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不可得兼,舍爱而取更爱者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爱而取更爱者也

我喜欢快意恩仇,我不喜欢苟延残喘。:所以,我对三三说:“想了很久了,我真的还不如全身而退。”

三三的头发上正堆着白亮的泡沫,由着发廊洗头的男孩子揉搓的晶莹欲滴的,卷起了千堆雪。听了这话,她忽然昂起雪白的头颅道:“你有病啊?像我这样最该退的,都还没退位呢。”

因为艾力还有客人,在这个发廊里,我只习惯他给我洗头,因此我一边枯坐着等他,一边听三三数落:

“你呀,主要是从小受的挫折太少,内心太娇嫩了,心地又如此的细腻,结婚后文瑄也算是非常纵容你的,这些事算什么呀?就这么点儿破事,就要放弃了?再说了,这世上有几件事是可以快意恩仇的,所谓婚姻,就是钝刀子杀人,一刀一刀,把你那些浪漫和艳情统统杀了,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和你不一样,”我说:“你有过纯真年代的纯真爱情,你和师兄,至少是曾经深爱过,我不同,我好象没有经历过什么热烈的恋爱就结婚了,婚姻的基础从根儿上来说就不行。”

三三道:“这世上所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有个鬼用啊,有什么是经得起时间和生活的侵蚀的?最后大家都一样,就像史努比说的:一百年后,有什么分别?还都不用一百年,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之后,再是美好再是惊心动魄的爱情,统统都会灰飞烟灭。”

三三说爱情有什么用,这就像那些绝色美女对着平庸的丑妇说美貌有什么用,到了最后红粉统统都会变成骷髅一样。因为她曾经拥有过,她才有资格和有气势说这样的话。而像我这样的,就犹如毫无姿色的平常妇人,根本就没有自信与那份架势说出“美貌有什么用,爱情有什么用”如此这般的话来。

“很简单的事,对你家小老公说,让他在你和那个女人之间选择一个,必须得选择一个,二者不可得兼,舍爱而取更爱者也。就看他更爱谁,没有最爱,只有更爱,他总知道他更喜欢谁吧。”

二者不可得兼,舍爱而取更爱者也。听了这句话,我倒心里一动,对三三说:“当年张爱玲让胡兰成在她和另一个女人之间选择,胡兰成对她说,为什么要我选择?最好的东西都是不可以选择的,好的牙齿为什么要拔掉?”

“哈,”三三笑道:“这老胡倒是有我家老公的风范,一样那么坦然自若的恬不知耻。怎么,你也怕文瑄不肯拔牙,不肯选择?”

“我怕他会选择。”

“你怕他不选择你?”

“我怕他会选择我。”真的,我真的怕文瑄会选择我,他八成会选择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既然我是他老婆,而他向来都认为他要对自己的婚姻负责,他怎么可能会扔下我不管?所以,我从来都不敢让他选择,我自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爱的选择,而只是责任感在那里悄然作祟。

而我,我根本不想要他对我这么负责任,我只要他爱我。只要他爱我,哪怕日后我亦是一无所有,但是在某个月光明亮的晚上用怀恋的双眸再次凝望往事时,至少,爱情也曾经修饰过我那荒凉的青春啊。

“这大概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你和我的不同还有,”三三没好气地说:“我是随便谁洗头都可以,你为什么一定要等那个艾力,他今天还有好几个客人,你得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只是习惯了他的那双手,”我回答“习惯了他的手势,既然他还在这里,我就不想改变。”

“就你这样还能离开文瑄?”三三眼睁睁地看着我,问:“你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他,你还怎么可能离开他?”

