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新生
“主,赐予他永远的安息,进入圣堂,永受主的恩惠,愿永恒的光照耀他,永不再受人间疾苦,与世间苦难的折磨。”
年轻的教士手抓十字吊坠,对着那一方新立的石碑,念诵着悼词:“希望永存于心,死亡将会带来新生。阿门。”
碑旁的石板地面缝隙当中长满了干枯的荒草,也许初生之时,这看起来像新生的希望。但是墓园糟糕的环境还是断送了它们的生路,现在只能为这里平添几分荒凉。
穿着棕色风衣的高大青年,失了魂似的跪在坟前,棕黑色的的头发乱糟糟的,现在没有流眼泪,但是脸上有泪痕,五官的笔画构成的尽是悲哀。
仿佛是民间传闻中被鬼魂夺去了灵魂的人,他的眼神呆滞的很。跪着的身子就像是穿了很长时间,满是褶皱的皮衣一样,瘫软在那里。
“今晚可能有雨,查理先生。不要在这里待太久。”身后的教士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被称为查理的年轻人却依旧自顾自的跪在那里,没有对教士的话产生任何反应。
老旧的墓园里,他与一排排的石碑一样安静,仿佛是一尊刷了漆的雕塑。
早春的风并不算温暖,但也许能吹动荒草,为这死气沉沉的阴森墓园带来几分生机。
墓园门口,那头发灰白的矮小老者静静的看着他,平静而阴冷的气质让他看上去仿佛像是一具站着的死尸。
“瓦伦丁先生。”那穿着洁白长袍的年轻教士走到了墓园门口,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了点头。
“满身死气,想办法帮他驱个魔吧,会惹出事的。”被称为瓦伦丁的老先生看着查理如此说道。
“嗯。”金发碧眼的年轻教士也转过了头,看着那坟前的少年:“他本来是个好苗子……现在,说不定会成为大问题。”
…………………………
“滴答”天空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雨点果然落了下来,名为查理的青年就像是注入了燃料的锅炉,终于从坟前动了起来。
就像是在逃离什么,想要摆脱什么,他抓起放在一旁地上的黑色软呢礼帽扣在头上,就冲出了墓园。
他的身体似乎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阴冷的雨,而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黑暗的环境似乎让他想起了某个地方,那里也有这样阴冷的空气,还有和雨中的路灯一样昏暗的光线。
那里,似乎是个不小的房间,但他进去之后,就被当中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完全不记得具体的环节。
那是一张盖着白布的铁架床铺,从白布的起伏中隐约可见,那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两端露出来的苍白而赤裸的双脚,以及曾经金黄如今却变的有些灰黄的乱发上,都沾着些血液。
查理似乎走上去掀开了白布。
借着周围昏暗的瓦斯灯的光亮,可以看见,那是个高而瘦削,皮肤苍白的青年。
本来金黄的头发,现在乱而纠结成团。总是挂着温暖微笑的脸上,此时也只有平静的可怕的表情,以及一块一块的,宛若拼图的淤青。
白皙的脖颈上沾着血液,因为看起来十分致命的伤口,就在右边肩膀与脖子的交界处。
那是个巨大的裂口,隐约可见内部断裂的锁骨还有肌肉组织。而且那伤口看上去比一般武器造成的都要大,就好像是撕裂开的,很难想象是如何造成的。
身上,大概是因为要入殓,所以没有衣服。
胸腹、腿部和手部,加在一起一共五六个伤口,和脖颈的那一处一样,都是怪异的撕裂伤,不知怎么造成的。
并且此时已经过去了两天左右,皮肤早已僵硬变灰,再配合周围阴冷的环境,显得十分骇人。
查理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他只知道下午他就到了那个墓园,人们将那人送进了棺材,埋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仿佛自己是民俗传说当中海地巫毒教的巫师们控制的行尸走肉一样。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穿过了一小段的荒野,走过了城门,一路跑回了他所熟悉的那条街区。
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简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那个熟悉的建筑。
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雨水的刺激,他反而清醒了不少。
那一座二层的木石混合建筑,门面左侧是有些薄的朴素木门,右侧是用大木板作为窗扇的,可以向上翻起的大窗口。
此时的门口,还有掉在地上的一块木招牌,上面是写的歪歪斜斜的面包坊三个字。
查理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那块招牌,上面的笔触和纹路,他似乎都十分熟悉。又或者说,那三个字,就是他写的。
