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鹰03
在地窖。
洛桑从噩梦中惊醒,霍地坐起,他满身冷汗渗湿破衣,转头惊悸地张望地窖,看到片片悬挂着的污血淋漓的屠体,更觉心惊。
他喘息、闭目内省,让自己沉静,渐渐他头脑清醒,回复现实,抬手抹去额头汗渍翻身下床,奔到地窖口仰望盖板,倾听窖外声音。
窖外寂静,盖板缝隙中有微光透进,他谨慎地抓着木梯缓步攀登,攀爬到地窖盖板,伸手轻轻推移。
盖板移动的剎那──
突地听到宁海的话声,洛桑急忙停手,紧张悚动地屏住呼吸倾听。
“一定藏在这间肉铺,帖木儿是只忠狗,他满脑子都是愚忠愚义??”宁海自满地说。
宁海站在肉铺后门外,向一伙解差解释:“你们在后门守着,有动静先撒网,这高丽的乌丝网有倒刺,是朝廷专抓逃犯的宝物。”
洛桑凝目细听,宁海再没说话,他缓缓从靴筒拔出尖刀咬在嘴上,双手缓缓把盖板推开。
肉铺前门有人敲响,帖木儿、大脚对望疑惧心惊。
“谁?”帖木儿粗声喝问。
“我,麻菇!”门外响应女孩稚嫩的声音。
“麻菇,她怎么来了?”大脚难掩欣喜,冲口说。
“去开门哪!”帖木儿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了。
大脚跑去开门,一把扯进麻菇,再急忙把门关上。
她声音有些颤抖:“麻菇,你自个儿来的?”
“废话,她妈还能送她来?”帖木儿斥责。
大脚蹲下身,柔声问:“麻菇,有急事?”
麻菇翻着惨白的眼珠望铺内,她眼前的景象,团团黑影,一片混沌模糊,但模糊中仍有陌生形象。
她指着苏弩问:“他是谁?”
“客人,不相干的!”大脚悄声回答。
她转望苏弩,难掩警惕疑虑。
麻菇的眼光凝注在苏弩身上,说:“我妈刚救一个受伤的人,她一直流血,没有药??”
帖木儿烦躁地截断她的话:“哎呀,这时候还凑热闹,我哪有??”
“我有药。”苏弩截然接口说,“是什么伤啊!”
“箭伤。”
“这瓶药你拿去,撒在伤口就止血了。”
苏弩拿药瓶给麻菇,麻菇伸手接却没接着。
苏弩问大脚:“她看不见?”
大脚没答话,抢过药瓶塞给麻菇,并伸手拉她:“走,我送你回去!”
大脚拉麻菇要出门,麻菇在门口突地站住,她惊骇地凝耳倾听,仰望屋顶,头刚抬起猛听哗啦暴响,屋顶崩塌,蒙古武士在尘飞瓦溅里摔进铺中。
帖木儿惊极狂吼:“大脚,躲开!”
帖木儿操刀挥砍抵御。
苏弩快逾鬼魅地闪跃到大脚、麻菇身前卫护她们。
蒙古猎手们落地,乘乱冲向屋后,在烟尘弥漫中奔进后院。
这时洛桑推开盖板跃出地窖,蒙古猎人看到他呼啸围聚攻去。
洛桑心慌情急挥舞短刀滚地逃脱。
蒙古猎手紧追不舍,弯刀猎叉急袭突击。
洛桑刀太短,无法格挡抵御而连连负伤,情势险恶到生死一发,他肩腿齐中刀叉,鲜血迸涌。
鲜血激起洛桑凶蛮野性,双目渐泛赤红血丝。
洛桑狂吼怪叫奋不顾身迎击拼命,从蒙古武士手中抢夺猎叉,劈刺冲杀,杀出血路冲出围困。
蒙古猎手见他悍泼凶猛,纷露惧怯后退躲闪。
厮杀惨烈,洛桑血溅满脸,却已杀得有些软手。
帖木儿冲出肉铺,舞刀冲杀和洛桑汇聚在一起抵抗。
帖木儿喊叫推他:“洛桑,你快走!”
“我不能走,走了会连累你??”
