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分析与抓捕
“可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认定他就是通缉犯?”张建国很谨慎。
王志铭对此也感到不解:“是啊,这个李泽生与通缉照片区别太大了,我看着根本就是两个人。”
虎平涛不慌不忙地说:“头发可以剃光,体内脂肪可以通过锻炼得到消耗。我是学美术的,观察人体主要通过骨骼与肌肉。化妆、毛发、胖瘦的确可以对一个人的外貌进行修改,但骨骼不会因此产生变化,除非他会武侠小说里的缩骨功。”
“李泽生颧骨很大,与通缉照上的这个人基本等同。他的眉弓很高,鼻梁很直,眼窝深陷。这种特征的亚裔男性很少见,而且颜值一般不会太低。我们入户登记的时候,他一直眯着眼睛,当时楼道里没有灯,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强,而且他背对着灯,如果是因为刺眼的话,感觉说不过去。”
“以前我画素描的时候,都是用模特的眼睛长度对整个面部比例进行测准。专业画画的人都知道,一般人的头部正面,也就是眼睛所在的横向面部宽度,大约为四只眼睛加起来那么长(以模特本人为准)。双眼正中的鼻子凹陷部位,宽度约为一只,双眼左、右边角与面部边界之间各为半只。肥胖的人面部边界宽度略有增加,但双眼中间的距离不会变。李泽生给我的感觉很怪异,他双眼正中鼻梁凹陷的部位偏黑,导致看上去双眼被拉长变细,就像化妆涂了黑眼圈,而且加重了眼角的颜色。这导致他看起来双眼中间的鼻根部分明显缩短,整体宽度只有正常人的一半。”
“我当时找了个借口跟王哥要烟,换了个光线稍好的位置。我发现他左右眼窝靠近鼻子方向的部位,也就是内眦部边缘的阴影面积实在太大了,已经超了眉弓遮挡光线产生的正常效果范围。尤其在他左眼与左边颧骨邻接的部位,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竟然还能看到大约一平方厘米的黑色……由此可以断定,他化过妆,使用了眼线笔或眼影之类的东西。”
廖秋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王志铭倒吸了一口凉气:“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小猫你竟然看出这么多问题。你这眼睛究竟是怎么长的?我当时也在场,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发现啊?”
“李泽生,也就是通缉犯关勇,他选择了背光的位置,如果不特别留意很难发现他化过妆。虽然有些粗糙,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他的面部特征。而且他把身份证递给王哥的时候,我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些发黑,估计是他听见我们在楼下与房东说话,匆忙用眼影涂抹化妆,却来不及洗手。”虎平涛的分析有理有据。
张建国听得又惊又喜:“小猫,你可真厉害啊!”
虎平涛谦虚地笑笑:“素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形准,无论石膏、静物,还是模特人像都一样。说起来,今天的事情也是巧合。”
“这可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廖秋眼里满是欣赏的目光:“我当所长两年多了,还从没见过有谁能把通缉犯照片记得那么准,连细节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这是用心与否的最直接表现,也意味着你的工作态度。”
说着,他转向坐在旁边的张建国,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老张,打电话给所里调人,还有街道办事处和关口村委会,请他们调派执法队员和村管队控制各个路口,现在就开始布控。”
就算李泽生不是通缉犯关勇,警方也可以通过正常程序对他的身份进行调查。何况虎平涛说的这些细节充满了疑点,“犯罪逃避”是最符合逻辑的理由。
……
村长找了个与女房东关系密切的人,以“打牌”为借口,把她叫到了村委会。把事情的严重性一说,嚣张泼辣的女房东顿时焉了,怕得要死,瑟缩着身子半天也不敢说话。德高望重的村支书耐心劝了半天,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我家里住着一个杀人犯?”这事听起来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办工作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刚调出来的通缉文告清清楚楚:关勇,北青省人,身份证号码……
四名警察,两名辅警,再加上分散在租户附近巷子里的十多名执法队成员,终于使倍受惊吓的女房东回过神来。她咬咬牙,答应做向导,带着警察回家抓人。
“查水表”这个梗早就用烂了,“交电费”的理由却刚好合适。说起来这事跟女房东有关:她按月从租客那里收取电费,因为整幢楼里所有租客公用一个大电表,因此每月电费只能均摊。这样做肯定谈不上什么公平,女房东也乐得从中做点儿手脚,每次在电费基础上偷偷增加几十块钱。反正分摊下来每个租客出的不多,而且租客流动性大,无人察觉其中的猫腻。
以往收电费,她都会选择夜间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租客都在,不是正准备休息就是刚睡下不久。这是女房东从村里老人那里学到的经验:趁着租客想睡觉的时候收费,很多人都会老老实实掏腰包。一来是为了避免麻烦,二来求个安静省得叨扰,三来电费这点钱实在不算多,与其被这个婆娘敲门震天响,不如赶紧把她打发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长廖秋和张建国特地换了身便装,陪着女房东回去,从一楼租客,挨家挨户敲门收费。
一楼的几户租客电费很快收完,虎平涛和吴永翰蹑手蹑脚进了敞开的小楼大门,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下站定,屏息凝神,默默看着已经走上二楼的女房东。
城中村的自建屋结构类似于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站在一楼说话,住在四、五楼上的人都能听见。
一楼和二楼都很顺利,女房东像平时那样正常收费,尽管身边陪着两个陌生男子(廖秋和张建国),租客们却没有多问。
敲响三零一房门的时候,女房东脚有些发软,她鼓起勇气,以炸喇喇的大嗓门尖声叫道:“开门,收电费。”
房间里的人显然没有怀疑,他把房门拉开,看到面色煞白女房东的瞬间,视线也随之转移到从侧面猛然向前挤站过来的廖秋身上。
张建国顺势将半开的房门朝着里面用力猛推,与廖秋一前一后冲了进去,直接绕到汉子身后。
