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宴会

第9章 宴会

细雨周末,城东大街27号,费尔斯公馆。

宾客如约而至,管家巴特勒在公馆前撑伞迎接。身后金色喷泉,四周花坛围绕,水柱喷洒溢着阵阵芬香。白手套正扶一位夫人下阶,紧跟着便有其他人上前将贵客请进馆内。

老公主随同摄影团长密西一道前来。换下平日里的宽袖袍衫,礼服师给老公主搭了身白色绣金边的中长燕尾服,门前正一正脖颈上的金色领结,颇有绅士风度。

宾客陆续进场,宴会厅内早已安排妥当,服务和巡查安保的人员伫立在各个角落。

五层的全铜云石吊灯,大气奢华,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金碧光辉之下。罗马柱四方肃穆而立,脚踩工艺精湛的天然大理石水刀拼花。路过玄关道口时,透光柱隐隐发亮,背景墙上挂着的无不是名家名画。

随处可见殷勤的仆从回应客人之需,俯首托腕牵裙无不体贴周到。

茶酒甜点由大师级现调现作,观赏性极佳,口味也极好。

老公主由密西陪同,与迎面擦肩的陌生人寒暄。潦草地扫视一圈,宴客们非富即贵,名媛明星也不在少数,无不盛装出席。识得几个曾经光临过摄影团的熟面孔,密西便拉上老公主前去敬酒。

珍珠折光耀眼,见一人发卧麻纱鸵鸟毛礼帽,正从红毯铺就的旋式楼梯上下来,便知是费尔斯公馆的女主人——西莉娅夫人。

灯光下,她着一字领礼裙,性感的荷叶边飘搭在酥胸前,举止端庄。漆皮细高跟,柔滑的线条感从脚踝一直延伸至小腿肚,“哒”“哒”声低沉浑厚,宛若大提琴奏鸣。

她举着香槟敬往来女客,身旁站着另一位女士,挽她肘臂,甚是亲密。同样是高眉一挑,她们相谈甚欢,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言笑间默契相投形似姐妹。

“怎么没看到公馆的主角。”老公主问道。

密西向人群密集处指了指,只见中间明晃晃站着三人。

其中一人袖章上的橄榄枝纹饰很具有辨识性,大抵能猜着是位巡林院的人物。

“走,去跟主人打声招呼。”密西拉着他便朝三人的方向去。

费尔斯时有留意周身,不等他们靠近,便已热情地迎了上去,问候道:“密西,好久不见,还是那么英俊。旁边这位是?”

“费尔斯,好久不见。这是团队的鲍斯老先生。”

密西为二人介绍,转头对老公主说:“这位便是今晚宴会的主角。”

没有想象中的威风凛凛,他待人热情,谈吐谦和却有力度。围观中不急不躁,迎来送往都十分亲厚。如此八面玲珑又思虑缜密的一个人,稳妥却又城府极深。

灵动的琴音倏然响起,音符在指尖倾泻,行云流水般淌过整个大厅。一角的帷幕拉开,交叉弦列的三角钢琴映入众人眼帘。高低共振,所奏之乐饱满鲜明,婉转悠长。

旋律久远而熟悉,老公主震惊。

“哪里哪里,不敢当,各位贵宾才是今晚的主角。”费尔斯举杯,一双明眸敞亮,字句有力铿锵。周围人纷纷转身侧目,一同举杯回迎。

老公主在狭缝中慨叹,这号召力,大概就是所谓“主角”的气场吧。

与费尔斯和马吉斯长官齐肩而立的还有一人,他礼貌地与二人鞠身握手。

平平无奇小眼睛,八字胡,黑礼帽,此人便是早有耳闻的艾博提西。他既不随声附和,也不表现冷淡,只彬彬有礼地站在一侧,谦而不卑,风头隐匿。

老公主觉得这人低调顺眼,便多看了两眼。

密西东寻西觅,不知在找谁,他突然问道:“怎么不见科尔霍恩?”

这时,正应酬的费尔斯转头应他:“别提了,又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

“那可不行,我还等着与他商量正事呢。”密西胡子一抖,认真道。

费尔斯会意,吩咐了管家去寻人,让密西稍安勿躁。

风起,阳台上斑斓色玻璃门半掩开合,老公主正巧瞥见一人。那人身形矫健,动作敏捷,手臂一撑便越过围栏。被老公主瞅见也不避讳,他碧眼一眨,笑容爽朗桀骜不驯。

这又是谁?公馆里人人优雅自持,怎么突然混进这么个行为粗鲁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翻栏杆。老公主已然脸盲,头脑昏胀,心道:“管他谁谁,还是不多管闲事了,随他去。”

老公主可没忘这次混进来的首要目的。席间,当真有人谈及此事,正是那位顺眼的低调先生。

他谈吐有致,说道:“关于森林开发一事,费尔斯先生可有意见?”

