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硝烟岁月
这是个战争的年代,炮灰和硝烟弥漫了大江南北,就像一张大网笼罩着这个多舛的民族,不论在城市还是乡村,没有谁能逃得出。
民国二十七年初夏的一天,黄河岸边波涛咆哮,中条山上横尸遍野,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余火还在燃烧,雾霾遮住了阳光,天地一片昏暗,不远处有个坟堆,坟前有块木板做成的墓碑,上面用燃烧的木炭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地大字:“侯国营之墓”。
侯国营,第177师补充团三营营长,和张新革是老乡,也是张新革的表哥。
张新革看着遍地的尸体,满脑子都是流弹,硝烟,还是失去生命的哀号……挥之不去,欲哭无泪,张新革跪在墓碑前,双手沾满泥土,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营长——,我要给你报仇,让小日本血债血还!”喊声划过空旷的天空,回荡在黄河峡谷之中。
张新革长跪不起,看着眼前的黄土堆,想起了白娃和王星光,五年前,也就是这两个人和张新革一样,为了逃避饥荒,冲着侯国营来到了西安,至今不知道他两个人的下落,现在连侯营长也离他而去,孤独和失落的张新革呆呆地站在原地,五年前的事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民国二十四(1935年)年初夏,那一年,豫西大旱,太阳炙烤着大地,洛阳城外大片麦苗,半死不活地耷拉着叶片,麦穗正是秀头的时候,却已胎死腹中。
农村小院里,张新革一家六口人,围着一碗咸菜,呼噜噜喝着稀饭。张新革再想盛一碗,一看锅都洗了,顿时,朝母亲嚷起来:
“咋可都舀完了,连馒头都没有,这可吃不饱。”
父亲叹气道:“就这也喝不了几天了,不饱,缸里还有水!”
“他爹,不行就让张新革跟着他姨家孩子当兵吧,再这样下去,娃子要饿死在家里。”张新革的妈插嘴道。
“我看也行,屋里还有老大,老二,小女,一家六张嘴,可真养活不起,那你跟他姨哥打个招呼,给侯国营说一声。”
坐在一旁的张新革没好气地说:“当兵就当兵,省的你们烦我。”
张新革的妈吃了饭,出了门,朝他姨家去了,路上还碰见了张老汉。
张老汉站在田地边,眼睁睁的看着麦苗就这样奄奄一息,真是痛心疾首。这八亩地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良田,光绪三年,豫西大旱,全村饿死大半,孩子的爷爷都没舍得卖地,唉,可如今,家要败在自己手里,张老汉想到这,心里就像喝毒药一样难受。
“白娃他爹,天气这么热,你还站在地里干啥哩。”张新革妈上前打声招呼。
“这天不下雨,全家人不能绑住嘴啊,我寻思着,把这地卖了换点粮食,......你这是去哪里?”张老汉反问道。
“唉,家家都一样,我去东村他姨家一趟,看能不能让张新革随他表哥去当兵,一家人总不能都饿死家里吧。”张新革妈说着朝东村走去。
张老汉回到家,看到儿子白娃正坐在门槛上,呼噜噜喝着稀粥,张老汉气不打一处来,“地不打庄稼,你吃球里不少!”
张妈听见这话,从里屋里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院里石头上,抹着眼泪:“娃子正长身体,看你说这算啥。”
张老汉话锋一转:“听说,......下沟张新革准备去当兵,唉,家里养活不起,这也是没法子呀!”
