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病症
时隔多年后,修斯坐在长椅上点着烟卷看夕阳,回想起里那辆曾在人生初期毫不讲道理,飞驰而来的货车。
果然是智商太高被老天爷所嫉妒了吗?刚刚调查有点结论,就给一辆车送过来安排他上路?
光头不是毫无反应,他肯定不可能在原地等死。
向侧面左右没机会,躲下面地不平,唯独机会就在上了。
他从椅子里坐姿转蹲姿,本来以为还有个深呼吸的机会,可一抬头,这油门焊死的货车已经是带着万钧之势咆哮到了修斯面前。
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车头里散发出的带火黑烟,还有驾驶座上空无一人的现实。
修斯没机会多想,想要赌命就只有现在。
车顶擦着鞋跟,人在货箱上端连续翻了三四个滚。
肉体就像个口袋,掉到了路彼岸。
修斯不是何塞,没有任何超凡所在,他只是一个肉身强度稍微高一点的普通人。落地之后连续三四个翻滚已经是带了伤。本来还有点头脑,被街面上那些顽石撞击到胸肺,起来的时候也是没剩下几分智商。
以至于他回头看到货箱里泄露出来的黑色液体的时候,修斯一时间还没能反应出来这是啥。
看着那些粘稠液体滴落,看着它和火苗接触,看着青蓝色的火苗跳跃,直到空气里散布开那刺鼻味道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是啥。
“石油!”
修斯只恨自己两条腿长得不够长。
气浪汹涌而来,高温紧随其后,爆炸的冲击席卷了这个东港里的小角落,黑色的蘑菇云从市区间飘起,即便是站在港口的云塔里也能够看到这样的奇景。
本以为就此能够在烈火中告别房贷,可修斯现在的感觉来看,尤其是被风从裸露皮肤上吹过的凉意...他居然还活着?
能呼吸,能吐槽,甚至还能记起来这个月没发的工资——那肯定是没死了。
活着真好。
修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副无法描述的惨状。
黑雾喷吐,房屋里未燃尽的还在呻吟。
横尸道旁,路中间未死去的还在哀号。
而更多人视而不见,有说有笑间就从这一地狼藉里行过,纵然脚下有火未熄,有人未死,可在那些行人眼里,仿佛只是空气。
那些面容上有笑容如花,也有包含风霜,但修斯终究是从那些人的眼神里面看到了答案。
他终于看到了整个东港的问题。
人为人,是有善恶悲喜所在,是有同情心的家伙,可这些人虚无假笑里的空洞,反射出了他们那已经失去了的空洞灵魂。
......
何塞出门,没来得及喘上几口大气,就又有着对手卷来。
下水道里的蟑螂确实是杀虫剂都要望而生畏的对手。
也不是个繁殖季节,可这些一脚能死一户口本的家伙仍旧是家族兴旺。在足够数量的堆积下,黑压压的潮水从一头指向另一头。
不仅是数量充足,更是海陆空三军俱全。
地上爬的常规不说,更是有在污水里游泳的,还有在半空里扑腾的。这些巴掌大小的家伙谈不上什么军列整齐,但奈何数量足够,真得就是化作一道海洋。
同为下水道房客之一的无名老鼠在这些家伙中间路过,被包裹后再度现形时,就只剩下一个被啃食干净的白骨。
同舍情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何塞当然也不希望成为这些家伙的粮食。
感谢权杖的治疗,现在的肃清者谈不上最佳状态,但也能够算得了是个八分好了,起码转头跑路的问题并不大。
可频繁使用以太所带来的空虚感并不是能够治疗能够处理的问题。
大补丸吃多了还会留鼻血,更何况这本来就带风险的玩意?
奇迹与灾厄同源,力量与诅咒等价。
以太既是蜜糖也是砒霜,它能让你行驶奇迹,凭空造物,可也会要你在无形间付出代价。
使用以太的代价便是对于这份架空物质的依赖性。
它会如同火一样温暖你的灵魂,但是熄灭后留下的灰烬既让人痛苦,也让人渴望再度触摸火焰。
说明白点就是会上瘾。
在一地蟑螂追逐中,何塞的头脑抽搐,本能的想要链接网络。可启动的话语刚刚出口,就有着刺痛感警告他,不能再继续如此行为。
身体上毫无伤痕,但他的灵魂已经无法承担。
以太的金色光痕闪烁,上浮到手心后又淡然褪去。
何塞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内部已经有一部分被同化。
上瘾是第一步。
如果再像之前一样毫无节制的使用,那么他被吞没入其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再往下,自己的灵魂会被这些高位元素作为食粮吞食,进而消散再这恢弘的海洋里。
但如果现在不用,他可能就要被蟑螂给当成粮食了。
何塞跑得很快,以本来的速度逃跑应该是轻而易举,但奈何总是在细枝末节出些问题,比如说是扶梯损坏让他下坠,比如说是石砖凸起让他摔倒...
