，大家一会便知。”苾苾早已筹划过了，借此当世名流聚首之际，通过赞助以推广茉莉绿茶。李盈月回说公子有心了，当下引导众人徐徐进了三清殿。

苾苾望了眼荟萃一堂的老少道士们，一时眼神恍惚，注意到众道士个个背负长剑，衣着方面大部分身着深蓝色道袍，少数几人着紫蓝色道袍，独有一人赫然显目地身着纯紫色道袍、手拿拂尘，心内推断：想必紫蓝袍者系资深道士，纯紫色者必然自恃身份超然，此人瞧着相貌堂堂、年岁也不大，比之李仙宗就略大几岁，不知是何方神圣？

李盈月举臂一挥，若干小道姑鱼贯而入，给各人案几上递上一只不大不小的瓷碗。苾苾与古进阙各自混了一个案几与蒲团，其余随从只能席地而坐。狄仁杰、张柬之、姚崇各有一席，洪道、法明、玄慈也各有一席，洪道身畔另有一席，一个中年和尚盘膝坐着，据洪道所言那是他的师弟明道大师。各个资深道士也依案几而纷纷落座。余者只好就地而坐。李盈月逐一引介各位道士。鹤立鸡群的纯紫色道袍者竟是来自龙虎山的张天师，苾苾心中恍然，毕竟自古“南张北孔”地位超然。

鹤发童颜的老道，须眉亦是灰白的，目光很深邃，系来自崆峒山的长青子，乃崆峒道派的掌门人；旁边一位身材魁梧、國字脸、有几分英气的四旬中年道士，竟是钟离权，乃是长青子的师弟。苾苾惊诧不已，赫赫著名的八仙之一汉钟离啊！今日眼前算是见到活着的了！可又怎是崆峒派的？汉钟离不是与其弟子吕洞宾在终南山修道麽？另有两名老道青虹、白虹系俩师兄弟，来自峨嵋山的道派，其中青虹是掌门。

又逐一引介，众人彼此寒暄问候。苾苾才发觉，作为儒学的代表，蕙真公主只邀请了狄仁杰、张柬之、姚崇三人，不得不惊叹她眼光毒辣，这三人以后分别拜相，其中俩人还名列大唐史上四大贤相之二，这李盈月难道神奇地能掐会算？但又为何未邀请曲阜的孔家？

又片晌后，小道姑们拎着热水壶进来了，苾苾识趣地立起身来，亲自为众人沏茶。须臾，茶香四溢，古进阙、李铁俩活宝还适时非常夸张地狠狠深嗅着。品茗初时入口微苦，却回味香醇，还略有一丝甘甜。李盈月当先开言赞道：“好茶，好香，好滋味！感谢慕公子高义厚赠。”众人亦纷纷点头称赞。苾苾趁机谢过众人赞赏，顺带推销言及青龙坊慕府以后会供应此茶，仅需一两银子就可买一斤。

李盈月又续道：“听闻慕公子游历过神仙界，当真羡煞旁人。不知神仙界是何胜景哩？请问慕公子对儒释道又有何看法？”慕苾苾一时愣怔，这便要切入正题了麽？又为何让我一介十三四岁的少年来抛砖引玉？不禁莞尔，抿抿嘴，淡淡道：“一如小子以前所言，小子去过的仅仅是初级神仙界，那里的人并不认为自己是神仙，他们也在探寻真正的神界。那里通讯、交通极为便利迅捷，那里没有君主、更没有皇帝，有着繁多的律法管束民众，真的完全依法治理事务。他们还可以借助飞行器飞到星星上，例如金星、火星、木星、土星等，他们可以最真实、最清晰地探索认知整个宇宙。”

趁苾苾停顿之际，狄仁杰插问：“那里竟然没有君主？此话当真？那又如何发号施令呢？”苾苾摆摆手笑道：“此话题当下不讲也罢，犯忌讳的，总之神仙的境界，我等凡人又怎敢觊觎奢望？”顿了顿，接续道：“关于儒释道，小子抛出一点自己的浅见，就当贻笑大方呐。小子常叹息，我华夏不幸中的不幸，就是披着儒家的皮、长着法家的筋骨…”言罢环视了一番众人，只见十几位长者闻言露出会心的笑容，有的还瞥来戏谑的眼神。

“华夏遗憾中的遗憾，就是贬低、漠视了墨家门派，斥其为奇技淫巧。但是华夏有万幸中的万幸，那便是仍然尊崇道家思想。道家乃是自然科学的鼻祖，所谓科学便是探究、总结大自然的规律与真理，揭露出人类所有的认知错误，有一种说法是科学最深处即是神界。”苾苾又顿住，观瞧下众人的脸色。见所有人都是沉思的神情，有的还垂目皱眉思索着甚么。苾苾有意让这帮古人消化、解悟下这段话，趁机缓缓呷了几口茶水，润润咽喉。