“咋?你说这话是想让咱娃子也去当兵,可不能打这歪主意,你舍得,我可舍不得。”张妈埋怨道。
“就是顺口一说,......”张老汉瞪了老婆一眼。
一旁的白娃突然站起来,“中,我去当兵”说着可往门外走去。
“朝哪去!你不上学了?......他爹,你还不赶紧拦住他?”张妈哭着跑去拉孩子。
“不用拦他,量他们也没有那个胆,长能耐不是!”张老汉骂了两句进屋了。
张新革和白娃都是培华中学学生,学校就坐落在镇上,方圆50里比较出名,听说是一位辛亥革命元勋张将军助建的。这所中学设为只有两级四个班,汇聚方圆三县的精华学子,故取名培华楼,主楼有三层,也是白娃的教室所在,挨着院墙有一排厦房,总共九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场所,院中有棵古槐,两抱粗,树冠罩半院,树下摆放石桌石凳,全校不过百人,其中教国文的是姓张的先生,听说是张将军的近门堂哥。
张先生,五十开岁外,身高一米七八,留着三羊胡须,听说中过晚晴秀才,后民国改制,曾追随张将军,见过世面,比较通达,后回乡著书立说,在当地也算得上才子,张将军回乡建中学,张先生应邀入校为师。
白娃和张新革是同村,因张新革与张先生有远门亲戚,白娃经张新革家人引荐,由张先生带入学堂,如今学有二年,正值毕业之际。
张新革长白娃二岁,论辈份,还是白娃的伯爷。
下课后,白娃找到张新革,两人一同下楼,来到槐树下石墩上落坐。
“听说你准备当兵,我也想去,能不能带上我?”
“带上你?你家就你一根独苗,娇生惯养,你能吃了那苦?就算你同意,那你爹能放你走?”张新革很惊讶,白娃在班里是出了名的胆小鬼,每次挨揍,都是张新革出面替他护驾。
“没办法,太饿了,我也不能活生生在家饿死,出去了,还能混口饭吃。”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木听说,子弹专捡胆小的人打,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你那么胆小,你不害怕?”张新革脸上看着白娃。
“我跟着你,咱两在一起,你保护我,我就不害怕了,我保证听你话,不会拖累你的,还不好?”白娃求着张新革。张新革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出门有个伴,打架有帮衬,这也挺好的,于是,叮嘱白娃说道:“那我丑话可说到头里,你得给你爹说通了,别到时候,你爹找到俺们上,怨恨起我来了,图你去不成,那咱两可就闹掰了。”
“好吧!那要是我爹不同意呢?”
“不同意?不同意,你就不去呗,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
正说着话,突然跳出来一个人,他叫王星光,也是白娃班上的同学,家住镇上,和白娃一样大,他爹在古镇上开了个棺材铺,家境很好,属于娇生惯养的主。
“商量啥军事机密。”王星光神经兮兮。
“啥也没有,该上课了,走,走,走”张新革不想外人参与,立马起身要走。
王星光一把按住张新革肩膀,一屁股坐在石桌上,“别呀!这是弄啥哩,我一来,你俩可不说了,有啥事背着我哩,那么俏密,该不会是通共把,你们不给我说,我可给先生告你们状。”
“胡说啥哩,啥叫通共,咋了,就是不想叫你知道,你去告吧,你有啥证据?”张新革质问道。
“没有,俺两是说当兵的事,你别告先生了。”白娃弱弱地解释道。
“当兵?好玩,我也想去。”王星光很好奇地说道。
“胡咧咧,俺家可不像你家,你不缺吃不缺喝,爹还想着让你接棺木店生意哩!不去,别咋呼”张新革歪了歪嘴,很是不屑,推了王星光一把。
“说说听听嘛,你这么一刺激,我还真是想去当兵。”王星光嬉笑着坐正了身子。
“去西安,你去不去?”张新革盯着王星光。
“中呀!不过,咋不去洛阳,为啥去西安?”
“我姨家有个亲戚在西安,他是营长,我想着去了,可以在他身边当个警卫,这样能吃饱肚子,还没有多大危险。”
“哦哦,原来如此,不过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再说吧”一想到西安又那么远,王星光有点犹豫了。
“你看,我说你是来搅局的吧?不去就别瞎咋呼。”
三个人正说这话,张先生站在三楼往下喊:“上课了,都回来!”
张新革三人这才起身朝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