帖木儿挥刀冲杀,情急怒叫:“你不走更连累我,他们会毁了我的肉铺,还会杀我??”
他叫着冲身猛撞洛桑:“走,快走!”
帖木儿狂乱挥刀冲杀,血溅满身,蒙古猎手见他惨厉形象,躲闪退避。
他推撞洛桑,冲开蒙人围困奔向后门。
大脚从肉铺烟尘中冲出,手持板斧和猎手格斗,悍勇不输男孩子。
苏弩拉着麻菇也呛咳着冲出铺外,蒙古猎手拦截帖木儿、洛桑,对他们却视而不顾。
帖木儿踢开后门,推出洛桑,洛桑冲出后门。
霎时──
宁海从旁突袭,并厉声急叫:“撒网!”
躲在墙后的解差韩虎应声跳出撒网,黑网散开罩住帖木儿,毫厘之差他把洛桑一脚踢出。
“快走!”帖木儿嘶喊。
“老帖!”洛桑回头扑救。
“快走!别让我死不瞑目??”
洛桑热泪满眶,紧抓着黑网不放,蒙古猎手蜂拥追出后门,帖木儿抬脚猛踢洛桑,洛桑翻滚摔开,号哭着爬起狂奔跑走!
当夜风狂雨骤,莽原被漆黑的宇宙笼罩,天边电光微闪,映出市集街头。
帖木儿被捆绑在拴牛马的木桩上,神态委顿,头软垂着,雨水从他发际倾流到脑前肚腹。
天亮后骤雨停歇,市集逐渐热闹,一些商贩悄声议论却不敢近观。
宁海领着解差等走到帖木儿近前站住。
他趾高气扬地观望四周,在解差身上拔出柄长刀互击发出声响,吸引商贩的眼光说:“呃,你们听着,我们是朝廷的官差,奉旨押解罪犯戍边,罪犯博图伦洛桑打伤官差逃跑,逃到此地被帖木儿窝藏,帖木儿不只窝藏逃犯还持械拒捕,我已经通报旗盟的王爷,先把帖木儿捆绑示众,再正法枭首悬挂高杆,你们有跟逃犯博图伦洛桑带瓜葛的,千万别再窝藏他,告诉他天亮前自缚投案,帖木儿就能活命,不受牵连??”
商贩等露出恐惧,静寂沉默。
宁海凶狠地向他们扫望。
片刻,宁海喉中发出数声冷笑,伸出右手刀背挑起帖木儿软垂的脸。
帖木儿鄙视地斜眼望他,恨不得啃骨吃肉。
宁海冷森地问:“这一夜暴雨,还没把你淋醒吗?”
“我清醒得很,不像你,被利欲熏心,蒙住天良。”
“我利欲熏心才会有这身官禄荣耀──”
“嘛!”帖木儿冷嗤他,“官禄荣耀是卑鄙龌龊卖主求荣换来,亏你有脸说,难怪她──”
帖木儿煞住口。
宁海变色:“她?你指谁?”
“我指谁,你心里有数!”
宁海凝目狞视他,蓦地翻转刀柄把刀刃抵住帖木儿的脖子:“帖木儿,你宰杀畜生干净利落,我割你的肉一样利落顺手!”
“刀在你手上,要割就割,何必浪费这么多口水跟屁话!”
帖木儿“呸”的吐了一口水,轻鄙地闭上眼。
宁海青筋暴突涌起杀机,他刀尖挺刺的剎那──
突地旷野响起歌声,声音悲痛婉转,杂着更咽的哭喑:
富贵牡丹哪,梅清香,擒虎猎豹呀杀灰狼,蒙古沃野啊天连地;汉子豪雄呀女健壮??
宁海神情惨变,脱口惊喊:“梅娜!”
他惊喜地问帖木儿:“是梅娜?”
帖木儿睁眼倾听,再垂头闭眼,未答话语。
宁海抽回长刀掷给解差慌乱地张望寻找。
突地他声音颤抖地问韩虎:“刚才唱歌的声音在哪个方向?”
韩虎抬手东指,宁海不等他说话,便狂奔冲向东方。
宁海失神跑走。
帖木儿悲怆低唱。
富贵牡丹哪,梅清香,擒虎猎豹呀杀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