费尔斯回道:“如果只是按照以往的方式进行,恐怕过于保守,土地单方面扩大,对未城的发展起不到任何促进作用。”

“那你的意思?”马吉斯在一旁问道。

费尔斯说:“实地已派遣专人考察,再加上巡林院和艾博提西先生的助力,万事俱备。我左思右想,不妨考虑一下‘森林城’。”

“‘森林城’?”听闻提议,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概念的确新颖,不知道具体实施方向怎么走?”低调先生显然更注重细节。

“妙啊!”旁边已有无关的人群开始碎言吹捧,“这个主意好!往后,森林就是咱们未城的后花园。”

“城市规划、园林景观,您大可找我们。熟人好办事,南城翻新那会儿,咱们可都是尽了力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咱们搞工程基建,不谈虚的,费尔斯先生,有没有合作机会?”另一人也急着问道。

“那自然会考虑。”在场商会的人不在少数,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费尔斯心里一清二楚。

珠光宝饰的名媛娇媚含笑,挽着身旁肚腩微凸的男士,嗔道:“建起来要费好些日子,我们何时才能搬进去。”

“什么时候开工?现下车船齐备,行会人手充足,只要费尔斯先生开口,随时能安排。”

“如果前景向好,资金方面也不是不能商榷。”

……

任那些商讨之辞从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老公主的面色愈发阴晦暗沉。

岂有此理!竟想把森林改建成未城的后花园?野心未免太大了些!老公主内心抵触,坚决抗议。

宴会正酣,老公主强压着胸中怒火,觉得自己再听上半句就要原地爆炸了。他推开玻璃门独自踱到平台上吹冷风,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细雨丝丝随风微斜,落在衣帽茸间,清冷的细密雨滴聚少成多,逐渐压了重量形成小小水斑。

老公主呼吸沉缓,热气呼向掌心,又很快被雨水浇散。他沉默地垂着头,压低帽檐却抵挡不住袭来的晚风。银发飞散,面色久久不豫。

欢笑声透过门窗往外渗,热闹气氛,琴音却冷。里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特别是中间那三人,他一个也看不透。三人中又数公馆主人尤为突出——费尔斯,一个先民后代,连神明之音都敢奏的人。

倏然,天空中飘下点点凝霜,起初只是零星一两点,尔后渐渐成群,纷纷飞扬。他抬头望向朦胧夜空,天阴多云雾,漫天一片白茫茫。

“下雪了!”

远远地,院外有人呼喊。柯厘从困倦中抬头望向窗外,见着纷飞的雪花,徒然清醒。

“不知道鲍斯爷爷回去了没有。”这个点柯厘仍在院里加班加点做着抄录,空荡荡的办公厅里仅剩下她一人。

柯厘想做点什么,但苦恼重要的资料均不久留她手,她只能见缝插针尽量筛选一些有用的信息。

“需要我做点什么?”抑或是“我还能做点什么?”,前日的彷徨一扫而光,现下,柯厘的心里晰如明镜。

她伏案的手掌下压着一封清早收到的留言信——

“未能赴约,十分抱歉。”署名弗洛。

“就这么写,真的没问题吗?”赞见弗洛一脸木然。

但不这么写,还能怎么写?写多了矫情,不写又无情,做人太难,做神更难。写下这八个字已经让弗洛心力交瘁,脑汁糊成浆团。

赞塞他一粒方糖,他木讷地抵齿接了,“咯嘣”咀嚼。

赞又喂他一片酸柠,他看也不看,双瓣夹住唇舌一抿。紧接着下一秒,“嘶——”地一声给吐了出来,顿时酸得牙龈发软,眼睛都睁不开。

赞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支不起身,对着弗洛问道:“清醒啦?”

“你别闹!”弗洛带着哭腔抓起一杯水猛地灌下去。

老公主神情呆滞地趴在栏杆上,等着被雪掩埋。心里憋着一股翻栏杆的冲动,他腿脚冻得直哆嗦,嫌室内烦闷,仍硬撑着不肯回去。最后还是密西找到他,将他强拉硬拽架回了大厅。

“今天怎么搞的,个个儿都叫我好找。”密西急眼了。

“里边闷,出来透透气。”老公主挣脱密西的魔爪,捶了捶腿脚,装作无事地说道,“你瞧,下雪了,回头还可以拍雪景。”

“行行,还是老先生兢兢业业,不像某人,临阵脱逃。”密西嗔怪道。

“谁临阵脱逃?”见他意有所指,便问。

“还能有谁,科尔霍恩呗,管家找了一晚上也没给我把人提来。”密西忿忿地说。

“那又是谁?”老公主不明就里,只在席间听得个名字。

“这你都没听说过?”密西脑海里已然浮现出那张脸,两眼直冒绿光,说道,“我梦寐以求的模特第一人。”

“哦,那我走?”老公主白眼,手拂燕尾预备撤身。

“别啊,先生别走。”密西连连哄道,“分工合作,分工合作。”

“话说,那人跟费尔斯什么关系?提起他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老公主问。

“家族排行老二,费尔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密西回他。

“难怪。”这样的关系,一旦相处不来,气氛必然好不到哪去。

老公主问密西:“多大年纪?”

密西挑眉,说道:“差了有二十来岁。”

听后老公主不言而喻。

“挺晚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去打声招呼,现在就可以走。”密西突然想起什么事,“对了,差点忘了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刚刚费尔斯他们商量,要为‘森林城’做前期宣传,预备征集一名形象大使。这事儿我们摄影团首当其冲啊,我已经替你报了名。怎么样?争取争取?老先生你必须是形象大使的不二人选,论形象气质,谁能比你更契合‘森林’这个主题。”

老公主心道,那不然呢?汲取了几十年的森林气韵,那可不通体上下哪儿哪儿都透露着“森林”的气质!

“不对,你刚刚说啥?”老公主刚在心里夸完自己,转念又急眼道。

密西以为是自己语速太快对方没跟上,于是又一字一顿地给他重复道:“‘森林城’的形象大使。”

殊不知老公主只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森林城”对老公主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今晚可真是没白来,想不到混脸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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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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