“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过到最后,过到天荒地老,靠的都不是什么爱情,而是生活的惯性,一男一女一旦养成共同的惯性,想分开是非常困难的。”

三三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惯性,责任感,这就像是两条绳索,把男人女人勒的紧紧的,毫不相爱但是依然可以永不分离。可能我比较贪心与不切实际,我仍然希望我和文瑄不是靠这两条绳子维系在一起的。

只是终于有一天有人来快刀割断我和文瑄的这两条绳索了,雪亮的刀,闪烁着凛凛的寒光,用的是壮士断腕的方式。

文瑄曾经说过,他受到的折磨比我要深一百倍。有时候我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当我相信时,我对他的那些折磨感觉又是同情又是厌恶,又是心疼却也又是无可奈何。嫣然实在是个有耐心有毅力不肯屈服的人,她觉得文瑄是属于她的,既然是她的,那么她就得取回,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得取回。

周末晚上文瑄出去时,匆匆换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因为我在房里打电话,也没听清他说自己去哪。过了一会,就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他把自己的手机拉在外套口袋里了,拿起来一看是嫣然打的。我就仍然放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没想到那电话居然和唱机一样,不停地响着,而且反复唱着同一首歌,很是让人厌烦。

过了许久,这唱机终于不再唱歌了,改为来了一条短信“如果你不能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的话,那么,我们只能相约来生,至此永别。”

她的“永别”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是学中文的,但是,“永别”这个词,也是可以诠释出很多种不同意思来的。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如何诠释“永别”的意思了,那是嫣然的又一条短信:“我的手很痛,血流的太多,很头晕,我不想死,你快来。”

我忽然想起文瑄对我说过,嫣然曾经对他说,如果他敢不管她的话,她就会死给他看。难道,她又一次割了腕?

我马上打电话给燕妮,那一刻我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先问她知道文瑄在哪吗,她说不知道,我于是念给她听嫣然的短信。

她听了沉吟半晌,最后吐出清晰的五个字:“你让她去死。”

“可是……”

“她既然还能发短信,那就说明她也还可以打电话求救,我们管这些闲事干吗?一个女人拼命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叫执着;拼命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叫觊觎。我不喜欢有觊觎之心的女人,觊觎是悲剧的源泉。”

“我们现在别管她是悲剧还是喜剧,文瑄也不在,要是她真的自杀了,那……”

“我们没谋杀过这女人,她自己要死有什么办法?以后,所有关于这女人的事,不要来告诉我。我很烦的。”说到这里,她语气不耐烦起来“你没事了吧?”

我不知道燕妮为什么会这么不喜欢嫣然,她对她是如此的无动于衷与冷漠。尽管我也很讨厌嫣然,可是,我却怎么都不能扔下这件事不管,很久之后当我回忆起当时似乎是在被无数焦灼的小虫子噬咬着心灵,以致于天空都一片灰暗时,我忽然明白,原来,我为之焦灼的并不是嫣然,而是文瑄。

只是当时却很惘然。我忽然想到报警,可是,警察会管这样的事吗?‘三三,”我打电话给三三求个主意“我现在报警警察会处理吗?”

“谁理你啊。”三三在电话的另一端回答“你让她去死好了,她不会死的,只不过是用死来要挟你男人罢了。”

这个,我想是连瞎子都看的出来的。可是,万一她要是真有那么绝呢,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算不到今天文瑄会忘记带手机,文瑄是从来都不会不带手机的,而且,他对她有求必应。她要是真的割了腕并且坚持自己不求救,必定要等文瑄过去的话,谁都知道悲剧要渲染到最极致才能博取到最大利益的,那么,她真的会白白赔上一条命。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三三在电话里提醒我“你现在出去洗个头,做个指甲,逛逛街,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口吻和燕妮一模一样。难道真的只有心冷似铁,才可以那么镇静漠然地“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才可以真的那么无动于衷无悲无喜?只是,让文瑄怎么办呢?如果嫣然死了,那他这一辈子都会有深深的,纠结缠绕,挥之不去的阴影的。

我再一次打了一遍可能找到文瑄的电话,未果。我找不到他。“那好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只能赌一把了,我赌嫣然是个狠角色。”

我迅速换好衣服下楼,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了句“麻烦你,能开多快就多快”。车里开着窗,风声从我耳畔流水似的漫流而过,带着点夜色里缭乱杂芜的市声,嗡嗡嗡像蜂类或者蝇类的飞虫在轮回般的穿梭嚣叫。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午夜惊魂。只是,嫣然已不是我的敌人了,她是一条命,一条才23岁年轻的,脆弱的,如花一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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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儿子做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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