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怪汉楼不归
渝州山南馆。
店小二一边打着哈欠抹着桌子,一边不是察看着对面一桌人的情况,心里甚是奇怪,这一伙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只见这一桌人都是衣冠楚楚,嘴里都是贤弟愚兄的称呼,光筹交错得不亦乐乎。其中只有一个人最为显眼,锦衣劲装,粗犷打扮,脸上挂着热情过分的笑,一声声的“来!干!”嗓门大的可以。
这时,门外一声马嘶,从马车里下来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缎面长袍,脸sè略有苍白,神情淡漠,女的一身红衣甚是扎眼,是个伶俐乖巧的小姑娘。
“掌柜的!帮我们喂喂马!”一进门,小姑娘清亮的嗓音就让大家为之一振。
掌柜的不敢怠慢,吩咐小二赶紧去办,自己来上前询问:“不知两位是投店还是吃饭啊?
小姑娘扶着公子哥坐好,回头清脆一笑,“吃些东西就走,看看哪些菜sè比较清淡又容易下咽的,就端上来,劳烦您了。“
掌柜的一看这姑娘双眼晶莹有神,笑容清甜,说话又中听。心里不觉间就喜欢上了,难得的露出真心笑容,“诶!姑娘放心吧!”说完转身到后堂招呼去了。
这一对男女自然就是南下的歌薰和黛寒,两人一路不敢多做停留,夜里从来都是歌薰在外面赶车,把黛寒关在车里休息。不过庆幸的是,这姑娘的活力非常,一连几天,竟也不见什么疲态。
“喝口茶吧!”歌薰熟练的摆好碗筷,把沏好的茶放在黛寒面前。
黛寒也不开口,徐徐的端起茶杯,闭目细饮。
不一会儿,几样jīng巧的糕点小菜就端了上来,歌薰把每样东西都尝过一遍,并且把过于坚硬不好消化的东西都留在自己碗里,才推到黛寒面前。
“姑娘您对相公真是体贴入微啊!您的菜齐了。”小二又上了一盘馒头,会心的笑道。
小姑娘脸上一红,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误会过了,也就不再多费唇舌,轻笑点头。
黛寒是更不会说什么的,只是老实地吃着菜,似乎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会有。
不过小馆里注定不会平静,邻桌的喧哗声随着饮酒的增多而逐渐升高,尤其是那粗犷男子的嗓门,更是惹得歌薰连连蹙眉。这时那男子旁边的书生摇了摇空酒坛笑道:“小二!多上两坛还好酒来!今天楼兄请客!”
小二撇撇嘴,又端了两坛上去,只见那粗犷男子给人们一一满上,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喝道:“我楼不归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近rì在这里遇上各位才子豪杰,甚是高兴,来!大家喝个痛快!”
满桌的人都笑着举杯,但是歌薰却觉得那些人眼里的笑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随着喧闹,不知不觉间那席上的人各自循着不同的理由离开了,有的说家中还有事,有的说回家取些东西来,有的说还有公务在身,还有的人顺手拿走了桌上的烧鸡……歌薰觉得纳闷,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直到刚才叫小二上酒的书生也托词离开后,那楼姓男子还混混沌沌的趴在桌上,似乎还满怀期望的等着那些人回来。小二叹口气,上去扒拉了他下,“公子,你先把酒钱结了吧,那些人不会回来啦!”
粗汉摇了摇大脑袋,“不对……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了,会回来的!”
小二哧笑一声,“什么朋友啊!他们都是蹭饭的!快把钱给我,回房去吧……”
对方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了四顾,刚才还热闹非常的席间,现在冷清得什么都不剩了,无奈的叹口气,“钱在我包袱里,自己去取吧!”
小二眼里笑意更甚,心说这人一看就是个傻子,转身寻包袱去了。可是这东西早就被人搬空了,别说是包袱,就连上的包子都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哎呀!傻子!你的包袱被他们顺走啦!”他叫骂一声混蛋,那些蹭饭的也太不厚道了!
粗汉晕晕乎乎,似是还没听明白,“你叫谁傻子?”