虎平涛和吴永翰冲进房间的时差与他们只有两秒。四人各守一边,把目标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汉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房间里光线充足,在如此近的距离,廖秋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那刻意修饰过的眉。
那是很多女性常见的做法:将眉毛拔掉一部分,再用眉笔重新描画,显得眉毛又细又长。
通缉照片上的罪犯可是浓眉大眼,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眉毛细密得如同一条线。
虎平涛说的没错:他的确用眼线笔描画过眼角,还涂抹了黑色眼影。
如果不是站在近处端详,廖秋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眼前这个男人与通缉照片上的罪犯联系起来。
“关勇?”出于谨慎,而且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武器,派出所和综合执法大队的人就在楼下布控,局势已经稳定,廖秋冷不防喊出了通缉令上的名字。
汉子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眼底掠过一丝惊恐,然后是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侥幸。
“有人投诉你噪音扰民,请配合我们调查。”廖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铐。虎平涛和张建国分别扣住关勇的两条胳膊,将其双手反铐起来。
即便是极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尽可能不要在语言上刺激目标。“噪音扰民”是个不错的借口,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对方,出现短暂的思维误区。
哪怕只有几秒钟,也已经足够。
吴永翰在旁边举着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整个抓捕过程。
……
半夜两点多,分局刑警队的人来到耳原路派出所。身为警察,尤其是刑警,早就没有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只要有突发情况就必须到岗。
廖秋耍了个小心眼,他在抓捕结束后,在所里对关勇进行了初步审讯,确认对方身份。
这可是全国通缉重犯啊!
警察也有工作任务。尤其是省厅提出“大案快破,小案多破”的口号以来,所里今年的工作更多更难,廖秋这个所长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而且整个古渡分局下辖制那么多派出所,每个月都要按照工作量和绩效进行考评。排名靠后的派出所非但得不到优秀标兵轮换锦旗,奖金额度还会大幅度下滑。
再有几个月就过中秋节了,耳原路派出所今年的平均成绩排在中下段。这可不是廖秋个人工作能力欠佳,而是派出所辖区情况复杂所致。
谁都想要争上游得第一,可实在是难啊!
现在不同了!抓住了全国通缉犯,还是重要的命案杀人凶手,这份功绩足够耳原路派出所本月评分遥遥领先,进入前三完全没有问题。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月排名第一。
所以不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案件上报,而是由所里组织抓捕。这样一来功劳大头就留在了耳原路派出所,否则这案子就得交给刑警队处理。
抓捕是大功,而且是集体荣誉,这种事情廖秋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扬风格。
分局刑警队长王雄杰大半夜得到消息连忙带着技术人员赶过来,组织了第二轮审讯,得到的结果与之前一样:虽然外观变化很大,却基本上可以认定目标就是通缉犯关勇。
最终结果还是要以DNA鉴定为准。这个得等到天亮以后把人送到局里,由技术部门负责。
王雄杰洗了把冷水脸,用手抹着湿漉漉的面皮,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走进所长办公室,在廖秋的桌子对面坐下,不无嫉妒地说:“你小子运气真不错,连这种好事都能撞上。”
他和廖秋是警校同学。以前两个人都在分局机关,前些年廖秋下基层担任派出所长,王雄杰去了刑警队。
“我可是有好事就立刻通知你。现在人抓住了,你也是大功一件啊!”廖秋笑着,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
“狗屁!”王雄杰嗤之以鼻:“你那点儿小心眼我还不知道?先把人抓住,然后再通知我们刑警队。好事全让你占了,还得让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你一起工作……老廖,做人得讲良心。”
廖秋把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在胸前交叉:“那行啊!你回去接着睡觉,我现在把案子移交给市局刑警大队。”
他特别加重了“市局”两个字的发音。
“我就随口说个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王雄杰连忙改口,讨饶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感谢廖所长您大人大量,吃肉的时候还想起能给兄弟我留口汤喝。改天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彼此很熟,关系亲近,王雄杰性格不错,喜欢开玩笑。
“这还差不多。”廖秋没为难他,笑了。
“不过两件事我不明白。”王雄杰收起玩笑表情,正色道:“关勇化名李泽生,在关口村租住三年多了,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有发现?还有,我对比过之前发的通缉照,他的相貌前后改变很大,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廖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去年我们就开始对辖区外来人口进行调查,尤其是租客。你也知道,平时我们所里很忙,主管治安,入户调查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只能把任务交给街道办事处和社区,由他们负责。可当时报上来的调查数据水份很大,主要是出租户对现在的房地产政策有顾虑,认为这是在变相收集他们的房屋出租信息,方便以后征收房产税。”
王雄杰若有所思道:“网上的确有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