老道长青子率先回过神来，捋了捋长须，声若洪钟般问道：“唔，既如此，慕公子似乎对我道门颇为赞誉，不知你对儒家、佛门又有何观感？”苾苾答：“呃，据我看来，儒家学问仅仅有三处优点，一是有教无类、重视教育；二是虚怀若谷、倡导谦虚；三是重视反思自己，所谓日三省吾身。其余的内容专言仁义礼信、忠孝悌节等，充满虚幻色彩，却忽视了人性的恶，也看不见國外之地宗教对当地的深远影响，國外之人根本就没有仁孝的土壤。因此，儒家只能修身齐家，而并不能治國平天下。”

“至于佛门，仅仅有两处亮点，一是提出了因果论，二是构造了轮回理论，其余者甚是不堪，极其虚伪无耻！”苾苾临了拱拱手，补充道：“小子我讲完了！感谢各位收听！”

“放肆！黄口小儿口无遮拦，满口喷粪！”胖大的法明大师立起身来，怒不可遏，厉声喊道。其余的和尚除洪道大师外，皆是怒目圆睁。苾苾呵呵笑道：“盛世之时，和尚下山化缘来了，道士上山修炼去了；乱世之时，道士下山来济世了，和尚上山避祸去了。自古以来是也不是？和尚平日里不事生产也罢了，却还贪财不已，佛像要镀金，寺庙要恢宏，满口慈悲善哉，实则心口不一，这不是虚伪无耻是甚么？”苾苾寸步不让。

“小子，你读过几本经典？竟敢如此大放厥词辱我儒学！”张柬之倏地腾身而起，亦是大声怒道。一直尚未作声的张天师此刻挥舞下拂尘，插话道：“此言差矣！贫道观慕公子所言，乃是别出心裁、自有天地！儒学倘若能用以治國，那麽当年收服突厥、高句丽、高昌等域外异族派你等大儒过去动动嘴即可了，又何需我大唐煌煌军威碾压过去？看来慕公子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诸位可知晓，在大食國那里，百姓心中神主的地位比亲生父母还重要，你儒学如何去同人家讲仁义礼孝？还有佛门又怎样去宣讲慈悲轮回？人家会如同看傻子一般看你们！甚至直接追杀你们！”苾苾眼前一亮，不意这牛鼻子张道士还有这等远博的见识，不禁对其刮目相看，不由多打量了张天师几眼。

“就是！”峨嵋道派掌门青虹突兀地喊道，“当年你儒家老祖宗孔丘还需问道于老子呢！千余年来多少迂腐的酸儒误國误民？汉武帝独尊儒术，可是你看他是如何对待國外异族的？除了杀伐就是蛮横！”苾苾不禁多瞧了几眼这位表情肃穆、貌似宽厚的老道士，未承想其脾性还有几分焦躁，思维切入还蛮敏捷，偷眼瞟见张柬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崆峒掌门长青子，捋着白须又声音洪亮地引经据典谈及老聃出关化胡的典故了，言下之意你佛门也只是老子门徒的一个分支而已。眼见厅内辩论纷扰，逐渐热闹起来，苾苾眼尖，撇撇嘴自认功成身退了，这把火已经惹起来了，小爷我可不擅长引经据典掉书袋。于是悄然缓缓往后退，寻一根顶梁柱，躲于其后靠上，准备眯一会补补睡眠，那些不断传来的掉书袋的语句正好利于催眠嘿嘿…

朦胧中恍惚见着一双大杏眼在跟前扑闪，一张大圆脸呼着热气吹向自己脸颊，隐约还有一丝近似檀香的香味扑鼻，苾苾倏然惊醒。李盈月眼含笑意，笑嘻嘻问道：“你醒啦？你小子挑起了战火，自己却躲于一边呼呼大睡？”苾苾支起身，盯视着对方微笑道：“长公主殿下实在抬举在下了，小子哪有那等能耐，分明是您摆的局、开的端嘛！”李盈月掩着嘴咯咯咯笑了，仿若少女状，苾苾见此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头，暗想大姐您都多大岁数了，怕是比我大二十岁了吧，这般装嫩合适麽？

回首大厅中，貌似辩论已然结束，苾苾朝李盈月拱拱手，起身回至厅中。众人纷纷注目。苾苾朝众人拱手了个遍，笑呵呵道：“诸位前辈长者，小子回来啦！大家都说完了麽？在此小子特别申明，我并无贬低、蔑视儒佛道之意，只是谈了自己的一点浅见。事实上我以为老聃、孔丘、释迦摩尼都是圣人，这三人都是同一年代的人，都是距今一千三百年左右的人。其实与这三人同一年代，还有两位西方的圣人。”苾苾顿住，刻意吊胃口。