比如说莫名其妙跑进死路。
命不好是这样的。
侧了侧身,少年把背后背着的权杖握在手里,虽然这么干有失一个遗物的水准,但是在不用以太的前提下,已经是最好的武器了。
总不能拿手枪来打蟑螂吧?比起一发一个慢慢解决来说,就是可惜顶端不是个铲子的造型,那指不定可以不用这东西的能力,靠挥铲子就能解决问题。
下定决心,何塞转头准备决一死战。
对于身前这一层蠕动的黑色地毯,还有无法屏蔽的爬行声音,少年只觉得很是恶心。至于小命他并不担心,大不了就是将权杖里的征收释放。
虽然说是不清楚状态,不清楚后果,但是小命在先,何塞也管不了太多。
手指按在蛇牙上,只要它们再往前,何塞就准备按下去。
谁生谁死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了。
而在这个时刻,蟑螂所组成的潮水止步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它们调转了方向。
何塞不敢放松,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有什么能够让一群没有脑子的猎食者放弃眼前的食物,那必然是来自于某种更高层次的威慑。
最先变化的是气温。
湿润的空气变得沉重,寒意袭来,有着霜花在墙壁上绽放。
“警觉是好事。”
话语声沙哑,来自于一个只剩下几根管道的嗓门。
如果不是能看到还有走路姿势的区别,只从声音的角度出发,何塞肯定会把对方认为是个纯爷们。
穿着红色大衣,带着白色面具,有着细碎银发从衣角缝隙里漏下,胸骨有所凸起但并不明显,步伐向前中,有着冷色的碎冰蔓延。
下一瞬间,雷鸣轰动,火花在她的脚底绽放。
“什么人?”
手枪难得上场,枪口上还带着子弹射出后的红温。
何塞把它和权杖一同握在手里,威胁性的射击比起这些依旧在蔓延的异象来说看起来微不足道,但何塞又觉得不能上去和对方肉搏。
先不说能不能打赢的问题,先考虑到对方这地形塑造能力,只需要在脚下生长一块冰层,何塞就极容易因为这样的小变化而丧失身体平衡。
另外一方面,少年觉得好像在那见过对方。
这不仅是来自他的感觉,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影子里的那条废狗,说是沉睡,怎么就又醒过来了?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女人吗?
红袍抬手,本是下垂的袖袍滑落,在衣物之下一直所遮盖着的双手露出。一只手是白嫩柔软,正如女性该有的形象,而另一只手却只剩骸骨,如同长眠后的亡者!
冰结声在何塞脚底响起。
自然元素在这双手的指挥下化作束缚的冰狱。
而何塞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权杖砸碎了在脚底生长的冰环,一枪射向对方的同时拉开距离,正在筹划下一步反击的时候,无数拉扯感从何塞背后传来。
转头看去,幻影骨手破开墙壁,尸骸固定在他的身体各处,将阴间的寒气附在少年的身上。
预想要链接以太拔剑,可在接壤的时候,在一个术士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无法相信的事实。
本以为自己对上的是某个无名的深渊教团信众,可在一个术士的视角里,他能够分辨出对方身上分明闪烁着以太的光辉。
这可能吗?
犹豫之下,便不再有翻盘的机会。
灵魂被死亡所掩盖,肉身被寒气所冻结,以太光辉刚刚跃起就已经熄灭,缺少肉身。
“某人拜托我抽空把你从场地里带走。”
解释能不能听到不在考虑之中,就像对于这位的死活一样,她都不关心。她只是考虑到合作伙伴的要求,还有就是闲得慌没事做,来处理一下这个棋盘上未知的变量。
这盘真理圣主的菜已经快上桌了,就是不知道现界的这些家伙能不能吃得下。
无论他们结局如何,都与自己无关。
谁胜谁负,她都会是受益者。
在现在的局面下,只需要一点推动...
少女打了个响指,藏在下水道污泥里的无数骸骨爬起,七拼八凑成一个不成体统的生命,在背后推动着这个被冻在冰里的少年往前。
她没有心情这个概念,毕竟死人是不会有情绪的。
只是去完成一份未完成的工作罢了。
半体的血肉游走到脖子上,轻盈的步伐间夹杂着清凉古老的魂歌。她的声音在地下水道墙壁里来回反射,伴随着意志与力量,让藏在这片黑暗里的某些亡者睁开眼睛,推开堆在身上的污泥,在魂歌中前行,再度归还于生者的世界。
战争的第一枪,将由她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