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孩
九年了，他从那个手无寸铁的孱弱男孩一路劈开荆棘，见过阿芙拉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去过世人口中最危险的地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骑士。
当他重回故乡，亲爱的妹妹仍在高高的宫墙之内，不得入见。
他时常怀念夏娜，就托付宫中的朋友捎给妹妹书信。一来二去，才了解到夏娜进入欧尔王室后受到不错的待遇，在琪瑟亚?欧兰公主殿下处做仆女。传闻这位公主天真烂漫，待人和善，仅有十六岁，而自己的妹妹已经二十一岁了。
在今年年底，这位尊贵的公主就会和欧尔王室的王子麦哲?欧尔完婚。弗林莱顿最大的两个家族欧尔和欧兰在六百多年来都是两族通婚，而麦哲王子也是家族的翘楚。届时宫廷会宴请各国贵族，不知到时他能否有幸，趁此机会见上妹妹一面。
虽然最大的愿望无法满足，但眼下昆古尼尔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在自己最熟悉的城市里，比起冷冰冰的薇妮之城，更显自由自在。
忽然他想起了仍远在薇妮的哥哥厄斯凯恩，那个总是冰冷的人，此时不知道他最大的愿望会是什么……
酒馆里，突然一阵骚乱打断了昆古尼尔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原来是酒馆里喝醉的客人又在找酒保乐子。这群老酒鬼对这个小破馆里美丽清纯的招待赛尔茜很是纠缠。人们开始拍着手起哄，吹口哨，可能是因为赛尔茜弄错了酒，也可能这群老男人纯粹起了玩心，结果就是赛尔茜小姐小脸通红，双手捏着裙角，不知所措。
他把眼光悄悄投过去的时候，还是难以避免的和女孩对视了几眼，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赛尔茜一边忙于应付，一边期盼的望向了昆古尼尔，嘴唇微抿，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光。
“看呐，老大，那个喜欢你的小姑娘又在看你呢。”科瑞贼眉鼠眼的转着眼睛，观察到了一切，“她的眼睛好像在说，‘快救救我啊，尼尔阁下’！”
“你真恶心，科瑞。”虏顿大口嚼着蹄髈肉，把油腻腻的手指向了科瑞。
但昆古尼尔本不想管这些闲事。他知道这个出身和他一般的女孩倾慕他，而科瑞也老是在他耳边说赛尔茜小姐在圣乔纳罗有着多么高的人气。昆古尼尔却总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倾慕又怎么样？只是倾慕罢了。他觉得他不适合，或者说没有准备，甚至没有细想这件事。
她倾慕的也许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头衔为圣乔纳罗第四军区执行见习司令官的骑士，也许不是他罢了。他担心自己没有她想象中的好，于是对这些都不敢尝试。
他只是……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这些事而已。于是他本能的选择了回避。
“看呐，那个大叔开始动手动脚了。”科瑞用着夸张的语气开始挤眉弄眼，可转头看到无动于衷的昆古尼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老大，你没必要这样。”科瑞笑着说。
这一刻他们几人都出奇的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很久，桌面砰的一声，昆古尼尔站了起来。赛尔茜立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过去。
昆古尼尔比她高出一截，这时他不得不认真端详起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他有些无法适从，最后尴尬的扬了扬手，说：“酒没了，给这桌上点酒。”
赛尔茜投来含蓄甜美的笑容，而昆古尼尔的兄弟们此时都感觉到一股春风袭来。她飞速逃离了刚才纠缠她的那一桌子酒鬼，跑到后厨去了。
昆古尼尔有些恍惚，而科瑞已经发出了贱笑。奥戈则是向那桌即将发飙的酒客扬了扬手中的军徽，那桌喝醉的酒鬼们瞬间清醒不少。