小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还能叫谁?!你这傻子自己傻就算了,可怜了我们的酒钱啊!”说完一甩手把刚投干净的抹布扔在男子脸上,“你给我醒醒!酒钱没了我拿你开刀!”
这冬天还未过去,刚从水里捞出的抹布冰凉,粗犷男子被拍的满头满脸,立时酒就醒了,火冒三丈地上前就抓起小二膀子,“你老子的!干嘛拿抹布扔我!”
小二吓了一跳,但是想起这人还欠着钱,便壮着胆子道:“你吃饭不给钱,怎么?还要逞凶?!”
粗汉一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放开小二,脸上一阵僵硬,诺诺道:“还道是朋友,原来朋友就是这样的么?”
“你那些哪是朋友?喝你的吃你的,还要拿走你的包袱,分明就是骗子,像你这样的傻子还真是少见了。”小二讥笑一声,“得!您老没钱啦,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到后院刷碗吧……”说着就从粗汉身上往下解玉佩带子。
“诶!你……”粗汉往后一缩身,手护着带子道,“洗碗可以,这玉佩是我叔叔给我的,不能给你。”
小二撇撇嘴,又抄起桌上那把乌黑的大刀,“行!玉佩不拿,那这把破刀先抵酒钱吧!”可是手一沾那刀,他的脸sè立时就变了,他竟然一点也拿不起来!那刀虽大,但是也不可能分毫拿不动啊!
还没等他纳闷,粗汉一把把刀抱回怀里,脸sè尴尬,“这刀也不行,是跟着我护身的宝贝,你找些差事给我吧。”
眼珠一转,小二心道这把刀看起来平凡无奇,难不成是个宝贝?!假咳了两声道:“那可不成,玉佩不给,这破刀也不给,这一顿酒席不少银两,你要还到什么时候?!再说看看你这样子,说不定吃的比干的还多!”
粗汉心说也是,他什么也不会,能干什么呢?心里为难开来……
“小二,他的酒钱我替他给了,你就别为难他了。那刀只怕是你要不起的!”红衣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脸上笑吟吟,乌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店小二。
邻桌的几个客人一听,都好奇的扭过头来,看着着奇怪的两拨人,难不成都是傻子?肯为素不相识的人掏银子……只有黛寒还依旧慢慢的低头喝茶,都未曾看过这边一眼。
“你替他给?”小二瞪着眼睛,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这一对男女是后来的,应该也不认识这个大老粗啊!真是奇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好好好!今天我算长见识了!姑娘,您心肠好,就不算您那桌的了,一共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歌薰和粗汉异口同声的喊道。
掌柜的一脸无奈的走过来,“是啊!那些客官一听说是有人请客,都叫的是好酒啊!菜也是挑贵的叫……唉,两百两,确实不是虚报。”
歌薰气瘪了,两百两并不是小数目,更何况病秧子每天都要含着参片才能安睡,他们两个人身上的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仔细搜罗了一下身上,也就才一百多两银子,原本是想替别人出头,可是自己的本钱……
粗汉跺了跺脚,把手里的大刀一举,“算了!这刀给你们了!姑娘你的心意我楼不归领了,可是你也费不上为了我这粗人把傍身的钱都出了!”
歌薰张口想阻拦,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按住了刀柄,“楼兄,我们既然说帮你出酒钱,就不会改变意思。这刀他们确实收不起,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一身素面长袍,正是本来默不作声的黛寒公子。
楼不归一愣,这年轻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说话的语气仿佛不容人质疑一般,手里的刀也不自觉地按言放下。黛寒转身向掌柜的点点头,拿起歌薰手上的银子道:“掌柜,我们身上的钱也不多,这些如果不够,我们还有一辆马车,也一并留下。”
此言一出,四座哑然,楼不归哑然。乖乖,这公子哥说的话更是奇了!
掌柜的也一头雾水,要说富贵人家这样发发善心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这倾尽所有的帮人出钱倒真是从未见过了……心中突然有了种豪气氤氲着,“公子仁义心肠,老头子我佩服!这样吧,我折半收取,您给一百两就好。”黛寒略有惊讶,随即微微一笑,把银子递了过去。
看着黛寒的举动,歌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迷惑,但却又很了然。应该……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早就知道了,那淡漠的外表下面,有着怎样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