果然众人皆投来好奇的目光，狄仁杰、长青子、张天师等几乎同时问竟然还有圣人、那麽究竟是西方的何人。苾苾反问大伙儿可知道拂菻國。年岁较大者以及张天师俱是点头，表示知晓。苾苾科普道：“拂菻國的前身即是古希腊，古希腊历史之悠久丝毫不亚于我华夏。罗马國将古希腊征服后，古希腊的文化深深影响了罗马國，罗马的神话传说也都是照搬古希腊的。后来罗马國分裂成东、西罗马國，古希腊区域属于东罗马國、也即是如今的拂菻國。古希腊与老聃、孔丘几乎同一年代的两位先哲，一个名为苏格拉底，一个叫作柏拉图，这两位皆是了不起的先知。以后大家有机会可以和拂菻國的人交流，了解这两位的学说。”

“小子之所以如此角度看待，系因为我推论到，那一年代先哲频出，是受到天外来客影响。因此若论有神，必定来自天外，大地与海洋是断然不会有神的。这便是我的基本认知。”言下之意，再如何激烈辩论都是徒劳的，地球上根本就不存在神。不好用高级文明外星人的概念，这批古人绝对无法理解，只好用天外来客替代。其实即便在廿一世纪，也普遍认为那个年代定然受到外星文明的启迪，譬如老聃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论断已经极其接近廿一世纪宇宙的起源理论（能量、物质、空间）了，又比如佛家的宇宙认知也是极为超前的，这些根本不符合历史的自然演进。

慕苾苾率先向众人拱手辞别，准备留下这帮老头与准老头在烧脑中继续凌乱。长青子喊声小友且慢，追出大门来亲自与其作别，感慨小友见多识广无人能及，听君一席话深受启发，获益良多。面对这须发皆白的崆峒掌门，苾苾蓦地想起一事，向其打听慕怀义这小子，乃是老管家慕德清的独子，系老来得子，比慕苾苾小一岁多，年幼时便被慕玄德送于崆峒山学艺，每年春节才得回一趟家。

长青子捋着白须，深邃澈亮的双目眯成了弯月形，哈哈笑道：“慕怀义乃是贫道的关门弟子也！此番并未随行同来。未料至与你竟有这等渊源。真乃缘份呀！”苾苾亦是一喜，言道那是自己的弟弟，劳烦道长多关照。末了又请崆峒各位道长回山前来一趟慕府，慕府将赠送一批绿茶予道长带回崆峒。长青子言道届时上门叨扰。俩个遂告别。

与那十位胡商约定的交货日期已至，此次百里香型的香水让胡商甚是满意，浓郁的清新香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胡商中为首的毗沙湿称赞比起上次的薰衣草香水更胜一筹。十位胡商爽快地结清尾款，合计七万五千两白银。苾苾照例宴请他们牛肉宴。又将写予赵德柱的回信托毗沙湿带回焉耆，信中同意老赵新建一排四层的楼房用以安置所收留的孤儿寡母，又同意老赵收弟子、学习那本《货币学》，老赵在焉耆那边收留的孤儿寡母已达至五百多人，进展超乎意料。

沿着望仙门大街北上，抵达东市，慕府在最临近东市坊门的位置购下一处不大的两层店铺，占地只约三百平米，花费二万两白银。慕苾苾大呼肉疼，真切感受到寸土寸金，始料未及长安城的地价已昂贵至此，大有后世黄金地段天价房地产的即视感。慕玄宗满以为此店铺专用以售卖绿茶，不意苾苾却告知要开一家铁匠铺，用以售卖铁锅，在长安推广炒菜的制法。另有一层用意，苾苾并未言及，那便是用于研制钢丝弹簧以及炼钢法。此间铁匠铺，即是苾苾计划中瑞金冶炼工坊的雏形。

安排高子虎接手主管该铁匠铺，项不凡为副手。苾苾刻意让中门大开，高子虎当即在门窗口当众用模具炼铁、制出铁锅，一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摩。慕玄宗提醒此举会否泄露技术秘密，苾苾表示欢迎铁锅制法的全面推广，有想学的只需交一点点钱费即可手把手教学，此乃小道罢了，但却能大幅改善民生。又让厨娘苏宦娘夫妇在铁匠铺门口当众演示炒菜的做法，让有兴趣的百姓当场品尝菜肴，当然酱油和椒盐仍属慕府的专利技艺，别个也偷学不来。

近月来慕玄宗牵线让慕府的厨子阿强娶了苏宦娘，算是慕府新进人马与老人手融合的一次举动。苾苾笑道，这次阿珍没有嫁给阿强，阿强却娶了宦娘。众人不明所以，愣看着慕少爷在尬笑，慕玄宗倒是知晓阿珍是何人，也见过，但是当然也弄不懂笑点在哪。

慕府的香水与绿茶渐渐蜚声长安，来慕府求购的人络绎不绝。苾苾综合思索后，将香水的定价比之胡商的批发价抬升五成，并制定了薰衣草、百里香、桂花、桃花、茶花、海棠花等六种香型的香水发展计划。

百姓们伸长了脖颈，仿若隐约已看到一股清新拂遍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