“没想到老大很懂嘛。要不你看……”科瑞搓搓手，朝昆古尼尔靠了过去。
“科瑞。”昆古尼尔推开他，低声沉吟道。
狡猾的科瑞知道适可而止，乖乖住嘴不说。等到酒端上来时，也是闷头喝酒。
赛尔茜撤走盘子时，小心翼翼的贴在昆古尼尔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你，尼尔阁下。”
司令官没有说话。他仰头倒下烈酒，猛烈的口感让他有些清醒。他知道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女孩的答谢，他应该把这当做一桩小事，而不是这般失礼。
突然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他回头看向虏顿，发现原本醉醺醺的虏顿爵士竟已经清醒无比，浑身紧绷。
昆古尼尔感到一丝不安。他知道这是虏顿察觉了什么。他马上示意科瑞和盖洛，而奥戈已经在用随身的打火石有规律的敲击桌面。
几个穿着便服的军人看似懒散的坐在酒桌上，但从这一刻起他们变成了一头猛虎，优秀的猎手，必要时他们可以保持这种状态一天一夜。
“我们的后方，酒馆角落里，那里有个圣梅林人。”奥戈暗号的意思是这样。
众人悄悄望去，发现果然阴冷的角落里藏着两名带着头兜的男子。看那黄金烫边的装束，是圣梅林人。
因为酒馆是木质的，角落里由于常年没有阳光照射，十分湿冷，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会坐在那儿。
但这两个人很奇怪，他们坐在那里，而且也不交流，仿佛观察着什么，鬼鬼祟祟的。
昆古尼尔有些疑惑，但不妨碍他的大脑飞速分析。
先锋使者艾斯特尔已经归团了，按理说他应该是圣梅林中最早到达的人了。可在圣乔纳罗的城市里，却出现了两名圣梅林人。而两国之前没有外交，两国之间也也不可能有什么旅行者。
昆古尼尔放松了神情。其实他对眼前的一幕并不十分意外，反而有些欣喜。因为这时突然出现的圣梅林人刚好验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圣梅林有安插在圣乔纳罗的眼线，这个眼线来自圣梅林使团，甚至有可能是艾斯特尔的人。
或许圣梅林的确有所图谋。。
此时角落处的两人仿佛注意到了来自昆古尼尔一行人怪异的眼光。于是他们拉低帽沿，匆匆将几枚铜币扣在桌面上，悄无声息的离开冈萨洛酒馆。
昆古尼尔急忙起身，准备追上去一探究竟，却被一只大手按在了位子上。
他诧异的回过头，发现是一张熟悉的脸。
“安柏爵士？”昆古尼尔惊讶道。
“小声一点，我的司令官朋友。”一名着装优雅的贵族满怀笑意的看着他，胸口插着精致的家族手帕。他把一根手指搭在嘴唇上，随后眨了眨眼睛。“在这种平民享乐的场所出现一位伯爵，又会是一场不小的轰动了。”
“是‘准’伯爵吧，安柏爵士。”科瑞见了熟人，也不见外，“刻意的”纠正他的错误。
“我的父亲已经亲口许诺了我的身份和未来的席位，几年之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安柏伯爵了。”安柏笑着自解道。
科瑞单眨了一下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谁知道呢。
“安柏，现在可不是嬉闹的时候，前面那两人……”昆古尼尔焦急的说道。
“圣梅林人嘛，我知道……”安柏反而显得不慌不忙，缓缓拿起桌上刚刚赛尔茜端来的酒，微抿了一口。
“廉价的玫瑰红酒呢。”安柏向着站在一旁的赛尔茜点头致意，行贵族简礼。
赛尔茜腼腆一笑。因为是昆古尼尔的熟人，赛尔茜对这位准伯爵也是认识的。于是她将双手叠放在裙前，缓缓鞠躬，回了一个淑女的礼节。
“安柏爵士……是有什么其他发现吧。”老道的奥戈一眼看穿了悠闲的安柏是有备而来。看样子，这位年轻的贵族知道圣梅林使团和刚才那俩圣梅林人的事，并且有连昆古尼尔一行人所不知道的情报。
“美丽的赛尔茜小姐，请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要和这位骑士殿下聊一聊美酒和玫瑰的故事。”安柏爵士点点头，将两枚金币放在赛尔茜手里，然后对着惊愕的昆古尼尔说了一句：
“走吧，不用追他们啦，我有比这更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