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排第一,我的理解是:“生命”有一条,并且很重要,弥足珍贵;“命运”天注定,不归人管,只能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努力。“尽人事,听天命”嘛。古今中外许多伟人名人与天斗,也就是与命斗,他们不向命运低头屈服,流泪乞怜。但或许这本身就是他们的命。能耐再大也得由出生走向死亡并在一生中吃喝拉撒,这或许是人类共同的命吧。再往深了说就上升到哲学问题了,我这样的人虽然被其魅力所折服但终归弄不懂。还是回到我眼前的生活吧。当我坐在电脑前看完了《爱,死亡,机器人》第三季眼睛发胀头脑发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我爸的电话来了:“老儿子,坐公交来替爸看一下午班,你舅爷没了。我得回去一趟。”
我定了定神,一个黑瘦方脸的老头形象出现在我眼前,他包的酸菜馅饺子也出现在我的记忆。我回过神说:“啊,咋说没就没。行,我现在就去。”
“行,我这边先和经理说好,然后我也得回趟家准备准备。”我爸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直在卧室书桌前看网课的我哥这时候走了出来,问:“咋了?谁啊?”
我边换衣服边说:“爸打电话说舅爷没了,他得回去一趟,我去替他班。”
“啊?这么突然吗?”我哥诧异的表情让他嘴角的一颗红豆冒了白尖。
“就是这么突然。阎王挑人不看日子。你给爸找找出门衣服,他回来换上可能就得打车走。”我带上口罩找零钱,然后穿鞋。
“行,那你有事儿微信和我说。”说完我哥就走向我爸妈卧室在衣柜里翻衣服。我拿上家门钥匙就开门下楼。推开单元门的瞬间我恍如隔世,直射在身上的阳光让我眯眯着眼。当我走到公交站点,棉花糖状的云团挂在树上,风没吹动却把公交车吹来了,银灰色的公交车让我感觉晦气。戴墨镜的司机不怒自威更让我觉得压抑。我最后上了车坐到最后一排闭上了眼睛,第二次去我绝不想去第二次的那个地方。果然,是命逃不过。
命就是这样,对你当头棒喝以后怕不够通透,就又给你补上一刀。我替班的这天正好上面领导要来检查。所以这天的工作就不那么简单了。为了应付检查,位处商场地下停车场的垃圾房多了很多规矩:垃圾箱不能漏底,汤汤水水遍地;垃圾不能外溢,干湿严格分离;地面保持干净,喷洒消毒药剂……当光头经理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比刚才更头昏脑胀了。就在我犹犹豫豫要不要接过我爸衣钵套上罩衣“捡钱”的时候,吩咐完的光头经理拿着一套衣服向我走来:“孩子,把这个工装换上。要是捡垃圾的话,袋子别让别人看见,等领导来检查了就先放空垃圾箱里藏起来。刚才我和你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话的时候面目表情,但语气肯定,尤其是那浑圆的光头反射出一种正大的光,那光看了让人喜悦,让人想笑。于是我笑着说:“嗯呐,叔,今天我就不捡了。”我接过衣服走向我爸的休息室,光头经理看着我的背影说:“把你爸的黑鞋换上。”我回头应道:“好的。”
当我穿上一身崭新的工装站在垃圾房门口的时候,我通过停车场转角的凸面镜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头发不多不少不长不短,脑门正中偏左一颗新痘,不美不丑的面皮还算白净,遗传我妈的粗黑眉毛是整张脸上的亮点。下巴上的黑硬胡茬有的刺破了痘长在了痂中,有的则在痘间的夹缝中生长。又高又硬的衣领围住了有两条颈纹的脖子,整个微微发胖的上身被亮黄色的布料给裹住,露出两条紧实的长了汗毛的胳膊。下半身晃悠在黑色的裤管中,像黑旗一样透亮。就是脚下的一双鞋破破烂烂格格不入,它前脚掌下面开裂,鞋面也已经失去它原本的黑色,被油水给迸溅浸泡的发白发黄了,整双鞋蔫软的包住我的脚。换的时候我就想还是我那双深蓝色的运动鞋和这一身工装搭配,但看了看垃圾房的地面我又想还是算了。我掏出手机对着凸面镜照了张相,摄像头挡住了我不哭不笑的脸,一米七八的正直身体在凸面镜里变了形。我按下快门后就揣起了手机,掏出口罩,又反复在鼻梁上压了压,转身走进了垃圾房,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我的命,目前的命。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屈服,这是在许多命交汇之后我不得不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