“有半年多了吧……”年轻人一边想着,一边用僵硬而稍微有些颤抖的手,推门走进了屋内,因为没有点灯,窗户也没有开,里面基本没有光亮,但他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光,只依靠门口透进来的路灯光线就可以认清楚屋内的每一处。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再熟悉不过。
那面向街头的大窗台,后面是用木板架起来的桌子,那就是面包坊的柜台。往后看,就是用石砖垒起来的土制案台和面包烤炉,还有通向内部的木板门。
按说这在下城区,也足以算是不错的居所了。
只是现在,擀面杖落在地上,已经干硬的面粉团沾到各处,木板柜台从中间裂开,就连窗户上盖着的木板也破了个大洞。
最重要的是,地上还有不少残留的血迹。
就在此时,他的眼睛忽然被一阵银光吸引,门外路灯的微弱光亮打在了那个东西上面,产生了一些反光。
他快步走过去,想都不想的就跪了下去,捡起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块怀表,本来是铁质,但是外面镀了一层薄银,连着链子,还雕刻着玫瑰的花纹,做工称得上精巧。
但是如今,表面的镀银蹭掉了一些,又染上了些许鲜血,后盖有了不少刻纹,链子从中间断了开来,就连表盘上的玻璃都碎了大半,指针更是早已经停转在八点十六分,那个对他来说黑暗无比的时刻。
他根本不敢去想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把这怀表塞进口袋里,脱掉沾着雨水的风衣和礼帽,甩一甩靴子上的污泥,走向了一旁的案板。
那上面有一个小烛台,插着的仅需要几便士的劣质蜡烛才烧了一半。他从旁边摸出火柴将其点燃,微弱的火光瞬间将夜幕烫出了一个洞。
他举着烛台,合上大门,同时向着房屋内部走去。通向内部的小门后一条走廊,通向储藏室、后门还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径直走向了二楼,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做。
那里也有一条走廊,通向两三个房间,他记得最里面的那个,是他自己的,而就在楼梯旁边的这个,就是他的目标。
他将冰冷的手放在门把上,僵硬的身子在烛光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并且不断的摇曳着。
压住心中的悲哀,他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面的结构简单至极,仅有一两平的小房间中,摆着矮小的床头柜,坚硬的单人橡木床,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有着单薄白布窗帘的木框小窗。
他坐在床单与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床上,将烛台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他要为这里的主人整理遗物。他相信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拉开床头柜下面的两个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些旧衣服,还有藏在衣服下面的一点零钱,而这也就是那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人的全部家当。
“呃……”看着那些熟悉的旧衣服,他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人已经离去的事实。将双手撑在头上,不自觉的揉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姑且,在军营里待了两年,他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几乎是一眼,他就通过这个特殊的角度发现了床头柜的怪异之处。
两个抽屉一上一下的排列在柜前,这没有任何问题,柜子本身也没有任何端倪,但是他清楚的记得,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的空间,显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大。
“咔!”查理伸手把那个已经被搬空的抽屉直接拉了出来,仔细的看了一眼:“差了整整五公分左右……”他没法把这归于工艺不精,下城区的工匠为了偷工减料,哪怕特意把柜子做矮,也不会加高。
他将抽屉翻了个面,果然在后面找到了一小根突出的木条。抓住将其拉开,居然带动了整个抽屉的底板。
下风露出了一个夹层,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那是一个破旧的,有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用血红的墨水,画着一个圆形的倒五芒星法阵。