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马王子与黑煤尘

在我们老家的相框里，有一张老马年轻时的旧照片，老马上身是一件半袖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雪白裤子，脚上是一双漂亮的白皮鞋，整个人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可不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马王子”嘛！

白衬衫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本就不常见（也不实用），白衬衫配白裤子再加上白皮鞋就更不简单了，乡亲们包括我妈都认为，老马那一身应该是BJ和上海那样大地方的人才有的穿戴。

那次相亲，老马对我妈也十分满意，我妈那时不仅人长得好看，家里家外的活计也是样样精通。

一年后，老马回到家乡隆重地迎娶了我妈。待到婚假休满，老马便带着我妈启程奔赴贵州，准备奔赴一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生活。

希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我妈刚到贵州还不满一年就回了老家！

我妈后来跟我们详细讲述了那趟贵州之行，我妈说：那火车走了一天又一天，连续走了几天几夜都还没走到贵州的地界！越走山越大、越走山越高，越走火车开得越慢，她觉得她似乎永远也到不了贵州！

火车是在一个夜晚进入了贵州地界，第二天清晨，当我妈从疲惫中醒来，抬头往车窗外一看——“我的个老天爷！”我妈说她当时在心里说的就是这句话！我妈看到了她一生难忘的奇观：火车正行驶在茫茫群山之巅，往山下看去，白云在山腰间环绕，透过白云的缝隙看下去，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悬崖峭壁！见此奇景，我妈在惊叹之余，她的心却被越来越沉重的失落感包围了。

终于到了老马工作的地方，我妈的失落感竟越发严重了！

那是个被称为备战备荒的年代，大西南被定为国家的战略大后方（时称三线），所以老马才和许许多多的来自祖国各地、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们一起奔赴大西南，开展了如火如荼的三线大建设。

我妈刚到贵州的时候，老马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生产先搞上去，职工的基础生活设施建设相对滞后，职工们多数还住在土坯房里，用水要到二里地以外的地方去挑。主食和蔬菜的种类也少，贵州山多地少，物产自然无法与老家相比。

住土坯房、挑水吃、食物不丰富这些我妈都能忍受，可是我妈最不能忍受的是黑煤尘。老马的单位是一个大型煤矿，那时的煤矿不像后来通过安装除尘设备和更先进的开采设备，可以做到对地面环境的影响非常小。而那时老马他们的煤矿却是晴天一身黑煤土，雨天两脚黑泥水。洗的衣服是不能在外面晾晒的，白鞋白衬衫穿出去不用半天就变成黑鞋黑衬衫了。我妈实在不明白，老马那次从贵州回去跟她相亲的时候为啥穿成了一个“白马王子”？老马说那是他回去相亲时在BJ转车，特意在BJ的大商场买的。我想这就是人的正常心理现象吧，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我妈特别爱干净，这样的煤尘漫天的环境让她如何能忍受的了？她想念家乡的青山碧水、她更加想念家乡的亲人！

我妈在贵州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哪怕老马的单位要给她安排工作她也不接受，下定了决心要回老家去。

于是，我妈的第一次奔赴最终以失败告终，由此，我妈和我们四姐弟与老马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相距八千里的思念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