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交锋(五)
区区三里路,生生走了一个时辰,途中见到几次堤上的泥土被湍急河水冲垮带入河中,不过都是些堤外浮土,惊起的浊浪倒是没上河堤,使地面更加湿滑。
毕德胜身上的蓑衣早就不知道跌落在何处,身后的毕尽忠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毕德胜,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也不见了踪影,只能尽力扶着他,免得这位体弱的老爷又摔上几跤。
到了地头,毕德胜放眼一看,河道在此转弯,一道道激流冲击着河堤,折转方向,向下游流去,防守此处的百姓正在努力加高河堤,可河水一直再涨,加高的动作有些跟不上河水上涨的速度,里正见到一群人赶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在牐官公所见到过毕德胜,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老爷总算来了,这里有些守不住了,河堤下面有了几处管涌,村子里的人全在这里,要是来的慢些,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喂鱼去了”。
看着里正这模样,毕德胜知道情况有些紧急,把手下青壮分配一下,各自开始忙和,里正见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引着毕德胜往河堤水闸旁的一座瓦房。身为里正,一些迎来送往倒也知晓,
“大人随我去避避雨,烤烤火,那里就是闸房,水差们农忙时就在那里办差”。
毕德胜看着在河堤上乱哄哄忙和的青壮,知道自己搭不上手,就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凌乱得很,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些简单工具,里正端上一个破了口的瓦罐,帮毕德胜倒了一碗粗茶。
一口气干了,毕德胜长出一口气,里正佝偻着腰在一边生活,只是木柴有cháo气,有些烟味。
“大人,现在河堤上虽然有人驻防,可是纷乱得很,既然委了我巡检的差事,那小的就讨要几个护卫,分派到各处巡视,这里首重,也危险得很,大人还请移往他处”刚被委了营山巡检的工房老吏解开蓑衣抖了抖,发声说道。
“杨巡检,既然这里危险,本官当然要在此处坐镇,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我身边的人全都交予你调遣”毕德胜刚才已经打听了,这位老吏名叫杨承志,虽说这个巡检只是临时的,可毕德胜也呼起官名。
“既如此,小的就在巡视一遍,昨rì出衙门的时候,还找火铺打听了一下,上头的几个镇子雨势更大,不过只要开闸放水,这边在准备妥当,应当能够顶住”。杨承志说完就重新披上蓑衣准备出门。
毕德胜也找了件蓑衣披上:“一起吧”,杨承志正要回绝,外面跌跌撞撞的冲进一个人,朝着笼火的里正大叫到:“里正老爷,河堤下面翻沙鼓水,足有一丈来粗”。
杨承志一听,腾地站了起来,那进来报信的乡民这才赶紧向两位上官磕头。
“翻沙鼓水?”毕德胜不清楚这个名词,杨承志一脸yīn沉,拱手说道:“大人,就是管涌,这翻沙鼓水是土话”说完又问那个乡民:“冒清泉还是浊流?”。
在河边居住的乡民大多知道一些水情,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清泉,起先才有一拳大小冒得还是浊流,小的填了几锹土,没曾想在巡回来时,就有一丈大小,已经有人在围垄子了,可压不住”。
“走,前头带路”杨承志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含糊,就叫乡民带路,毕德胜对水务不熟悉,什么清泉浊流,听得不明白,可也紧随其后往外走。
堤坝之上被人踩出一条小路,一行人滑到下面,只见荒草堆中满是水迹,瓢泼大雨把茂盛的杂草都打折了腰杆,寻摸着走了一小段,一群人在雨帘之后忙和,报信的就指着说道“就是那里,现在不能过去了,地下空了,再往前走踩空怕是要出人命”。
杨承志抹了把脸,用斗笠遮挡住直往眼睛上打的雨水,仔细看了看七八步外的水塘子,那水潭咕嘟咕嘟往外冒水,冒出来的都是清水,说明下面的泥土已经冲刷的差不多了,又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不成了,马上回去叫人,把村里的鸡笼子收集起来,装上稻草石块,先丢下去,然后在填碎石”说到这,转身看了看身后看似壮观,又弱不禁风的河堤接着冷冷说道:“这处不挡住,一会儿就能把地基掏空了,此处一垮,营山断无幸免之礼”。
“哪有常备的沙石,最近的砂石厂也有十多里,顶不住了”跟着的里正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嚎了起来。
“嚎什么,马上把水差衙房拆了,那屋子使用石条砌成的,应当顶事”毕德胜本想给乱军心的里正一脚,可看他也算勤勉,忍住这口气,大声吩咐到。
杨树广一听,点点头,也不管那里正,直接叫人去拆房子,另外又布置人手巡视附近,人们有了主心骨,动作上又快了几分,毕德胜眼瞅着咕咕往外冒水的水潭,心急如焚。
不一会,一群人赶了过来,好在道路泥泞,四五个人拖着一个石条倒也不慢,还有些人背着泥包,鸡笼,杨树广又指挥人把七八个鸡笼用麻绳拧在一起,再把石条放入鸡笼,一溜的推入水潭里,紧跟着又把泥包杂物一股脑的往水潭里扔,人手有些紧缺,毕德胜也顾不得那么多,甩开膀子帮忙,两炷香的时间,总算把管涌堵住了,周围的乡民发出一声欢呼。
杨树广抹了把脸,看了看周围泥猴一般的人群,也是会心一笑,可笑容转眼凝住了,身为主官的毕德胜哪里去了,吃惊的拉住在一边咧嘴笑的毕尽忠大声说道:“毕头领,毕明府哪里去了”。
毕尽忠冷汗一冒,打眼四望,个个都是泥猴,可还是分辨得出身形,毕德胜真是不见了,他是护卫头子,把主人都给搞丢了,赶紧四周搜寻。
毕尽忠往堤上赶的时候,在风雨声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细细一听,往一边走了几步,被一个东西绊到,低头一看,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在泥地里蠕动,身上全是泥,要不是发声,就和周围的泥水合为一体了。
俯身把人拉起来,那人脸上被雨水一冲刷,露出一张寡白的脸,毕尽忠两脚差点站立不稳,这不是毕德胜还会是谁。
“大人,你怎么了,大人你没事吧”毕尽忠慌了神,大声的叫道。
“没事,刚才背泥包的时候摔了一跤,管涌堵住了没”毕德胜刚才背东西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背过气,这会儿倒是恢复了一些,除了后背有些麻木以外,人清醒了过来。
“都是小的照顾不周,管涌堵住了,大人,我这扶你上去”。毕尽忠脸上分不出是水还是泪,此时的他委实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