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篇(1)
八月一日。
浓云密布,空气潮湿闷热,似乎要下雨。
孔舒走在香樟树道上,揪着衣领来回扑扇着,却连扇出的风都全是热的,徒增焦躁,索性松开手,专心走路。
没走两步,便被地面上翘起的红地砖绊了一跤,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
稳住步伐后,孔舒皱着眉头回头瞥了一眼地砖,没放在心上。
她抬手擦去了鼻尖上细密的汗珠,顺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一点了。
完了,她迟到了。
……
自两年前高中毕业后,一班班群像停尸间一般冷清,就连班上一向话多的几个人也没有了动静。
孔舒本以为,班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对话框里。
直到昨晚,班长突然在群里发了话。
「家人们,老班把班费发给我了,我数了一下,还剩下不少,咱们都两年没见了,要不要拿班费聚一聚吃个饭啊?」
这话一出,班级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我在家呆的太闲了,游戏都打腻了……」
「那必然去啊,明天几点啊?」
「去哪聚会?老班来不来啊?」
「……」
班长:「那就明天下午一点,在学校附近的一日食府聚会,老班出去旅游了,来不了,班里人尽量都来,来的扣1,我统计一下人数。」
「1」
「1111」
「2」
「……」
聊天界面上,一堆数字不停地向上滚动。
孔舒在众多回复中,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名字。
申向衍:「1」
她飞快按住手机屏幕,把消息定格在了这个名字上。
申向衍。
她曾暗恋了整整三年的男生。
毕业后的暑假,她鼓足了勇气向申向衍表白,将埋藏在心底三年的秘密告诉了他。
结果,申向衍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她。
当时,申向衍两手揣在裤兜里,垂眼看着她,明明生得一双深邃又好看的桃花眼,但眼中却满是无情。
他用那一如既往的清冷淡薄的口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我不喜欢懦懦怯怯的女生。”
懦懦怯怯。
孔舒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她自认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只是在申向衍的面前表现得拘谨内向。
可当她被申向衍拒绝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申向衍,也止住了对申向衍的喜欢。
“唉。”
悲伤回忆再次涌现,孔舒忍不住轻叹一声。
一想到等下会见到申向衍,她就因为尴尬而浑身难受,但又不想错过难得的同学聚会。
孔舒安慰自己:没事,我孔舒脸比城墙厚,什么大风大浪都能顶得住,区区申向衍,不过尔尔。
只不过,现在她离一日食府还有十几分钟的步程,迟到已是板上钉钉了。
究其原因,是她考虑到会见到申向衍,所以在出门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
穿了月白色碎花连衣裙,化了浅淡自然的妆,还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了半天……
孔舒加快了脚步,不想因为迟到而成为聚会上的焦点,尤其不想让申向衍因为这种事而注意到她。
现在这个时间点,马路上的车很少。
偶尔几辆车疾驰而过,与空气摩擦划出一道声浪,行人更是稀稀疏疏,少得可怜。
孔舒走到路口,是红灯。
这段路是主路,道路宽广,路口距离很长,红灯的时间相对也要长一些。
孔舒在斑马线后站定,心中琢磨着等下见到申向衍后,她该怎么样表现才合适。
是该直接装高冷无视他?
还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和他打声招呼?
纠结郁闷之际,孔舒歪头朝左边看了眼,却在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后,心悸了一瞬。
孔舒当即宣布,墨菲定律是这个世界上最准确的定律。
越不想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就偏偏会发生。仟韆仦哾
她越是不想遇见申向衍,可他偏偏就出现在了马路的另一边。
申向衍骑着一辆山地车,身穿白色短袖和黑色牛仔裤,远远看去,皮肤白到发光,骑车时,额前的刘海被迎面的风吹起,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那一刻,孔舒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说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等等?
孔舒愣了一下。
为什么申向衍骑着车直直地朝她冲过来?
还不减速?
还越骑越快?!
眼看着那张俊脸离她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向前走,想躲过申向衍的车。
只听一声急刹,申向衍一脚落在地上,强制脚刹。
山地车轮胎倾斜,与地面剧烈摩擦,冒出了火星。
眼看着要撞上,申向衍直接松开了车把手,从车上跳下来,冲着她伸出了手。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孔舒都没能来得及思考,申向衍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随即,将她猛然向后一推。
力气极大,大到孔舒都怀疑申向衍是不是这两年都在夜以继日的举杠铃。
她双脚悬空离地,整个人向后飞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车笛轰鸣声。
砰!
伴随着一道响而沉闷的撞击声,一辆货车没能刹住车,孔舒直接被撞出十几米远。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她如白色纸鸢,重重摔在了路口中央。
渐渐地,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浑身各处传来。
孔舒望着天空,一股滚烫的东西流过了她的眼睛,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周围响起了嘈杂混乱的骚动声,耳鸣声贯穿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太疼了……
望着天空中低闷的乌云,孔舒的大脑开始了人生走马灯。
她想爸爸,想妈妈,想吃拔丝地瓜……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看见了申向衍。
他站在斑马线后,表情复杂地望着她。
至于到底有多复杂……
反正她看不懂,更想不明白她和申向衍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下此毒手!
几秒后,孔舒卒,享年二十岁。
……
八月一日。
浓云密布,空气潮湿闷热。
孔舒走在香樟树道上,刚想抬手揪起衣领扑扇几下,却被翘起的红地砖绊了一跤,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没摔。
她回头看了眼绊倒她的“罪魁祸首”,心有余悸,回过头继续走。
路上,孔舒总感觉身体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才导致她现在心神不宁的?
昨晚,孔舒梦见申向衍把她推向了马路。
那梦实在太逼真了,就好像真的死过一次。
说来也奇怪,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申向衍了。
一定是被申向衍拒绝出了心理阴影,连做梦都是申向衍把她害死了。
梦里的申向衍到底是有多讨厌她?
她当年就不该表白。
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